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第70章
“你若是想看花, 朕便讓他們用罩子将這花圃罩起來,日日夜夜地點着炭火,總能在冬日裏開出花來。”承德帝攜着周貴妃的手, 走在花園的禦道上,向周貴妃承諾道。
他們身後靜靜跟着一連串的太監宮女,彎着腰連呼吸都不敢用力。
皇上從幾個月前就喜怒無常,走到跟前的太監宮女十個能殘殺八個, 好歹今日跟貴妃出來散步心情好些,宮中人人都盼着承德帝這樣正常的時候能多些。
周貴妃凝雪般的腕子被承德帝握着,聞言柔柔一笑,眸中聚着開心,縱然承德帝看了她這麽多年,也還是看這笑看直了眼。
“皇上說的話, 總讓臣妾心中感動,不知怎麽報答才好。”她歪了歪頭,發上的流蘇晃了晃, 襯得膚如雪。
“朕近日來總是回想從前的時候, 發現如今啊, 舊人裏只有你陪着朕了, ”承德帝似是感慨,握着她的手霎時緊了緊,轉眼湊到她耳邊道, “晚上和朕一道吃晚膳,朕今晚住你宮中。”
周貴妃頭又低了些, 低低地嗯了一聲, 承德帝還要再說什麽, 突然瞥到遠方走來了一個人。他頓時忘了要說什麽, 叫道:“江斂,過來。”
遠處江斂一身蟒服,緩步走了過來,低頭行禮:“陛下安。”
“不必多禮,”承德帝握着周貴妃的手,問他道,“我這兩日沒有見你,你去哪了?”
江斂聲音四平八穩:“回皇上,海晏樓馬上竣工,我這兩日便多去了兩趟。”
“那是要好好看着,”承德帝道,“收工定不能馬虎,若是錢不夠了,就去找戶部要。”
眼見着承德帝沒有別的要求了,江斂應了一聲,行了禮,退到一邊給他讓路。
承德帝就要往前走,偏這時身邊柔柔一道聲音響起,蜜糖似的:“皇上,臣妾今日才發現,九千歲劍眉朗目,儀表堂堂,怪不得能惹我娘家侄女的傾心。”
承德帝像是聽到什麽笑話一樣,哈哈大笑道:“他是長得好看,可他一個太監,你侄女嫁了他不是守活寡?姑娘待嫁,還不如帶來讓朕瞧瞧。”
江斂在旁邊站着,面容平靜,似是對他們的話充耳不聞,瞧不出任何情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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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惜他一張臉了,”周貴妃聽見承德帝的話抿了抿唇,塗着丹寇的手卻勾緊了他胳膊,笑意盈盈,“他那日和顏大人去州橋夜市用飯時,我侄女一見傾心,回家鬧着非他不嫁呢。”
她這話一出,似是提醒了承德帝什麽,他的臉頓時就冷了下來。承德帝停下了腳步,朝江斂轉過來了身。
“顏懷隐,”承德帝品着這個名字,他收了笑,充着血絲的眼睛望着江斂,頓顯陰沉,“朕不是說,讓你用顏懷隐引趙環出來,去平了突厥之亂。”
“江斂,這麽長時間過去了,北疆越來越亂,顏懷隐怎麽還好好的?”
他這話提高聲音含着怒氣,身後頓時嘩啦啦地跪了一地。
面對他的怒火,江斂掀了掀眼皮,沒有去看承德帝,而且看了他身旁的周貴妃一眼。
他眸中無波瀾,可冰天雪地間,周貴妃被他這麽一看,竟從骨子裏生出一瞬間的膽顫。
“陛下,”她指尖攥着龍袍,眸中眼波流轉,一片寂靜中卻又是說,“九千歲忠心耿耿,這些年來勞苦功高,他說辦的事自然能辦到。陛下別生氣,年關将至,您身子最要緊。”
她剛剛一句話将承德帝的怒火引到江斂身上,轉眼間又為江斂說話。
江斂沒有接話,只站在那裏。
身側是溫香軟玉,承德帝還未完全升起來的怒火在周貴妃含着蜜的話裏漸漸消弭,他不再看江斂,冷哼一聲,轉身就走。
周貴妃緊跟在他身後,轉身時,看了江斂一眼。
茫茫雪色中,對上了江斂冷寂的眸。
——
顏懷隐接着小厮遞來的大氅,往身上一披,匆匆往門外走去,連輕跟在他身後,死死咬着牙。
“先出城,”顏懷隐頭也不回,“陳英半夜不見,你們天明了才發現,等找到人後,自己去領罰。”
連輕聲音沙啞:“是,主子。”
昨夜連着下了一夜的大雪,天明雪才停,城內各街道上都還在鏟雪,城外更是膝蓋深的雪,顏懷隐就是騎着馬,走的也不快。
他們巳時出的城門,等到了郊外的莊子時,已經是申時了。
大雪将一切掩埋的幹幹淨淨,陳英屋子的周圍,一個腳印子都沒有。
顏懷隐繞着陳英的屋子轉了一圈,又在外面看了些許時間,才推門進了屋。
被褥早已經是冰涼的了,被子散在床上,顏懷隐伸手掀開被子,就看見被子下的床單上一絲褶皺都沒有。
陳英根本沒在床上躺過。
送了被子,顏懷隐坐在旁邊的凳子上,對連輕道:“說說看。”
“是,”連輕低着頭道,“陳英不讓屬下靠近,便都是許先生貼身看着她,我遠遠跟着。昨天許先生像是染了風寒,又是下大雪,屬下想着自己一個人也能看着一夜,就讓許先生去休息了。”
他說到這裏,跪了下來:“屬下本來在樹上看着,等子時估摸着陳英睡熟後,便換到了門前。在門前沒多久,屬下不知為何犯困,就睡了過去,等再醒來時,陳英就不見了。”
連輕啞聲道:“屬下該死,求主子責罰。”
他說完這番話,沒有聽到顏懷隐說話,良久,顏懷隐的聲音才在他頭頂響起,喜怒不辨:“自己去院子裏跪着,什麽時候覺得清醒了,再起來。”
連輕出去跪了沒多長時間,江斂就出現在了院子門外。
他大步走進屋,關上了門,顏懷隐看到他,笑了笑:“宮中的事辦完了?”
“應付着齊宣昌罷了,沒什麽要辦的。許志跟我一道來,進了院子見連輕在那跪着,不肯進來,要和他一道跪。”江斂走到顏懷隐跟前,伸手撥了撥他額前的碎發,“中午吃飯沒?”
哪裏有時間吃飯,顏懷隐将他手指從自己額間撥開,捏了捏他的指尖:“連輕會武,又身強力壯,在雪地裏跪一會兒無礙。許志跪一會能跪沒半條命,我先去叫他起來。”
等他将許志從雪地裏叫起來再回屋時,屋內江斂已經将炭火點了起來。顏懷隐回了屋,将陳英的事又給江斂講了一遍。
江斂聽他講完,道:“我帶了錦衣衛和東廠的人來,先讓他們往朝華城外去搜,下雪天走不遠,若是城外找不到,就是在城內了。人在城內,就不用急。”
将人帶回城內,就代表帶走陳英的人沒那麽着急殺了她。
這是一場無法當機立斷的周旋,雙方都懂。
“好。”顏懷隐聽他這麽說,才松了口氣,他洩了些力,眉間便露出些許倦色來。
下一瞬,他就被江斂抱了起來。
顏懷隐俯在他肩頭,一瞬間的失重讓他下意識摟緊了江斂。
江斂将他放在床上,解了大氅,拿更厚的被子裹緊了他,這才掰過來顏懷隐的臉。他伸手摁了摁顏懷隐蒼白到失了血色的唇:“沒回答我問題,阿顏,是不是中午沒吃飯?”
顏懷隐頓了頓,嗯了一聲。
江斂摸了摸他的臉,從懷裏掏出一個溫熱的油紙包,放到了他手上:“我來得急,只來得及買了這些。下次就是我丢了,你也要好好吃飯,記着了麽?”
油紙包打開,是兩個還冒着熱氣的酥餅,顏懷隐應着他的話,低着頭一口一口咬着餅子,認認真真地吃着江斂給的食物。
他教養好,吃東西垂着眸,安安靜靜地不說話,只嘴角鼓起一個弧度,即便是在床上吃,吃完後也一點渣都沒掉。
他吃完,炭火上燒的熱水也開了,江斂給他倒了杯水,一杯滾燙的熱水下肚,顏懷隐才稍感到僵硬的四肢有了些許知覺。
哪怕天天喝着藥,他的身子也越來越不能折騰了。
見他喝着水,江斂伸手用手背碰了碰他側頸,依舊是冰涼一片。他什麽話都沒說,掀開被子,将顏懷隐攏到了自己懷裏。
顏懷隐像只貓,被他抱着,也不反抗,靜靜地将自己下巴放在江斂頸邊,找了個舒服的姿勢卧着。
江斂就這麽捏玩着他的手指,給他将宮中的事講了講。
顏懷隐半阖着眸:“周貴妃先将火引到你身上,再轉眼讓齊宣昌消了氣,是做給你看。”
“她在說她能給皇帝吹枕邊風,既能讓齊宣昌針對你,又能讓齊宣昌厭惡你,南陽侯府倒了,她娘家不煊赫,是在找下一個合作對象。南陽侯到死都沒有将她供出來,深宮之中能做到全身而退,是個了不得的人。”
江斂道:“找我就找錯了。”
“是,”江斂身上暖和,顏懷隐不由自主地拿臉蹭了蹭他脖頸,“她以前和南陽侯混在一起,南陽侯不清楚宮內,她宮外無人手,兩人正好配合。而你宮內宮外都熟悉,根本不用給她打配合。”
“至于齊宣昌,若是他厭惡你,南陽侯府倒了之後,他就該疏遠你了,如今不疏遠,是他離不了你給他擋着朝廷的罵名,供他來逍遙自在。”
“九千歲,上挾皇帝,下令諸侯,”顏懷隐擡眸去看他,“你的牌比我當年好。”
他從江斂懷中稍稍直起身子,笑意盈盈:“從一無所有到拿到這手好牌,受了多少辛苦,給我說說?”
太像勾引。江斂惱他這樣的不自知。
他看着顏懷隐,視線從瑩白臉頰滑到衣襟處,片刻後,江斂一只手臂攔着顏懷隐的腰,帶着他往自己懷裏摁了摁。
他低頭,唇就要印到松散衣襟裏消薄的鎖骨上,下一瞬,一只手就隔在兩者之間,江斂的唇落到了顏懷隐指上。
兩人都沒有說話,江斂轉瞬張唇咬住了他瑩潤指骨,一點點将他冰涼的指用唇舌煨熱。顏懷隐被他弄的心癢,卻總不甘心在這方面對他毫無反抗之力。
他抿着唇,手指在他唇舌間蜷縮着,随着時間推移薄紅順着耳際而上,另一只手在他腰際揉着,到最後顏懷隐腰身都是軟的,剛要抽手逃離,江斂的聲音恰時響起。
“屋外寒雪,美人在懷,”他看着顏懷隐,“碰不到吃不到,大抵是這樣的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