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第24章

南陽侯府在城西飛燕大街, 飛燕大街裏住着的都是些達官顯貴,周遭是連夜市都不許開的。

因而白日裏縱使朝華城別處再熱鬧,飛燕大街都是朝陽映着未盡霜色, 靜靜的一片。

顏懷隐回到驿站後,将自己粗粗收拾了一下,靠着床柱微微眯了一會兒,在卯時準時睜開了雙眼。

驿站離飛燕大街一東一西, 顏懷隐拖着屍體來到飛燕大街的南陽侯府時,正是太陽将将升起,天邊一片魚肚白的時候。

也是南陽侯府大門打開,府中人出門開始一天生活的時候。

一日之計在于晨,因而最先出門的一個小厮看見府門口躺着的屍體時,爆發出了一天內最為氣吞山河的嚎叫。

大氣磅礴的一聲, 成功的吓醒了南陽侯府大半的人。

小厮擡喊完,哆嗦着擡起細細的脖子,就看到了屍體後面站着的人。

素白面龐的青年站在對面, 朝他禮貌地點了點頭。

如若不是面色慘白, 腳旁躺着一具被匕首貫穿了脖子的屍體, 而他自己喉嚨處還赫然印着幾道粗紅指印的話, 想必也是和藹可親的。

顏懷隐掀起眼皮,去看府門前伶仃站着,抖的頗為可憐的小厮。

他見小厮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脖子看, 于是好心指了指地上的屍體,溫聲解釋道:“他掐的。”

小厮張了張嘴, 似是想回答些什麽, 但最後只發出了一聲不成調的咕哝。

顏懷隐不欲跟一個小厮為難, 客客氣氣地道:“侯爺呢, 勞煩小兄弟進去通報一聲,就說顏懷隐來還他東西。”

小厮似乎是被他這話吓回了神,哆嗦了一下,轉頭提腿一猛子紮進了府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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顏懷隐見人去了,安安靜靜的待在屍體邊,很是規矩的等人出來。

沒有等到人,倒是等到了南陽侯府緊閉起的大門。

顏懷隐親眼看着府內奴仆匆匆将南陽侯府的大門關上後,并沒有什麽動作。

他只貼心地将屍體幫忙放到了侯府門前的臺階上,才轉身離了飛燕大街。

不過一個時辰,整個朝華城中的人都知道了西北來的顏先生,扛着具屍體扔到了南陽侯府門前。

随着紛飛傳言一起的,是顏懷隐送進內閣的一封奏章。

奏章要經內閣大臣先行查閱,處理不了的再上呈聖上。

顏懷隐這副奏章,顯然是他們不夠資格處理的。

不過皇宮內閣辦公處,還是有幾個頭發花白的腦袋熙熙攘攘的擠在一處,去看奏章上筆鋒格外流暢淩厲的行楷。

近些年來朝政被江斂把持着。送進內閣的奏章折子,不是哪個翰林家狀告哪個侯爺仗勢欺人,就是哪個王爺抱怨家中的纨绔鬧着要和青樓女子私奔。

內閣大臣們實在是壯志難酬,每日工作便是坐在那裏面對面的仰天悲憤。

今日實乃吉日,終是出了個大事。

一潭死水的大齊朝廷,被這個顏先生攪出了一絲波瀾。

可奏章上的一雙雙眼還沒看完,那奏章就被一雙手慢慢抽了回去。

劉卿雲摸着胡子,眯着眼去瞅奏章,悠悠道:“不錯不錯。”

旁邊有人眼睛一亮,迫不及待道:“劉相高見,敢問哪裏不錯?”

劉卿雲樂呵呵道:“字寫的不錯。”

那人:“......”

“諸位莫笑呦,”劉卿雲指尖點着奏章上的字,碎碎念道,“且不論奏章內容寫得如何,就這手行楷,實乃本官這些年來見的第二。”

問他哪裏不錯的官員見他啰裏八嗦的毛病又犯了,但卻不能不配合這位內閣之首,只能耷拉着眉毛,沒什麽興趣的接話道:“那劉相見的第一又是誰呢?”

劉卿雲背着一只手,眼珠轉了轉,壓低了聲音:“前朝太子。”

前朝太子這四個字一出,頓時讓四周圍着的花白腦袋們眉毛又揚了一個度。

內閣八位大臣,只有劉卿雲歷經前朝。而他們都是跟随承德帝一路北上來朝華城的從龍之臣,要說前朝,這些內閣大臣們最感興趣的自然莫過于那位小太子了。

盛世明君之姿,偏生亂世。

劉卿雲如今身處相位,對于前朝,自然是能少提就少提。內閣其他人縱然好奇,對這位已故的太子,也是多聽于傳說。

如今劉卿雲自己提起來了,其他人自然不願意放過這個聽八卦的機會。

衆人也跟着劉卿雲壓下了聲音,有道聲音輕聲問道:“劉相,這前朝太子,究竟是個什麽樣的人啊?”

問話的是禮部尚書許言,他話畢,其餘人頓時對他投以了欽佩的目光。

不愧是許大人,一開口便是如此大膽的問題。

可劉卿雲卻兀地興致缺缺了起來,他道:“舊朝小太子為人不是你我該議論的,本官說的也是他一手行楷極好。行楷易入門,所習之人甚多,但寫好卻是難之又難,小太子字中風骨當是一絕。”

“這奏章中行楷風骨與小太子有七分相像,可能看出心氣已滅,筆力亦虛浮三分,”劉卿雲又繞回到了奏章上,眯着眼絮絮叨叨道,“雖不及小太子鮮活向上,不過已是可貴。”

誰人都知左相見着但凡不缺胳膊少腿的年輕人就覺得不錯,想着幫扶一把。

許言怕這位首輔老糊塗了,連忙提醒道:“大人,這才可不能惜啊。”

別人不說,他們內閣之中都是些老狐貍成精,誰都能看出承德帝将西北的兵權收回後,第一個要殺的就是顏懷隐。

劉卿雲自然聽懂了他的弦外之音,他啪的一聲将手中的奏章收了起來,拍到了許言手中。眯着眼猴精似的笑道:“就勞煩許大人将這奏章去送給九千歲一觀吧,就說內閣覺得還是将此章呈給聖上一觀為好。”

內閣只是建議,能不能呈上玉案,還是要九千歲蓋棺定論。

他交代完這句話,又環視了一圈圍在他周遭的腦袋,笑罵道:“你們啊,好奇小太子的是你們。若是小太子又活了回來,第一個跑的也是你們。”

衆人自然是笑過。

一刻鐘後,奏章就放到了江斂的案上。

他坐在檀木椅子中支着頭,垂着眼睫,掃過了奏章上的字。

似乎是照顧承德帝的理解能力,奏章洋洋灑灑寫了許多,用極生動的語言,描繪了南陽候整個計劃。

江斂在心中将這個法子推敲了一遍,一時竟找不出什麽缺陷來。

除了那侍衛被顏懷隐反殺。

江洋立在旁邊,一會兒偷瞄一下江斂的臉色。

瞧不出什麽東西來。

小江公公耷拉下來了腦袋,不過他察言觀色的看家本領向來在江斂身上發揮不了什麽作用。小江公公并沒傷心多久,又重新支棱了起來。

就在這時,江斂合上了奏章。

江洋頓時上前一步,低頭哈腰地笑道:“師父有何吩咐?”

江斂視線落到案上寫着顏懷隐呈的奏章上,道:“把它給齊宣昌送去,讓他看看。”

齊宣昌是承德帝的姓名,整個皇宮,也只有江斂敢這麽叫了。

江洋對此倒是習以為常,拿了奏章,颠着歡快背影跑去了承德帝的滄凝殿。

等他走後,不到片刻,正門進了一個人。

那人雖也身穿着件宦官服,可和江洋的陰陽怪氣不同,他整個人像把冰冷玄鐵。

厚重陰沉。

他身着的宦官服也與宮中太監不同,袖口處帶着個銀護腕,和軍隊相似。

整個太監一行,只有東廠公公袖間帶護腕。

那人進來後,在江斂腳邊跪下,從懷中掏出了一張紙,遞給了江斂。

江斂接過那張紙,低頭看過去。

是一張畫像,上面繪着一個女子,雖不再年輕,可面容清秀。

跪在地下的人開口:“禀廠公,奴才于涼州找到一女子,她是八年前在朝華城外的流民之一,和以前不同,她說她當年是見過一個十七八歲的少年人,有個妹妹。”

東廠自三年前被江斂把持,三年來只做了一件事,去尋八年外朝華城中的一個少年。

此時但凡有一點線索都需給江斂過目。可整個東廠日夜不息,找了三年。每每呈上江斂手中的,都未曾有後果。

如今終于尋到了點有用的蛛絲馬跡,這才迫不及待将線索的畫像遞到了江斂手中。

江斂聽了他這話,整個人良久沒說話。

許久,他才開口,聲音中聽不出情緒:“繼續。”

那人才敢繼續說下去:“她說她曾被這個少年救過,少年在朝華城外的那段時間,住在柳樹旁的一個棚子內,除了和妹妹,他還撿回去過一個非親非故的孩子。”

“她叫什麽名字?”

聽見了江斂問,跪在地上的人連忙道:“她說她叫秋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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