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第50章
顏懷隐整整昏睡了五日, 第三天,等他燒退下來後,江斂帶着他回了寶文大街的千歲府。
顏懷隐在宮中盡管昏迷着, 也并不安穩,江斂能感受到。
回了千歲府的後兩日,顏懷隐才算不繃着了,江斂五日來日日拿參湯給他吊着, 如今才算有了些血色。
顏懷隐醒時,房間中空無一人。
他睜開眼,微微轉了轉頭,就看到了窗外紛飛掉落的花。
床的斜對面就是窗子,此時正大開着,因為是下午, 窗外的一切都看的清清楚楚。
花樹就開在窗戶中間。
花樹花期不長,此時已經到了将枯萎的季節,即便是沒有風, 也有無數的白花簌簌地往下落, 陽光下, 像是能聽到嘩啦啦的聲響。
花樹的後方, 層層疊疊的瓦片屋檐外,是郁郁蔥蔥的葉,就更襯的白花如鹽煎疊雪一般。
顏懷隐這麽靜靜看了一會兒, 才似乎明白自己在哪裏。
他在千歲府裏,卻不是在曾經住的那間屋子裏。
顏懷隐眼珠轉了轉, 去瞧房間的布置。
很簡單幹淨的布置, 窗下設着一個案子, 案子上放着些筆墨紙硯, 除了顏懷隐身下躺的一張床,也就牆壁邊立着的一個洋漆架的書櫃了。
但屋內卻沒有設隔斷,顯得極靜極大。
顏懷隐看了會兒,撐着身子想坐起來,可他一動,就覺得腰腹間連帶着渾身一陣疼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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顏懷隐抿着唇,沒有停止動作,就這麽撐着身子,靠在了身後的床柱上。
他剛這麽靠好,門就被推開了。
江斂從門外進來,就看到了靠在床邊的顏懷隐,他只穿着一件亵衣,衣裳是白的,臉也是素白的,只一頭落在身上的發和眸子是漆黑的,濕潤潤的,瞧上去有些柔軟。
江斂頓了一下,若無其事地走上了前,他将手中的碗放到床邊的案幾子上,道:“醒了?”
顏懷隐反應有些慢,過了一會兒才嗯了一聲。
有些呆。
江斂面上忍住笑意,他沒有再去喂顏懷隐吃藥,而是指了指案幾上的藥碗,輕聲道:“醒了就把藥喝了。”
他這話說的太過理所當然,好像已經被他說過無數遍一樣,顏懷隐睡了四五日,腦子還有些不清醒,聽了他的話,嗯了一聲,真就捧起藥喝了起來。
他肩上有傷,因此動作很慢,低下頭一口口喝着藥,未束的發就散了下來,遮住了他大半的面容,只露出一截清瘦的下巴。
江斂坐在一旁,看着他喝藥,問道:“餓嗎?”
顏懷隐喝藥的動作一頓,去瞧他,露出一只眸子,聲音有些沙啞,誠實道:“有一點。”
他醒後還這麽乖,有一答一的樣子實在是太罕見,江斂望着他:“知道我是誰麽?”
顏懷隐一頓,低下頭繼續喝藥,不理他。
他若睡的久了,醒來後總有小半個時辰回不過神來,這個時間段裏的樣子與平時太不一樣,容易顯得呆呆的,顏懷隐一直不願意讓人看見他這副樣子。
昔日伺候的人,都知道小太子醒來後半個時辰內不要進他卧房。
江斂問這話,是拿他當傻子了麽?
顏懷隐不想回答他這個愚蠢的問題。
江斂看他這副樣子,指尖發癢,他按下沖動,對門外喊了一聲,不一會兒,戴叔道出現在了卧房外。
“老爺有什麽吩咐?”他彎着腰道。
“去熬點白粥,”江斂對他道,“熬爛一些,只放些肉沫和青菜便可。”
顏懷隐從藥碗裏擡起頭來,朝戴叔道笑了笑。
戴叔道一愣,哎了一聲,低着頭退了下去。他心中有些驚訝,這顏大人要是想讨人喜歡,還真是......
等人走遠後,顏懷隐也将将回過來了神,他将最後一口藥喝完,擡頭去問江斂:“勞煩九千歲了,九千歲知道現在是什麽日子,我昏過去了幾天,南陽侯什麽下場麽?”
江斂磨了磨牙,這小騙子醒來第一句話不問他自己怎麽在他床上,張口就是南陽侯怎麽了。
江斂掀起眼皮去看他:“你現在在我床上。”
“顏大人,我将你從郊區抱回來,給你治傷,”江斂勾起一抹很淡的笑意,“你醒來後,就不想想怎麽報答我麽?”
顏懷隐被他這個問題問的愣在了原地。
他确實不知道怎麽報答江斂。
那邊的江斂話音又傳了過來,又是一個問題:“顏大人真當咱家費心跑這麽遠,是一時心善嗎?”
顏懷隐去看江斂,他容易顯得寡義的眉眼線條在陽光下一時竟柔和了些許,好像真在期盼自己去回答他一樣。
顏懷隐被他這個眼神看的一軟,竟是鬼使神差道:“那九千歲想要什麽?”
他說完這個話,心中一時有些異樣,但轉瞬就想開了來。
縱使江斂此時權勢正盛,可他對自己的幫助是毋庸置疑的。
論跡不論心,論心無完人。
即便顏懷隐如今一無所有,可江斂幫他太多,他不能不還。
他想江斂若是要自己做什麽,不管殺人還是放火,自己去做就是了。
這麽想着,顏懷隐看江斂的目光便再也沒有了逃避,他笑了笑,又問了一句:“九千歲想要我做什麽,說就是了。”
他這麽說着,就見江斂站了起來。
顏懷隐眨眼的瞬間,他就走到了床前。
顏懷隐在床上坐着,他這麽站在床前,顏懷隐要看他,便只能仰起頭來。
他剛仰起頭來,就見江斂彎下了腰。
慌忙之間,顏懷隐只能将手中拿着的碗匆匆挪開,可他挪開了碗,就迫不得已張開了雙臂。
他就這樣被江斂抱了個滿懷。
顏懷隐一時怔在那裏,做不得反應了。
江斂随即坐在了床邊,聲音在他頭頂響起:“顏大人躺了我五天的床,我都沒處睡覺,如今醒了讓我靠着睡會兒,這個要求不過分吧?”
他聲音輕緩,柔柔地攏在顏懷隐耳畔,話又說的漂亮,顏懷隐下意識接道:“不過分。”
這個要求比起殺人放火來,确實不過分。
江斂就笑了,剛剛他喝藥時,江斂就想抱他了。
從見到他受傷的那一刻,江斂就想時時将他抱在懷中了。
他此時終于如願以償将人騙到了懷裏,江斂心滿意足地将下巴放在顏懷隐頭頂。
顏懷隐在他懷裏一動不動,氣氛一時安靜了下來,卻也不顯尴尬,滿屋的寂靜中,只聽得到窗外的雀叫聲。
朝華城裏無時無刻都在喧嚣的萬物,在千歲府裏平緩的安靜了下來。
良久,久到顏懷隐覺得他頭頂上的人呼吸都沉寂了下去,他輕聲開口:“江斂,你睡了麽?”
他這會才想明白些,江斂要睡,為什麽不去躺在床上睡?
他說完這話,就聽見江斂笑了笑。
他伸手捏了捏顏懷隐耳垂,低聲道:“沒有睡。”
他下巴放在顏懷隐頭頂,顏懷隐被他摁在懷中喘不過來氣,于是晃了晃腦袋,把壓在頭頂上的下巴晃掉了。
他仰了仰頭,将自己下巴堂而皇之地放在了江斂肩上,顏懷隐道:“我也覺得你睡不着。”
任誰這樣抱着人都睡不着。
江斂的笑聲更大了些,他垂眸看着顏懷隐被自己揉紅的耳垂,道:“不睡了,換一個,不如顏大人說些好聽的,哄哄我開心。”
他這話說的太大奸臣了些,顏懷隐卻真歪頭想了想,老實道:“叫我想想。”
他道:“我不太會哄人。”
江斂将懷中的人抱緊了些,顏懷隐的發就散了他滿身,他輕聲道:“好。”
他從顏懷隐手中接過空藥碗,放到了旁邊案幾上,江斂聲音懶倦:“不急,顏大人好好想想。”
他近乎不眠不休地看了顏懷隐五天,心神一直繃着,如今見人醒了,才算放下心來,江斂垂眸把玩着顏懷隐繞在他指尖的發,只覺得顏懷隐多想會兒也好。
讓他多抱一會兒,當做獎賞。
顏懷隐沒有想多長時間。
他拉了拉江斂袖子,示意他低下頭來,他轉了轉頭,趴在江斂耳邊,聲音很輕,卻含着很多笑意。
顏懷隐輕聲道:“謝謝老爺。”
這是千歲府人對他的稱呼。
謝謝老爺。
江斂摟着他的腰一緊。
顏懷隐的傷口被碰到,一疼,他玩上瘾了似的,顏懷隐手攀上他肩膀,歪着頭悶笑道:“老爺輕點。”
江斂咬牙:“顏懷隐。”
“嗯。”顏懷隐應着他,眼中都是笑意,他眸光一轉,就瞧見了站在門外的戴叔道。
他不知道什麽時候站在了門外,看着床邊的兩人抱在一起。
戴叔道說不清那是個什麽樣的擁抱,清早裏出門要做工的丈夫去抱做飯的妻子,暮雨下遠歸的人擁着傘下來接他的愛人......
擁抱的形式千千萬萬,歸根結底最真實的擁抱,要帶着安心的意味。
顏懷隐看着戴叔道端着案子站在門外,像是被吓住了的戴叔道,終于斂去了點笑意。
他從江斂懷裏微微直了直身子,他拍了拍他的背,像是在哄小狗:“老爺,飯來了,讓我先吃點飯,再來哄你,好嗎?”
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