第19章
第18章
顏懷隐一走了之後,那廂南陽侯送走了孟靜懸,雅間門關上,整個雅間頓時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靜。
朱梁此時也知道自家姑父在九千歲那裏吃了閉門羹,正是怒火中燒的時候。
雖然他這姑父生氣如吃飯,但此時眼見着他頭上的火都能在屋子裏盤旋三圈了,朱梁一低頭,老老實實當起了鹌鹑。
南陽侯将他一切的小動作看在了眼中,沒有如往常那樣罵他,反而是深深嘆了一口氣。
人就是這樣,朱梁沒有聽見罵聲,反倒是被這聲嘆息嘆的心中泛起一股酸意。
他低聲道:“姑父莫氣了。”
陳家本家的人各個屬吸血蟲,看他不當南陽侯而是當大冤種,侯夫人朱晴雖為他生了一兒一女,可小兒如今也只兩歲。
侯夫人娘家只有朱梁這個侄子最為親近,不求從他這得到些什麽,而是真真正正将他當做姑父來尊敬。因而朱梁哪怕是愚笨沒有上進心,南陽侯這麽多年來為他謀劃,也不曾放棄過。
想着将來等兒子大了之後,兩兄弟齊手,綿延陳氏一脈的榮華。
南陽侯花白的胡子抖了抖,嘆息道:“将你的背直起來,給姑父去送個信。”
朱梁直起了身子:“姑父送信去幹什麽?”
南陽侯看了他一眼,聲音壓的很低,在青天白日裏生出了一點冷意:“顏懷隐,留不得了。”
不是他剛剛那有病一樣的行事,而是他剛剛那一番話。
南陽侯順着他的話思考下去,恍然發現趙環能行的兩條路,竟然都在顏懷隐剛剛說的那一番話中了。
而無論哪條路,對于陳氏一族的未來,都無一絲益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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顏懷隐,當除之。
朱梁被南陽侯話中的寒意一驚,想了想,小心翼翼問道:“可若将顏懷隐給殺了,西北舊部再派人來帝都該怎麽辦?”
“只要趙環沒打進朝華城,”南陽候緩緩将手搭在扶椅上,“來一個,殺一個。”
朱梁解了心中疑惑,便道:“姑父,何時殺?”
南陽侯笑了笑,他眯着眼睛側目去看窗棂外的陽光:“貴妃宴。”
他們在這裏讨論怎麽讓顏懷隐腦袋和身子分家,顏懷隐卻是不知道的,他捧着自己小碗,慢悠悠地穿過一條又一條長街,往驿站走去。
如今正是初夏最舒服的日子,朝華城是個當之無愧的花城,各色的花開在坊肆長街間,将熱鬧繁華的帝都用花綢串聯了起來,讓人不由得放慢了腳步。
手中的冰雪涼水已然變成溫的了,可顏懷隐還是低頭吃的小心。
這玩意兒為了好吃,花萼樓的廚師便多放了許多蜜糖,可顏懷隐卻只感受到了一絲微薄的甜意。
青年長睫顫了顫,卻露出了點不似剛剛雅間內的,真心歡喜的笑意。
他經過這麽多年亂七八糟的藥灌下去,已經不太能察覺出食物的味道了,如今能吃出這麽一點甜意,就足以夠他歡喜了。
他也不能常吃涼的,雖近些年來故人大多長絕,也沒什麽人敢管着他了。
霍雲平在他身邊時,念着他是君自己是臣,頂多就是在旁邊拿着雙幽怨的眼盯着他看。
可這具身子到底還有事未辦,顏懷隐只能老老實實管住自己不敢任性,争取再多活些日子。
剛剛在雅間為了和南陽侯周旋,顏懷隐忍了許久,如今真的能吃上了,他一口一口吃的異常認真。
可這點小開心也沒有多持續多長時間,熙熙攘攘的長街上,一個人撞上了他。
是一個孩子,猴子一樣又膽小如鼠,撞上他後反倒是自己吓的啊了一聲,顏懷隐還沒說話,他就一溜煙的跑沒了影。
顏懷隐再低頭時,就發現臂彎裏被塞了一張薄薄的紙條。
青年沒有絲毫驚訝,不動聲色地将紙條攥到了掌心中,繼續走在陽光下,等将一小琉璃碗裏的冰雪涼水吃完後,才展開了紙條。
不過短短的五個字——貴妃宴,取圖。
當今皇後不受寵,承德帝偏寵周貴妃,三日後是貴妃生辰。一個月前,皇帝要為貴妃大辦生辰宴的消息就傳遍了朝華城。
潑天寵愛,不過如此。
紙條左下角有個小小的印,是趙環的印。
十幾日過去,趙環應當是已經知道了他從西北舊部派來的人都被顏懷隐處理掉了。
可他卻沒有其他動作,只派了埋伏在朝華城中的勢力給顏懷隐送了這張紙條。
其中的意思難以琢磨,但唯一可以知道的是,若是顏懷隐這次取不出來朝華城布防圖,遠在西北的顏岫青和鶴羽軍決計不會太過舒服。
顏懷隐垂着眼睫,壓下了眸中的神色。他唇邊沒有一絲笑容,只指尖一動,薄薄一張紙轉眼就消失在他掌心中。
三天轉瞬即逝,周貴妃喜月色,生辰宴便在夜裏進行,而朝華城中八品以上的官員也盡數到場。
皇後無子,太子齊瓒是周貴妃親生的,顏懷隐作為他的少傅,自然也要去參加這盛宴。
整個禮部準備了半年,将這一天的皇宮變成了僅存人間一夜的仙山樓閣。
顏懷隐到時已經戊時,向來酉時就要閉宮門的朝華門卻還是大開着。
無數穿着官服的官員從朝華門進去,城門內皇宮的宮道上,早已每隔一丈就挂上了一對彩繪琉璃彩燈。
整個皇宮流光溢彩,沒有一處不熱鬧喜慶。
一眼望過去,每個人臉上都帶着笑。
顏懷隐挑了個不早不晚的時辰,來到了周貴妃飛鳳殿設宴的院子處。
這是承德帝剛為她蓋的宮殿,皇宮外菩提寺名樓鳳凰樓不過也十層高,而飛鳳殿卻是樓閣環繞,一眼望不見盡頭,随處都是十層高的樓閣。
燈火通明,不似人間。
這座宮殿蓋好只用了三個月的時間,承德帝征集三萬壯力蓋樓,累死了三千餘名百姓後,換得了貴妃娘娘娉娉婷婷的行禮感謝。
貴妃生日宴不似國宴正規,雖也按品級排座,可若衆人不按品級坐,在今夜的皇宮內,倒也是無傷大雅的事。
顏懷隐便挑了個最靠近殿門的位置坐。
他來雖有太監唱喝,可他畢竟是西北舊部的人,朝華城中有腦子的人誰不知道皇帝恨不得拿趙環的頭當球替,自然是沒有多少人有興趣與他來交談。
除了王思則與他客氣兩句後,只有南陽候坐在靠前的位置,遙遙給他遞了遞手中的酒杯。
顏懷隐自己孤身坐着,手撐着下巴,擡眸去看層層疊疊,流火般的飛鳳殿。
他望着燈火通明,華光滿天的飛鳳殿,卻只覺得刺眼。
青年把玩着手中值萬金的琉璃盞,心道:這朝華城八年後與八年前,卻是沒什麽變化。
只聞貴妃笑,不見百姓哭。
而一道尖銳的唱喝聲打斷了顏懷隐的思緒,他頓了頓,慢慢直起了身子。
“廣固兵士二十指揮顧還山顧小将軍到!”
顏懷隐和一些家中有待嫁女兒的官員們一起望過去。
挺拔的少年将軍慢慢推着一個輪椅,微微彎腰,繞過了擋在身前的垂花,進了院子。
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