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第36章

顏懷隐不管心中想的如何, 但說出來的話聽起來總是很誠懇,很容易讓人相信他。

江斂不是沒聽過好話的人,可顏懷隐這句話出來後, 他第一時間想的卻是,顏懷隐這樣,确實是很會哄姑娘的樣子。

可他不是姑娘,江斂聽到這句話, 手一頓,接着不動聲色地問道:“顏大人家在南方?”

他這話中含着試探,顏懷隐沒有回答他這個問題。

氣氛就這麽靜了下來,蟹肉好煮,沒一會兒就好了,那邊江斂也将調料研磨好了。

研磨好的調料以水調入汁內, 汁水倒入蟹肉中,再加上少許橙皮提味,一碗螃蟹羹就做好了。

小小的一碗撐在白瓷碗內, 雪白的蟹肉配上深色的汁水, 加上金黃橙皮, 看上去格外的令人食欲大開。

顏懷隐将這碗螃蟹羹端到了江斂跟前, 笑道:“九千歲請吧。”

江斂看只有一碗,擡眸去看他:“你不吃?”

“蟹肉性寒,我吃不了, ”廚房旁邊設的有桌子凳子,顏懷隐往那一坐, “九千歲自己吃吧。”

顏懷隐這麽說着, 江斂就不說其他的了, 他低頭嘗了一口螃蟹羹。

蟹肉入口即化, 顏懷隐調的汁水一時間竟比蟹肉還要鮮甜些,江斂并非沒吃過好東西,可吃下去的第一口,卻還是靜了一下。

确實好吃。

不是多令人驚豔的手法,而是将每一味材料的作用都發揮到了極致。

顏懷隐看他停在那裏,笑道:“好吃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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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斂将碗放到了桌子上,他去看顏懷隐,道:“顏大人這樣,倒是讓我覺得你是有事求我了。”

顏懷隐靜了一瞬坐直了身子,他去看江斂,真就順着他這話接了下去。

他眉目間含着些笑意:“若我求九千歲,九千歲會什麽事都答應我嗎?”

江斂沒有過多的猶豫:“不會。”

不是他不會,而是顏懷隐壓根不會求他。

他來朝華城做的所有事,從沒求過任何人。

江斂從未懷疑過,顏懷隐這種人踏上一條路,要麽走到底,要麽半路被殺死,絕無懇求旁人背着他走一段路的時候。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江斂同他是一類人,所以才會說不會。

顏懷隐就笑了,他站起身來慢慢往廚房外走去,路過江斂身側的時候停了一瞬:“九千歲,回見。”

他來時提了一堆東西,走時卻是兩手空空,江斂站在煙火氣慢慢消散的廚房中,将剩下的螃蟹羹一口口吃完,注視着顏懷隐的背影消失在了拐角處。

顏懷隐從千歲府後院一個暗門出了千歲府。

他躲在千歲府時,南陽侯府的人不敢來千歲府殺人,可千歲府之外,那個兩進的院子不知道多少雙眼睛在盯着。

顏懷隐出了千歲府,沒有往小院子裏走,而是一個轉身,離開了寶文大街。

隔着寶文大街兩條街開外,過了一座橋,有條依水而建,每隔十步就種着一棵柳樹的大街。

沿水而建的橋上多是茶館酒肆,中間摻雜着些許首飾和衣裳鋪子。

顏懷隐沿着街走了一段,轉身進了一家衣裳鋪子。

這鋪子不大,裝橫也并未見多豪華,從外面瞧進去,是再平常不過的一個小店。

店鋪老板是個頗為機靈的男人,此時店中沒什麽人,顏懷隐進來後,他就點頭哈腰地招呼了過來:“公子要買什麽,小店新進的布料,正是朝華城流行的呢。”

顏懷隐溫聲道:“要撞南天,不周山。”

聽到顏懷隐這麽說,店鋪老板靜了一瞬,笑意又大了些,他道:“這兩種料子寶貴,小店放在後院呢,公子跟着我進後院看一下吧。”

顏懷隐溫聲道:“多謝。”

店鋪老板領着他繞過層層疊疊挂着的衣裳布料往後院走去,心中不免有些惴惴。

半個多月前,有人找上門,他才知道他家這個轉個圈就能左腳絆倒右腳的小破店,竟然還是個什麽所謂的情報點。

只不過這情報點當的也忒沒排面了些,只有一個暗號,給誰做情報,怎麽處理情報他爹當家時都一概不知,更何況他。

有人來念了暗號,給東西他拿着,要東西他送走,就做這麽點事。

這和隔壁當鋪沒有一點區別。

店鋪老板笑容愈發殷切,今日來的這個看起來和前幾次來的不一樣。

只是當個存東西的櫃子,一個月得到的銀子都夠他半個月的營收了,要是再厲害些,做這事豈不是比開鋪子還要賺錢些?

他動作愈發殷勤,他帶着顏懷隐來到了後院。後院是他們自己住的,老板領着顏懷隐來到一個不怎麽亂的房間門口,道:“公子,他是昨天到的,現在正在屋裏休息呢。”

老板這麽說着,剛想領着顏懷隐進去,就聽到他說:“好,我知道了,你回去吧。”

老板呃了一聲,還想再拍拍馬屁,可是一和顏懷隐對視,就熄了這個心思,灰溜溜地走了。

這人看着溫溫和和的,怎麽感覺脾氣比前幾次來的那個都可怕。

顏懷隐見老板退了出去,才推開房門,進了屋子。

屋子內陳設簡單,一眼就能看到床,床上正躺着一個呼呼大睡的男人,一條腿從床沿上耷拉了下來,一副刀砍過去都不省人事的架勢。

顏懷隐上前踢了踢他垂下來的腿。

床上的人動了動,睜開了眼,一歪頭,就看到了站在床邊的顏懷隐。

他喲的一聲,猛地從床上彈了起來:“我的天爺,您怎麽親自來了。”

顏懷隐從懷中掏出早就繪好的紙,給了床上的張東風,道:“我若不來,怎麽給你這個。”

張東風撓撓頭,從床上爬了起來,接過了顏懷隐遞過來的紙。

顏懷隐去瞧他,就見張東風面容疲憊,眼底都是細細的血絲。他昔年在朝華城外做流民時,都沒有這麽狼狽過。

張東風撓了撓頭,對剛剛睡大覺的行為有些不好意思:“我跑死了五匹馬趕過來的,太累了就沒去找您,先在這睡了一覺。”

“無妨,”顏懷隐道,“這些年你守在外面,本就是辛苦。”

當年去西北舊部時,顏懷隐設計讓張東風留在了外面。

直到現在,李桂松還以為是張東風不願意跟着他們一起去西北,半道變了卦,才自己溜走了。

張東風從半道自己摸索去了西北舊部,八年以來在外面為他們傳遞消息,趙環不知道的是,在顏懷隐與他伏低做小周旋的八年日子裏,用八年時間,一寸寸遞的耐心打通出了一條和外界溝通的線。

如今去瞧張東風,竟也能從吊兒郎當裏瞧出些穩重來了。

“霍雲平那邊怎麽樣了?”顏懷隐問。

張東風答道:“主子設計的弩經過實驗,确定能用,如今正在悄悄批量做。”

顏懷隐思索了一下:“多久才能讓鶴羽軍人手一個?”

張東風道:“小姐和霍小将軍說,最起碼還要四個月。”

顏懷隐颔首:“我知道了。”

“這是西北的布局圖,”顏懷隐點了點張東風懷中的紙,“你回去後,想辦法把這個送到霍雲平手中。”

趙環讓他找朝華城的城防布局圖,顏懷隐就送回去了西北群山的布局圖。

有了布局圖,困在西北群山的霍雲平就有了布置戰術的眼睛。張東風跑死五匹馬來到朝華城,就是為了這個眼睛。

張東風小心翼翼地将手中的圖收了起來,道:“那我現在就走?”

眼見着他對床一副依依不舍的樣子,顏懷隐笑道:“不急,你先睡好。”

“既然霍雲平說四個月,那四個月後,我讓連輕去西北,”顏懷隐擡眸看他,“告訴他,不求量大,但求隐秘。”

萬不可被趙環發現。

張東風抱拳:“屬下領命。”

顏懷隐送完布局圖,從衣裳鋪子出來後,慢吞吞沿着街往回走去,他走到一道橋邊時,突然從上方飛來一個東西,直直地飛向他懷中。

顏懷隐伸手接住了那個東西,低頭一看——是一個請帖。

顏懷隐順着請帖的方向看過去,就看到不遠處的虹橋上,熙熙攘攘人群中,顧還山正站在橋邊,朝自己看過來。

十八歲的俊逸少年郎站在疏朗陽光下,眉目深邃,惹得過路人頻頻回首。

他看見顏懷隐望過來,抿了抿唇,開口道:“我妹妹的及笄宴,你來麽?”

他說完這句話,就不知道接下來該說什麽了,于是站在橋邊去看橋下的顏懷隐。

可他看見顏懷隐,就想到那日他在自己懷中的樣子。

他那天穿的是件很寬松柔軟的水青色衣衫,像汪江南的煙雨,因而抱上他時,他只隐隐約約感受到一片被輕軟覆着的瘦,卻來不及察覺更多了。

鬼使神差的,顧還山視線往橋下顏懷隐腰間一掠。

顏懷隐今天穿的衣裳有腰封,顧還山看過去,就看見他一截清瘦窄腰規規矩矩的束在腰封裏。

他一條胳膊就能環起來的樣子。

意識到自己在想什麽後,顧還山腦子嗡了一聲,整個人瞬間僵硬在了原地,風吹過來,只能吹得他額前的發絲微微晃了晃。

顏懷隐看完請帖的內容,再擡頭,就看到顧還山整個人棍子一樣杵在那裏,連眼神都僵了。

唯獨一張臉是紅的,見顏懷隐看過來,立馬撇開了視線。

顏懷隐覺得他這狀态挺好玩,青年歪了歪頭,似乎是想到了什麽,突然笑了。

他溫聲道:“顧小将軍,你不會在害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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