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第20章

竟是要讓皇帝在這幕天席地躺一夜。

一時間跪在地上的大臣不少已經開始面目扭曲了起來,只恨劉相身體抱恙今夜不在,才讓這奸臣無法無天。

他們一個個心思千回百轉,承德帝倒是沒這個鴻鹄之志的。老皇帝脖子被江斂的話吓得縮了縮脖子,終是清醒了幾分。

他眨了眨眼回過神來,視線轉了一圈,率先看到了身側還跪着的周貴妃。

承德帝發完了瘋,終于記起今日是周貴妃的生辰了。他懊惱地彎下腰去,很是憐香惜玉地扶着美人起了身,痛心疾首道:“是朕粗心,一時貪杯,忘了你今日生辰。”

周貴妃一身皮肉嬌貴,如今跪了這麽長時間,猛地站了起來,又被承德帝張口間的酒氣一熏,霎時間眼眶都紅了。

她咬着牙委屈道:“臣妾不委屈,陛下酒醒了就好。”

一陣冷風吹來,承德帝被江斂吓醒的腦子又清明了幾分,他拉着周貴妃的手,似是想補償,粗聲道:“走,朕帶你賞花賞月去。”

周貴妃就紅着眼眶笑了,聲音嬌柔:“祥林池的荷花開了,那臣妾要去祥林池看荷花。”

承德帝被她說的心中一蕩,大笑道:“好,朕準了!”

他扭頭看向江斂,又恢複了皇帝的威嚴,命令道:“江斂,朕要帶朕的周貴妃去祥林池賞花賞月,你準備一下。”

到底不是直接砍了皇帝的時候,江斂聲音中辨不出喜怒,側目對江洋道:“讓人把祥林池周邊的燈點上。”

祥林池在冷宮旁邊,離禦花園頗遠,只開着些沒人管的荷花,孤魂野鬼都逛不到那邊去,因而入夜後連宮燈都不怎麽點。

江洋領了命,點頭哈腰地去了。

皇帝有限地發了那麽一會兒瘋,大鬧了一通,将宴會氛圍攪的七零八落,如今酒剛醒,又要任性地帶着寵妃去游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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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上跪着的衆臣一片死寂,沒有人知道該對這樣的皇帝說些什麽。

直到一道聲音響起,打破了寂靜:“臣聽聞祥林池雖不大管理,可也正是因為這多了些野趣,造就了荷花一絕。臣雖沒有見過,但心向已久,陛下真是好眼光。”

南陽侯跪在承德帝腳邊,抖着胡子恭維了這麽一段話。

周貴妃眼波流轉,拉着承德帝的手笑道:“陛下,南陽侯真是會說話,臣妾也覺得陛下眼光好呢。”

承德帝被兩人說的龍心大悅,他輕拍着周貴妃的手臂,話中豪氣萬丈:“那朕也帶你們去看看,走,都跟朕去賞荷花去。”

頓時響起了一片謝恩的聲音。

承德帝在滿地的恭維聲中領着周貴妃踏出了院子,身後跟着烏泱泱一片垂着頭扯着笑的官腦袋。

顏懷隐再沒去看臺上,直到院子中走的只剩下兩三個人了,他才想要轉身慢悠悠地跟上去。

随即就被一道聲音叫住了腳步。

“殿下。”

坐在輪椅上的人輕輕叫道。

滿院子的官員都已經走了,不遠處都是些宮女太監,兩人離的不過兩步之遙,柳尚青這句話只被風送進了顏懷隐耳朵中。

頓了頓,顏懷隐轉過了身。

面容清潤的青年坐在那裏,正一瞬不瞬地看着他,柳樹一般。

顏懷隐心中嘆了口氣,他慢慢走過去,繞到了輪椅後,挽起袖子推着輪椅慢慢走了出去。

“殿下在前頭貴妃身側,柳大人若是要找他,”顏懷隐專注地推着輪椅,輕聲道,“應該去前頭找,而不是在我這裏。”

等推着輪椅出了飛鳳殿,跟上了前面官員的腳步,顏懷隐遙遙喊了一句:“顧小将軍留步。”

柳尚青讓他先走,顧還山聽了他的話跟了過去,他心中挂念柳尚青,就一直磨磨唧唧地跟在隊伍最後面,耳朵恨不得拐個彎變成眼睛長在腦袋後面。

雖然也沒聽到什麽,可猛地聽到有人喊他,顧還山還以為自己那點偷聽的心思被發現,猛地轉了頭就要解釋,就看見顏懷隐推着柳尚青站在不遠處。

他是剛剛才知道坐在自己對面的陌生人是新來帝都的太子少傅。

南丘門外的維護王思則來他家感謝時順嘴說了兩句,顧還山記在心裏,聽說顏懷隐生病後也送過此禮。

他也算與太子齊瓒相熟,私以為能教的了齊瓒這鳥脾氣的人怎麽說也應當是杵着個拐杖顫巍巍的,從小被氣到老的沒脾氣大白胡子老頭。

沒想到是個這麽年輕的先生。

顏懷隐推着柳尚青走進,将輪椅交到了顧還山手中,笑道:“顧小将軍,你忘了柳大人了。”

顧還山心中一堆解釋的話,比如是柳尚青要自己留在那裏的,又比如我和他其實不太熟,不過是宮門前看他自己鼓搗着自己的輪椅,走的還沒家中八十歲的祖母走的快,所以才順手推了一把。

可他心中百轉千回,口中卻憋不出來半個字,在別人看來他只是淡淡地嗯了一聲,接過柳尚青的輪椅,推着就走了。

柳尚青在輪椅上撐着身子想要扭頭說什麽,可顧還山走的太快,他那句話終是沒說出來。

見兩人走遠了,顏懷隐才揣着手挂在了隊伍尾巴上,若即若離地跟着。

承德帝含着醉意的大笑聲不斷從前方傳來,不過一會兒,有個人就從中間滑到了顏懷隐身邊。

王思則用袖子抹了抹額角的汗,咧着嘴笑:“顏大人第一次進後宮吧,前面不遠就是祥林池了。”

隊伍離祥林池越近,也就離宮中璀璨越遠,跟在兩側掌燈的宮女們雖小心護着燈籠裏的燈,可奈何夏夜風急,一陣風吹來,便是燭火明滅。

顏懷隐看着王大人被明滅燭光照得堪比深宮怨鬼般的五官,誠懇道:“怎麽,王大人也好奇傳國玉玺在不在我這嗎?”

如果不是這樣,顏懷隐實在是想不出,他剛剛和承德帝發生了那樣的對話,王思則為何還敢現在找自己說話。

精明了一輩子,突然想蠢一蠢麽?

“非也非也,”王思則聽了他這話,眉頭一皺,搖着頭道,“顏大人莫打趣我了,我找顏大人是有正事要說。”

他又湊近了些,笑眯眯的:“顏大人,您還有收其他學生的打算麽?”

顏懷隐沉默了片刻,認真道:“王大人,你這年紀,還是自學為好。”

“什麽呀,”王思則皺起兩道粗粗的眉毛,“是那個...呃...犬子...”

他那個王八蛋兒子,他這麽多年來請了無數個先生都沒能治住的問題,王思則從顏懷隐這裏看到了希望。

能和皇帝叫板的人,還治不住他兒子嗎?

顏懷隐聽他這麽說,半晌才道:“大人的兒子是......”

也想當皇帝?

王思則将手心裏的汗抹在官服兩側,憨笑道:“犬子不才,詩書禮樂一竅不通,倒是善賭。”

他伸手拽着顏懷隐袖子:“還望顏大人能将我兒子好賭這毛病給治好,打罵都無所謂......”

顏懷隐垂眸,緩慢卻堅定地将自己袖子從王思則手中抽了出來,聲音淺淡:“大人慎言,我還未答應這事,怎麽就還望上了。”

王思則苦着臉還要再說些什麽,卻聽見遠方有人叫他:“思則,快來。”

王思則一扭頭,就見頭發都白了的兵部尚書正朝他遙遙招着手。

頂頭上司叫自己,王思則只能咽下要說的話,匆匆對顏懷隐說了一句:“顏大人,我們改日細說啊。”

便急急地奔向了兵部尚書。

王大人人一走,身邊霎時間安靜了下來,顏懷隐才松了一口氣。

他再一擡頭,就看見祥林池到了。

不遠處的祥林池已然被點上了琉璃宮燈,雖不能照亮整個荷花池,但承德帝去的南面一片卻是清晰可見。

江斂辦事妥帖,人雖未致,可南面岸上一亭子處已然拉好了帷幕,石凳上置好了軟墊,也立好了伺候的宮女太監。

承德帝攜着周貴妃進了有帷幕的亭子賞荷,滿朝廷的官員自然沒皇帝的待遇,祥林池周圍冷僻,他們就站在荷花池便喂蚊子,一個個活似人形池子栅欄。

可攤上這麽一個皇帝,也沒有人敢有怨言。

顏懷隐站的地方離人群稍遠些,周遭沒幾個人,只右邊站着兩個沉默的侍衛。

顏懷隐站在岸邊去看夜風中浮動的荷花,聽着遠處傳來的歡笑聲。

他站在那裏沒有多長時間,右邊的胳膊突然被碰了碰,青年回頭,就看見一張冷硬的臉。

下一瞬,那張臉的主人飛快而又兇狠地伸手拽住了他的胳膊,以自身的重量,扯着他猛地往荷花池中墜去。

整個動作不過瞬息之間,兩人就消失在了岸邊。

而旁邊剩下的那個侍衛,卻如沒看見池中蕩起的波瀾一般,一言不發。

七八月份的荷花是長勢正訊的時候,兩道身影在荷花的掩映下跌倒湖中,也只是引起荷花一陣不大的晃動。

承德帝正低頭吃周貴妃喂的荔枝膏,瞥見了角落處發出了一陣動靜的荷花,随口問道:“那處荷花怎麽了?”

南陽侯站在旁邊,不動聲色地與周貴妃對視了一眼。

周貴妃彎着眼眸,柔柔道:“陛下,祥林池多野鳥,許是今夜人多,驚了野鳥呢。”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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