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第68章
“好, ”江斂聽他這麽說,當即答應了下來,遂又問道, “有獎勵嗎?”
顏懷隐好笑:“不問問我去幹什麽?”
江斂擡眼看他:“你只管做,我在後面跟着你。”
顏懷隐頓了頓,這才溫聲道:“好。”
可還沒過一個時辰,江斂就被重新召回了宮中。
南陽侯府倒下, 承德帝沒料到嘴裏說着為他鞠躬盡瘁的老臣,私下裏貪着銀子又養着私兵,于是性子愈發陰晴不定,覺得朝中誰都不可信,只拿着身邊的江斂一人用。
江斂竟也沒避嫌,承德帝找他, 他也便不推脫,一時朝中怨聲連載。
待江斂走後,顏懷隐雇了一輛馬車。
在去劉卿雲府上之前, 他親眼看着陳英由連輕和許志壓着, 上了這輛馬車。
馬車被遮的嚴實, 許志扮作馬車夫, 連輕坐在馬車內看着陳英,不動聲色地在人流中往城外走去。
“如果劉卿雲有問題,讓陳英在這裏就太危險了, ”顏懷隐目送馬車遠去,回身看見顏岫青面上有些失落, 溫言跟她解釋道, “在這裏瞞得了一時, 可總難免有疏忽。不如将她送到郊外莊子裏看着, 等需要她時,再讓她出現。”
陳英是太重要的一步棋,顏懷隐不可能讓她有任何意外。
“嗯,”顏岫青悶悶地應了一聲,擡眼去看顏懷隐,問道,“哥,要不我也和他們一道去,幫忙看着陳英吧?”
“守着她并非一兩天的事,”顏懷隐眸中蘊了點笑意,“你只去看她了,這北疆還去麽?”
他話音剛落,顏岫青的耳朵瞬間支棱了起來,她拽住顏懷隐的袖子,聲音都提高了兩分:“哥哥!”
Advertisement
“安靜。”顏懷隐伸手點了點她額頭,“去北疆之事哪能這麽容易,我交給你一件事,你若辦成了,我就幫你準備一下。”
“哪件事?”顏岫青摟着他的胳膊亂晃,歡喜道,“別說一件事,便是三件事四件事,一萬件事你妹妹也能給你辦下來。”
“你可知道當年能命令西北舊部十萬大軍的虎符,一半在趙環手中,”顏懷隐縱容着顏岫青胡鬧,細細給她講道,“另一半則在明勝帝手中。”
他講起來自己親爹的過去,像講個不相幹的人:“朝華城被破的那一日,明勝帝被殺,皇宮內外亂成了一團,而剩下半塊虎符,不知被誰拿去,又流落到了哪個人手中。”
唯一知道的,是虎符不可能出了朝華城。
“哥哥想讓我幫忙去找虎符?”顏岫青聽他這麽說,就明白了。
“對。”顏懷隐看着她,“這件事本是讓連輕去做的,如今他去看守陳英,我便将這事交予你做,連輕的人脈連帶着有關虎符的消息,到時都會告訴你。”
“年關之前,如果你能得到消息,我就幫你準備去北疆之事。”顏懷隐柔聲道,“妹妹覺得怎麽樣?”
顏岫青自然是答應的。
眼見着她歡天喜地地走了,顏懷隐略微做了些準備,這才動身前往劉卿雲的府邸。
相府門前種了許多桐樹,如今是隆冬,桐樹上無葉,只有枝頭挂着未融完的雪,一排排孤零零地立在瓦檐上。
顏懷隐在相府外的茶鋪上慢吞吞地喝着茶,等夜色吞噬了殘雪,他起身放下茶錢,離開了茶鋪。
繞到相府側牆,他擡眸挑了一顆順眼的樹枝,擡腿翻了上去。
等顏懷隐坐穩,微微一側目,就看見了整個沉寂的相府中,只有大堂燈火通明地亮着。
他一身黑衣,高坐在樹枝上,就着夜色與桐樹融為了一體,只要沒有人擡頭細看,很難發現樹上還有個人。
顏懷隐就這麽一動不動地坐了小半個時辰。
期間只有大堂中的燈影微晃,隔得有些遠,看不清裏面有多少人,也聽不到他們在說些什麽。
可顏懷隐沒有一點點不耐煩,只靜靜地看着。
終于在小半個時辰過後,大堂的門開了,從裏面走出了兩個人。
後面那個是樂呵呵的劉卿雲,前面那個人的面容出現在門外時,顏懷隐挑了挑眉。
身形挺拔的少年将軍握着腰間長劍的劍柄,一板一眼地與劉卿雲道別。
劉卿雲不知說了什麽,顧還山笑了笑,可笑意還沒有完全綻開,他兀地頓了頓。
他往上瞥了一眼。
顏懷隐不動聲色的往樹影裏退了退。
下面劉卿雲擡了擡手,親自送着顧還山出了府。等再回來時,已經是他一個人了。
劉卿雲像尋常老人那般,一點點踱步進了大堂,關上了門。樹上顏懷隐垂眸看着着一切,沒發出一點聲音。
就這麽又過了一會兒,刮來一陣風,顏懷隐嘆了口氣:“再藏樹都要被你踩斷了。”
他這話說完,靜了片刻,顧還山從另一棵樹上現了身。
他站的那棵桐樹估計年歲不大,都是新枝,即便挑的地方是棵最粗的樹枝,可腳下的枝子依舊被他踩的搖搖欲墜地彎着。顏懷隐看了他一眼,評價道:“輕功沒怎麽練過。”
良久,顧還山悶悶地回道:“我行軍打仗,輕功的用處不大,故而不好。”
有了開頭,接下來話的便好說了,顧還山喉頭動了動,看着他:“你在這裏幹什麽?”
“你這話教我不知道怎麽答,”顏懷隐聽見他這話,彎了彎眼,視線從院子裏收回來,歪過頭去看他,“你不是都看到了麽?幹些偷聽人牆角的事情。”
顧還山被他這話噎了一下,才道:“你不怕我告訴左相?”
顏懷隐輕飄飄地道:“誰信呢?”
顧還山就不說話了。
對啊,誰信呢?
且不說劉卿雲信不信,他該怎麽去告訴劉卿雲,說兩人今夜談話時發現的顏懷隐?他說了後,若顏懷隐沒任何應對,劉卿雲會不會懷疑是兩人設計?那他們今夜談的事還能不能成?
什麽都被顏懷隐想到了,所以他才能如此坦蕩的讓自己出來。
顧還山在黑夜中輕輕磨了磨牙,盯着顏懷隐。
他想說些什麽,但還沒有開口,就被顏懷隐打斷了。
“再說,”顏懷隐又道,“你我現在是同謀。”
他說完話,垂眸朝下面看過去,顧還山也跟着他的視線往下看去,就看見大堂的門又開了。
劉卿雲匆匆地朝府門外走去,頃刻後回來,身前已經又跟着了一個人。
到了大堂門前,齊瓒将身上的大氅脫掉,随手甩給了身邊跟着的小太監,笑着和劉卿雲進了屋。
他們身後,小太監阖上了門,捧着大氅立在門外,安安靜靜地垂首候着。
所有的一切都被顏懷隐盡收眼底。
南陽侯府倒地之後,齊瓒再也沒有來尋過顏懷隐。昔日那點鏡中月水中花般的師徒情份,隔不了幾個月時間的消磨,已然散的幹幹淨淨了。
只是愈發和劉卿雲走得近了。
顏懷隐這麽看了一會兒,見顧還山還在身旁,側目看過去:“顧小将軍還不走麽?”
“這裏什麽都看不見聽不見,”顧還山沒有回答他的問題,只是道“你在這裏也看不到什麽。”
顏懷隐便道:“來都來了,賞賞月。”
一陣沉默後,顧還山輕聲道:“那我走了。”
顏懷隐這才朝他看了一眼,沒什麽挽留的意思:“顧小将軍好走。”
“我的意思是,”顧還山抿着唇,“我要離開朝華城了。”
顏懷隐想了想,道:“去北疆?”
顧還山料他猜得到,嗯了一聲:“我明日會給皇上上書,左相會幫我,如若沒有意外,年關一過,便要出發了。”
“南疆打勝仗回來的小将軍,确實不能只在朝華城領個廣固兵士指揮的職,每日幹些造防禦工事的閑差,”顏懷隐笑道,“突厥進攻,北疆風雲起,不回有根基的南疆,反倒是去北疆,顧小将軍志氣高。”
他話中都是調侃,顧還山竟還認真回答道:“我當年去南疆時,家中并無幫襯,孤身一人去,也能建功立業。如今去北疆,也當是如此。”
他這人好像就這樣,不管你怎麽調侃他,他都聽不出來,認認真真地回答你。
顏懷隐聽到他這話,很輕地嘆了一口氣。
“好吧,”他也很認真地回答他,“那祝顧小将軍旗開得勝,一切順利。”
他這麽一說,反倒是顧還山有些不好意思了,趁着夜色,顧還山視線在顏懷隐臉上稱得上放肆地轉了一圈。
他從前從不敢這樣子看他。
“阿...顏先生,”顧還山叫他名字,“上次公主親事我沒機會給你好好說話,這次我将要走了,想問問你......”
他想了想又想,話在舌尖輾轉百遍,終于在現在鼓起勇氣道:“你是不是和江斂走得太近了?”
聽到江斂的名字,顏懷隐擡起眼皮看他,倏爾,他一笑,問道:“我與你很熟麽?”
顧還山頓了頓:“點頭之交,稱不上熟。”
“這就是了,”顏懷隐笑意大了些,“不熟你管我和誰走得近?”
顧還山握着樹枝的手攥緊了些:“我只是想告訴你,江斂不是個好人。”
“還有,朝中都傳聞,”顧還山咬着牙輕聲道,“說太子少傅和九千歲勾結在一起,幹一些......斷袖之事。”
“嗯...”顏懷隐品着他話中的意思,末了道,“這朝華城中當官的一個個向來有眼疾的毛病,這次倒是看得清楚。 ”
顏懷隐從不屑于掩飾他的愛欲,這就是承認了。
顧還山面色驀地白了。
“還有什麽要說的嗎?”顏懷隐輕聲道,“沒有了顧小将軍就請吧。”
顧還山突然想到那日他在街頭阻擋江斂去殺王白錦,王白錦該死,他心中亦是認同,可殺王白錦之事,該由律法來做,而不是江斂來做。
一個是規矩律法如此,一個是權宦肆意妄殺。
顧還山認規矩,于是勤勤懇懇為皇帝賣命,當個忠順的武将,未來青史留名,史官筆下賺得寥寥一聲贊頌,已是大幸。
可江斂不是認規矩的人,現在顧還山恍然發現,顏懷隐也不是這樣的人。
顧還山是,他這輩子最出格的話,也就是當時郊外的及笄宴上,對顏懷隐說了謊話。
聖賢書上沒教人說過謊話。
顏懷隐不再理他,重新看向院子,顧還山一時竟不知道要說什麽。
他最後道:“對不起。”
對不起當時騙了你。
顏懷隐再回頭時,已經沒有了顧還山的身影,唯有他站過的那棵新枝微微晃着,将天空切割成流動的碎片。
劉卿雲與齊瓒一直談到子時才算為止,齊瓒和小太監離了宰相府,劉卿雲回來時似乎有些疲憊,沒有再回大堂,而是轉身進了後院。
顏懷隐不動聲色地跟上他,就見他進了屋子,沒過多久,屋中的燈就滅了。
整個宰相府都陷入了沉寂的黑暗。
片刻後,顏懷隐落在了相府的院子裏。
他繞過劉卿雲的屋子,開始對着後院一間間的摸查。
沒有人,除了劉卿雲的屋子和下人的偏房外,整個相府剩餘的房間都沒有人在住。
直到顏懷隐推開一間小院子,才感覺自己似乎找對了地方。
小院子內種滿了青竹,如今正是深冬,除了立在風雪中的伶仃舊竹外,整個院子顯得空蕩蕩的。
顏懷隐推開了小院子主屋的門。
整個屋子雅致幹淨,冷冷清清的,屋中案上放着一個三尺高的青綠古銅鼎,鼎旁擱着文房四寶,布置一看便是男子的屋子。
顏懷隐環視一圈,沒有在這上面停留多久,而是直接進了卧房,卧房床上素色軟簾高高挂起,裏面沒有一個人。可屋中卻有清淺的呼吸聲,從卧房隔間傳來。
繞到卧房,顏懷隐看見一個人正躺在塌上,側身睡的正熟。
立在塌邊,他輕輕敲了敲塌側,塌上的人就悠悠地醒了。
是個丫鬟。
丫鬟撐着身子醒來,還沒回過神,頸邊就多了一把薄刃。
一道涼薄的聲音從她身後傳來:“你家少爺呢?”
睡意被薄刃吓的無影無蹤,丫鬟哆哆嗦嗦的,一時竟說不出話來。
顏懷隐也不急,将刀架在她脖子上,又一遍想到劉卿雲的話。
他在南陽侯府外的茶鋪上遇見劉卿雲時,劉卿雲樂呵呵地包了老板送的青梅幹,說是要拿回來給兒子吃。
今天來他府上時,又一次提到兒子。
顏懷隐是太子時沒怎麽見過他兒子,只聽說這人雖聰慧,可體弱,被養在深院中,至今未娶。
手下的人還在哭,顏懷隐拿刀刃點了點丫鬟脖頸,放低聲音威脅道:“快說。”
“我家...我家少爺......”丫鬟被他這一點吓得哆嗦一下,抽噎着道,“八年前就死了......”
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