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第32章

五十萬兩黃金。

承德帝扶桌子的手一個不穩, 桌邊的鑲金邊白玉杯被拂掉,砸到了地上。

白玉杯頓時四分五裂的碎開,常寧一抖, 跪在了地上。

承德帝撐着桌子直起了半邊身子,問道:“你再給朕說一遍,五十萬兩什麽?”

常寧頭挨着地,啞聲道:“禀陛下, 五十萬兩黃金。”

大齊一年的國庫稅收,加起來也不過二十萬兩黃金。承德帝的私庫,若是能有五十萬兩白銀,他做夢都能笑醒了。

而如今區區一個陳和,府中就有現成的五十萬兩黃金。

五十萬兩黃金啊。

承德帝一手撐着桌子,另一只手哆哆嗦嗦地去捂自己的胸口。

他年紀愈發大了, 加之從不克制,如今一生起氣來胸口便疼。

常寧看他這個樣子,連忙從地上爬了起來去給承德帝順氣:“陛下息怒, 陛下息怒啊。”

良久, 承德帝才能喘過來氣繼續說話, 他氣急了腦子竟然轉了起來, 承德帝狠狠捏着常寧的胳膊問道:“這五十萬兩黃金是在陳府找到的?”

常寧道:“回陛下,是錦衣衛捉到了運黃金的馬車,發現多是從安順大街運到陳府的。”

安順大街, 又是安順大街。

承德帝一拍桌子:“反了,南陽侯逼朕幫他查陳和之死, 他就是這麽報答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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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德帝連逼字都用上了, 常寧站在他身旁, 瑟瑟低着頭不敢說話。

“江斂, 江斂呢,還有棣華,”承德帝喃喃道,“把他們都給朕叫過來。”

常寧聽着承德帝說出棣華兩個字,就知道他是氣懵了。

憑承德帝的本事,昔年攻破朝華城,一路戰術布置和指揮的自然不是他本人。

而是他麾下一個年輕先生,助他一路北上,破朝天澗入朝華城。

那先生姓名不曉,只取了個說書先生似的名字,衆人都叫他拏雲先生,知道他字棣華。

攻破朝華城的第一天,拏雲先生就被承德帝斬殺在了宮門前。

常寧心中一嘆,權當沒聽見他叫棣華這兩個字,低聲道:“陛下,老奴這就去喚九千歲過來。”

江斂去了滄凝殿後不知道說了什麽,下午,承德帝就召了太子和劉卿雲進宮。

齊瓒從滄凝殿出來後,還有些不可思議,他看着劉卿雲眨眨眼,恍惚道:“劉相,父皇這是命孤接手安順大街縱火案啊。”

劉卿雲憐憫地望着眼前的傻太子,和藹道:“殿下聰慧,想必定能捉到幕後兇手。”

齊瓒信心滿滿地點了點頭:“劉相放心,孤定不負父皇所望。”

劉卿雲呵呵一笑,沒有說其他的。

陳府連帶着安順大街被扒出來了五十萬兩黃金,背後定和南陽侯府脫不了關系,南陽侯是太子一系,承德帝命齊瓒去追查此案,不是讓他們互相殘殺麽?

也就這傻太子樂呵呵的,真以為接了什麽好差事了。

送走了傻兒子,承德帝緊接着就召了顏懷隐進宮。

白日裏的滄凝殿向來擠滿了層層疊疊的美人,罕見的有如此寂靜的時候。承德帝卧在塌上,盯着站在他面前的顏懷隐,沉聲道:“你是瓒兒的老師。”

顏懷隐點了點頭,沒什麽誠意地感謝道:“多謝陛下信任。”

剛剛這樣四兩撥千斤的對話兩人已經不知道說了幾句,奈何前幾日顏懷隐的動作俱有人證物證,安順大街有王白錦,陳和死那夜「他」更是在逛夜市。

承德帝一時就算懷疑他,也挑不出來錯。

承德帝漸漸開始不耐煩玩這樣的游戲,他撐起身子,突然笑了:“朕将安順大街一案給了太子和劉卿雲去辦,現在朕命你協助太子,将幕後兇手查出來。”

聽到他這話,顏懷隐眼睫才顫了顫。

他道:“臣遵命。”

怪不得承德帝遲遲不召他進宮,原來是在這等着。

等他靠着齊瓒和南陽侯府厮殺,到時不管誰贏誰輸,于承德帝都無壞處,太子一系實力不管怎麽樣都會被削弱,他只用坐上壁觀就好了。

承德帝似乎很為自己這個聰明的計策開心,顏懷隐從滄凝殿出來的時候,他臉上的笑都沒有下去。

顏懷隐跟着小太監往宮外走去,心中倒是沒有多大的波動,有人對他設計,他就想法子破計,僅此而已。

他走安順大街這一步棋,本來就是處處變故,步步兇險。想着置身事外本就是不太可能的事。

顏懷隐垂着眸想事,連路過禦花園都沒有在意,倒是他前面的小太監先停住了腳步。

小太監恭敬道:“連芳姑姑安好。”

顏懷隐聽見這四個字,才擡眸看過去,就看到連芳捧着個食盒,正站在禦花園的過道上。

見顏懷隐望過來,她笑着往前了兩步,一伸手,将手中的食盒往顏懷隐跟前一遞,柔聲道:“顏大人是太子少傅,前幾日大人生病,娘娘聽聞後很是挂念,聽說大人下午入宮,娘娘特地命奴婢給大人送些糕點來,還請顏大人收下。”

齊瓒雖然是周貴妃所生,可為了太子正統,便将他過繼在了蕭如碧名下。

作為太子少傅,顏懷隐生病,蕭如碧來送吃的似乎是件很正常的事。

正常到顏懷隐身前的小太監聽了這番話後,都微微側過身子,方便顏懷隐去接食盒。

皇恩天賜,蕭如碧身為皇後,給的好的壞的,顏懷隐此時身為臣子,都拒絕不得。

可顏懷隐卻笑道:“皇後娘娘心意臣領了,但臣身體不好,吃不了這糕點,就不收了。”

連芳笑容又大了些:“這糕點不膩,娘娘又在裏面添了幾樣藥材......”

她話還沒說完,就被一道聲音打斷了。

那聲音飄出來跟能拐彎一樣,顏懷隐幾人一轉頭,就看見江洋挂着一個意味不明的笑,身後跟着幾個小太監,正往這邊走來。

他邊走邊呦了一聲,走近後先是對顏懷隐應付着行了一個禮,便笑眯眯地跟連芳打起了招呼:“連芳姑姑今天怎麽在禦花園,是皇後娘娘有什麽事要吩咐麽?”

他這人對誰都一臉不懷好意的陰陽怪氣,但對蕭如碧宮中的連芳,卻是一臉親熱的笑意。顏懷隐在旁邊看着,漫不經心的想着,蕭如碧與江斂一行人的聯系看來比他想的還要緊密些。

他這麽想着,江洋那邊又繼續笑眯眯地說了起來,他耳朵靈,剛剛顏懷隐與連芳的對話似乎聽進去了不少,便笑嘻嘻地道:“這糕點顏大人不要的話,不如給我吧,我正好送去給我師父嘗嘗。”

他這話話音剛落,連芳手裏的食盒上就落下了一只骨節分明的手,顏懷隐将食盒提到了自己懷裏,微笑道:“誰說我不要的。”

承德帝那腦袋是想不出讓他去助齊瓒查安順大街案件的法子,能這麽給他提這種主意的,只能是江斂了。

給他設了這麽一個大套,顏懷隐此時傻了才會大方的給江斂送糕點吃。

連芳見顏懷隐收了食盒,這才笑道:“顏大人既然收了,奴婢就先回了。”

她走之前,竟還對江洋笑了笑:“小江公公若想吃,随時來微熹宮就行。”

話是這麽說,可連芳走後,江洋還是一臉笑意地站在顏懷隐跟前,他無法無天慣了,什麽話都敢說:“顏大人賞奴才兩塊呗。”

顏懷隐沒有回答他的話,他提着食盒,只是問道:“小江公公這是要去幹什麽?”

江洋聽見這話一挺胸:“師父快騎完馬了,奴才要趕去伺候師父。”

顏懷隐聽他這麽說,才想起來江斂似乎在皇宮內有個馬場。

是真的馬場。

九千歲從不在外面騎馬,傳聞他若騎馬,只在皇宮內的馬場裏騎,可那馬場除了固定打掃的幾個小太監,誰也沒進去過。

小太監們嘴嚴,因而誰也不知道九千歲那馬場裏到底有沒有馬,他會不會騎馬。

而江洋見顏懷隐不說話,竟不知道從哪裏掏出來了一個小碗,眉開眼笑道:“顏大人放這碗裏就好,奴才帶給師父嘗嘗。”

顏懷隐看着他遞過來的碗,微微笑了笑,冷漠道:“不行。”

只要糕點在他手裏一刻,就不會分給江斂半塊。

可他護食一樣提回小院子的糕點,還沒有來得及吃,就差點給南陽湖派來的人給跌了一地。

從五十萬兩黃金一出來,前兩日還嚣張至極的南陽侯一派瞬間安靜了下去。

圍着陳府的錦衣衛換成了真正屬于承德帝的軍隊——赤軍。

輕易不出手的重騎兵像堵紅色的巨牆,将陳府圍了個幹幹淨淨,順帶也分了點到南陽侯府。

南陽侯如今恨顏懷隐入骨,安順大街沒了不算,還招來了承德帝的懷疑,全是因為顏懷隐的一把火。

他認定了那把火是顏懷隐放的,南陽侯府将怒火盡數轉到了顏懷隐身上。

顏懷隐不過回院子了兩個時辰,就遇到了五波南陽侯派來的殺手。

沒有其他目的,就是無所不用極其的要殺了顏懷隐。

顏懷隐坐在院子中,去望小院子四四方方的天,院子四周都種着些樹,夏日樹木茂盛,極容易藏身。

連輕站在他身旁,面容嚴峻。

他們就住在這裏,南陽侯無窮無盡地派人過來,不管水平高低,熬鷹一樣,總能熬到他們疏忽的時候,将他們殺死。

連輕低聲道:“主子,這裏已經不能待了。”

顏懷隐緩緩掃視了一圈四周,突然笑了,他道:“你帶着張小牛離開。”

南陽侯要殺的是他,連輕帶着張小牛離開,不會遭到多大的阻攔。

連輕随即道:“主子,您怎麽辦?”

顏懷隐抱着食盒起身,聲音溫和:“我去個他們不敢去的地方。”

——

江斂回千歲府時,是孤身一人。

他自己的地界向來不願意讓人過多的染指,因而千歲府中并無多少人,月光落進來都比別處冷清些。

可就在他經過院子時,像是察覺到什麽,猛地擡起了頭。

他看到了一處衣擺。

他順着衣擺往上看去,就看到了樹枝上坐着一個人。

千歲府院中沒種其他樹,只留着一棵花樹。

當年江斂合并兩個府邸時,本想将樹全都伐了,可府中原先的老匠人勸道:“這花樹不知是什麽品種,但年份應當不下百年了,年年都開得極好,九千歲留着吧,權當是個吉利。”

江斂就這麽留了下來。

花樹孤零零地立在府中,江斂沒那個雅興去賞花,年年花開花落對他來說不過尋常,此時他擡頭望過去,恍然間發現花樹果真開得極好。

不知什麽品種的花瓣雪白一片,一簇簇茂地攀滿了整棵樹,顏懷隐坐在樹枝上,像是陷在了花瓣裏。

他這麽一低頭,就有細小的花瓣簌簌地往下掉,轉眼間,樹下就落了一小片白花瓣,被落在院子裏的月光盛着,一股子清澈的漂亮。

滿樹落花,月色無暇。

顏懷隐坐在樹上,看着樹下的江斂,笑盈盈道:“千歲府這麽大,我來借住一晚,九千歲不會介意吧。”

江斂脖頸處還留着他咬出來的牙印子,此時這麽仰着頭去看他,還能清晰地看到一排的牙印。

江斂這樣,顏懷隐處境也不怎麽好,千歲府外還圍着無窮無盡要殺死他的人,江斂上午還讓承德帝拖了他去下這趟渾水。

兩人互相算計了這麽些日子,如今朝華城被攪起了一攤渾水,說不上誰輸誰贏。

可顏懷隐偏偏就在這個時候坐在他府上的花樹上,帶了一身落花。

良久,樹下的人開口道:“不介意。”

“那便好,”顏懷隐歪了歪頭,笑道,“我知道九千歲答應的事,向來都是說到辦到。”

他是拿那晚馬車裏江斂的話來堵了他的嘴。

江斂就笑了,他道:“顏大人是準備一晚上住在樹上?”

顏懷隐道:“不可以麽?”

“想住房子嗎?”江斂看着他,突然想到下午江洋給他說的話。

江斂視線落到他懷中的食盒上:“你懷中的糕點,一塊糕點換一晚上的房間,顏大人這個買賣做不做?”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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