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第31章
顏懷隐沒想到江斂會出現在這裏。
他和自己一樣, 也穿了一身短打,很利落幹淨的裝扮。
适合殺人。
可陳和已經被顏懷隐殺死了,人咽氣不久, 血還是溫熱的。
顏懷隐沒有退步,只愣了一瞬後就笑了,他輕聲道:“九千歲在這裏賞月麽?”
不管怎麽說,江斂那日救過他, 顏懷隐不是個喜歡欠人情分的人,可他那日帶自己從皇宮內出來,加上給他請了禦醫。
這麽算來,顏懷隐已經欠了他兩份人情了。
有些不好還。
因而顏懷隐話中并沒有與他針鋒相對的意思。
他很是貼心地道:“我就不打擾九千歲賞月了,告辭。”
窗戶被江斂坐着,顏懷隐往後退了兩步, 就想從門出去,可他還沒有走,就聽見外間一陣響動。
随即一道聲音響了起來:“老爺, 有什麽吩咐嗎?”
是陳和身邊的小厮, 應當是在外面守夜, 不知道聽到了什麽聲音, 正在往裏間走。
顏懷隐一路過來行事小心,自問連殺人都沒讓陳和發出一點聲響,現在小厮往裏間趕, 想必也不是他弄出來的動靜。
顏懷隐往門外退的腳步一頓,擡眸向江斂看去。
Advertisement
江斂見他望過來, 微微笑了笑, 只道:“賞月一個人賞, 沒什麽意思。”
他還帶了人來。
書房不算大, 除了床和書桌,只剩下角落裏斜着立着的一個書櫃。顏懷隐沒有與江斂糾纏,他當機立斷地回身,将陳和的屍體一推,推成了個斜躺着,面朝裏的姿勢。
等屍體被他推好了,顏懷隐看也沒看江斂,側身藏進了書櫃後面。
書櫃很高,堪堪到房頂,立在房間角落,後面的縫隙雖然不算寬,但也夠顏懷隐藏進去了。
他剛到了書櫃後面,裏間的門就被小厮推開了。
顏懷隐想側目去透過書的縫隙去看小厮的動作,但一轉頭,就看到眼前多出了一個人。
江斂竟然也躲了進來。
書櫃一面靠着牆,縫隙出口只有一個,江斂一進來占了出口,倒像是顏懷隐一時被他困在了這個縫隙裏。
顏懷隐不喜歡這種被困着沒有退路的感覺。
可小厮已經進來了,他小心翼翼地往床邊走去,輕聲問道:“老爺,怎麽了?”
深夜易困,他迷迷糊糊在外間打瞌睡時聽到有人叫他,還以為是陳和,于是揉着眼睛進了裏屋。
借着朦胧月光,小厮去瞧床上的人,就見他家老爺正背對着他,蓋着被子,似乎是在熟睡。
而縫隙後面,江斂微微低下來頭,顏懷隐被他困在牆角退無可退,江斂微微低頭,就能在他耳邊輕聲道:“明天齊宣昌會叫你進宮。”
顏懷隐正專心透過書縫去看小厮的動靜,聽到這話後輕輕從口中吐出幾個字:“謝謝九千歲告知。”
江斂垂眸去瞧他,顏懷隐被他逼在角落裏,他這麽低頭去看他,他側着臉,淡薄月光間,只能看見他半扇眼睫。
他整個人都是一動不動的,只有眼睫不時輕輕顫一下,拂去些月光。
江斂的逼迫,對他來說似乎一點影響都沒有。
江斂不知為何就笑了,他頭又垂下了些,低低道:“顏大人,你說,若是你少時碰到一個人,那人養活你教導你,你不過是一個孩子,他的好你拒絕不了,壞也拒絕不了,到最後你終于覺得待在他身邊也不錯。”
“可他就在一個平常日子輕輕巧巧地把你扔了,”兩人離得極近,江斂的目光像條毒蛇,貼在顏懷隐耳畔,“多年後再次遇見,你發現當年你攀越不過的高山,如今能被你松松握在掌心。”
“顏大人,你會怎麽辦?”
小厮見自家老爺睡得正熟,沒有再往前,小聲嘟囔了一句,彎着腰慢慢往屋外退去。
顏懷隐視線從小厮身上收了回來,放到了江斂身上。
他眉目多情,看起人來,很容易讓人誤會他此時全心全意都是你。
他仰起頭來,看着江斂,似乎是對江斂這番話很感興趣,眼中都是笑意。
可下一瞬,他手就猛地擡了起來,袖中藏了許久的匕首滑出來,往江斂身上刺了過去。
他刺的角度極為刁鑽,可匕首到半路,顏懷隐就被江斂握住了手腕。
江斂握着他手腕後一擰,顏懷隐的胳膊就不由自主地往外扭了過去。
顏懷隐本就沒想過一匕首能把江斂刺傷,江斂握着他手腕,他就順着江斂的勁腰身一旋,用了力氣帶着江斂一轉,兩人就掉了個個。
轉眼間,就變成了顏懷隐站在了縫隙外側,江斂被他困在了角落。
眼見着目的達成,顏懷隐就想松了匕首,将腕子從江斂手裏抽出來離開。可握着他手腕的人反應極快,是他沒來得及松開匕首,江斂狠狠一拉,顏懷隐就被他拉着後背就撞到了牆上。
昔年顏皇後雖然請人教了他武功,可想着本就是他體弱多病,學武功能有個強身健體的作用,因而顏懷隐雖然會點武功,卻也說不上高手的地步。
被江斂這麽一拽,他後背不可避免地撞到了牆上,只覺得一麻,不由自主地發出了一聲悶哼。
江斂的聲音在他耳畔響起,帶着道不明的意味:“顏大人是準備還學上次一樣從湖裏游走,再第二天燒死麽?”
臨水閣窗外面就是湖。
顏懷隐掀了掀眼皮,他的手腕被江斂攥着,聽見江斂這話彎了彎唇:“那要看九千歲有沒有讓我進湖裏的本事了。”
分毫不讓。
下一瞬,匕首被顏懷隐松開,他的腕子一轉,手抓上江斂衣袖,狠狠一拽,江斂被他拽的微微低了肩膀。
趁着這個瞬間,顏懷隐的手就摁上了他後頸。
狠狠地一按,江斂下巴磕在了他肩膀上,顏懷隐身子使勁,往下一墜,江斂被他摁着,摔到了地上。
滿室的寂靜下,江斂被摔到地上的這一聲很響。
顏懷隐膝蓋一屈,一只腿跪到了他腰腹上,另一只腿跪在了地上。
他一只手腕被江斂攥着,顏懷隐另一只手也就同樣攥住了江斂手腕,摁到了地上。
小小的書櫃縫隙內,顏懷隐手撐在江斂兩側,垂下頭去看他。
他微微低了低頭,在江斂耳邊帶着笑意地道:“九千歲,就這些本事啊?”
他說起話來總是認認真真的樣子,如今輕飄飄地這麽說出來,好似真的是疑惑江斂就這些本事啊。
江斂的眸子眯了眯,下一瞬,顏懷隐就感覺他膝蓋下江斂腰腹間的肌肉一張,他摁着江斂腰腹的腿就失了作用。
江斂捏着顏懷隐的手腕一拉,身上的人就被拉的一跌,腰腹使力,江斂長腿一屈一轉,兩人就又掉了個位置。
這次換他摁着顏懷隐的手腕到了地上。
顏懷隐被他摁在了地上,似乎并沒什麽意外,他甚至歪了歪頭,眼中都還盛着笑意。
兩人互相挾持着對方,達到了一個微妙的平衡,接下來再怎麽你摁着我我摁着你轉,也不過如此了。
可憐的只有書櫃,因為兩人的動靜,發出一陣吱呀聲。
江斂的目光落到了他衣襟處。
如果人是真的,他曾經在那裏咬出過一個牙印。
如果只是殺一個陳和,根本不用他來,江斂今夜跟過來,只不過是想看一看顏懷隐鎖骨處有沒有牙印。
他等不到秋娘來了。
而被江斂摁着,顏懷隐微微擡了擡身子。
他的手被江斂摁在身側,随着他的擡身子,顏懷隐發就輕輕落到了江斂摁着他的手背上。
而兩人之間的距離驀地拉近,鼻尖都堪堪貼在一起。從遠處瞧過來,像是他在江斂懷中仰着頭索吻。
誰能想到兩人正相互挾持着。
在江斂身下,顏懷隐眼睫掃了掃,突然認真道:“江斂,我這人道德感不怎麽強。”
他與江斂打過幾次照面,都是叫九千歲,此時是第一次連名帶姓地喊他的名字。
江斂攥着他手腕的手猛地收緊了。
他還沒反應過來顏懷隐話中的意思,顏懷隐也沒給他時間反應,他說完這句話微微側了側頭,下一瞬,江斂就感覺到自己頸側貼上了一個柔軟溫涼的東西。
顏懷隐張開嘴,狠狠地咬上了他頸側。
頸子脈搏連着胳膊,顏懷隐這麽一咬,握着他手腕的手就是一松。
随着江斂松手,顏懷隐的膝蓋也狠狠頂到了他腰腹上。
又是一聲悶響,江斂被他摔到了一旁,再擡首時,屋子裏已經沒了顏懷隐的影子。
——
顏懷隐回到院子時,連輕正在與張小牛送人。
送完人轉過身來,連輕臉上竟帶着一張和顏懷隐一模一樣的面具。
張小牛不知道他身邊的人早已經不是顏懷隐了,兩人今天去他曾經說的州橋夜市轉了一圈,「顏懷隐」想買盞花燈,卻發現沒有帶銀子,好在燈鋪子老板心善,讓兒子跟着他們一路來了寶文街取銀子。
一路上,無數人在這個時候看到了「顏懷隐」在逛夜市。
張小牛只當他沒帶銀子心情不好,所以今晚格外沉默,于是很乖巧地将花燈從「顏懷隐」手中接過來道:“天色晚了,先生去睡吧,我把花燈挂在檐下,看着漂亮喜慶。”
連輕扮的「顏懷隐」輕輕點了點頭,進了屋子關上了門,就看到真的顏懷隐已經坐在了屋裏。
連輕從臉上摘下面具,就看到顏懷隐對他道:“成了。”
第二日,陳和死的消息傳遍了整個朝華城。
南陽侯府一派震怒,以南陽侯為首,大半個朝廷的言官上書承德帝,要求徹查陳和之死。
南陽侯一口咬定,縱火之人和殺陳和之人是一人,那人是誰,自然是顏懷隐了。
雪花一樣的奏章壓上承德帝的案上,面對權勢大的南陽侯府,承德帝也無可奈何,命刑部和大理寺聯手,務必破了此案。
除了南陽侯府,進軍總督孟易之子孟靜懸的奏章也呈上了承德帝的玉案,上書寫道他看見顏懷隐在縱火當日從安順大街出來過。
南陽侯府一系列的舉動下,顏懷隐被推上了風口浪尖。
可奇異的是,承德帝竟沒有馬上命顏懷隐進宮。
承德帝不追查,他身後的江斂什麽都沒說,南陽侯府一派愈發放肆。
對顏懷隐一邊倒的讨伐之下,只有太史監柳尚青寫了一封奏章,勸承德帝先将陳和的府邸控制住。
柳尚青上書實在罕見,下午,陳府就被錦衣衛圍了起來。
皇帝确實是能直接命令錦衣衛,誰都知道現在實際控制錦衣衛的是江斂,錦衣衛圍了陳府,難免會讓人多想。
果真,錦衣衛接管陳府的第二日,一紙奏章就遞到了承德帝手中。
承德帝這兩日被安順大街和陳府的事弄的頭疼,卧在滄凝殿閉門不出,他聽到常寧來報錦衣衛上奏,語氣都蘊着暴戾:“怎麽,兇手給朕找到了?”
常寧捧着這奏章,罕見的聲音都顫着:“禀陛下,不是兇手,是陳府,這奏章上寫,陳和府中發現了五十萬兩......”
他念到這,竟一時念不下去了。
承德帝從塌上擡起頭來,問道:“五十萬兩什麽?白銀嗎?”
五十萬兩白銀馬上都快趕上承德帝私庫了,承德帝眼珠一轉,心中有了主意。
常寧長吸一口氣,低聲道:“禀陛下,是五十萬兩黃金。”
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