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第71章
顏懷隐聽了他的話, 撐着江斂的肩膀,跨坐在了他腿上。
江斂下意識扶着他的腰,只感覺自己仿若被細膩的綢緞圍着, 又聞到了他身上清淺的香氣,一時呼吸滞了滞。
貴勳子弟多愛玩香熏香,好的香片值千金,有段時間風氣尤盛, 城東權貴人家檐上籠着各色醉人膩人的香氣。
城中子弟,但凡有點閑錢,便無人不熏香。不熏香的,在城中辦點事,甚至于寸步難行。
小太子不喜熏香,又一時不好對這股子風氣下手, 因而若是辦事,也只好熏好香。
他熏的不是精貴的香,是最最便宜, 沒人瞧得上的四棄香。
在他熏了四棄香後, 城中一時反倒掀起了一股熏四棄香的潮流, 四棄香用料也越來越珍貴, 到最後卻失了四棄香原本的初衷,當然這都是後話。
江斂初初能握上權柄之時,病态一般從寥寥筆墨與旁人言語中去窺探顏懷隐的生活。他也熏過四棄香, 是專門為小太子放了安神方子的四棄香。
可那香并不能讓他安神,反而讓他從心底裏生出渴求不到的怨怼與煩躁, 顏懷隐如今不熏香了, 江斂卻總能從他身上聞到點若隐若現的香氣, 他辨別不出這是不是四棄香的香味, 卻恍然間要溺死在這香氣中了。
心甘情願。
“這麽苦啊?”顏懷隐在他身上問道。
他問的一本正經,可耳際都是薄薄的紅,江斂手移到他泛着紅的右耳上,拇指緩緩地揉着,低低嗯了一聲。
顏懷隐彎了彎眼,就順着他揉捏的力道俯身親了上去。
一切都寂靜了下來,窗外風雪連帶着屋內霹靂吧啦燃燒着的炭火一霎時歸于停滞,只剩下了唇舌間的交融。
江斂扣着顏懷隐的後頸,主動加深了這個吻,四肢都在相愛人的親吻中煨貼,直到顏懷隐有些呼吸不上,兩人才結束了這個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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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累麽?”江斂碰了碰他的臉,看着顏懷隐的唇,那裏終于不再是沒有顏色的蒼白,被染上了一層泛着水光的紅潤,“錦衣衛找人還需要些時間,我陪着你,在這睡一會兒吧。”
顏懷隐沒有推脫,他伸手碰了碰自己的唇,上面有道淺淺的,江斂剛剛咬出來的牙印。
他嗯了一聲,思索道:“我覺得你這個毛病要改改。”
江斂就低低笑了,他伸手挑開顏懷隐衣襟,衣領掩蓋的雪白上,也有道他咬出來牙印。
顏懷隐身上,他留下的印子。
這讓他感到從心底生出來滿足,江斂伸手揉了揉,用手蓋上了顏懷隐的眼:“睡吧。”
奇異的,顏懷隐在他的聲音中,真的生出了些許罕見的困意。
哪怕此時陳英不見,未來變數不定,他依舊能在江斂這裏得到片刻的安穩。
江斂捂在他眼上的手沒有拿下去,顏懷隐枕着他的腿,閉上了眼。
江斂就維持着這個姿勢,任他的發撒了自己滿膝。
他看着膝上的人,覆在他眼上的手虛虛攏了攏,似是想做上刻骨的烙印,又不敢用力分毫,于是顯得像溫柔的浮光撫摸。
他就這麽看着,不知過了多久,門被推開,江斂這才掀了掀眼皮,朝外看去。
梁參一身寒氣,他察覺到屋內的安靜,于是腳步放輕來到床前,低頭亦輕聲道:“禀九千歲,卑職帶着兄弟們以這個院子為中心,已經搜查了十餘裏,并未發現陳英。”
他勾着頭,往下看的眼神不可遏制地瞥到了床邊,就看到床邊搭着一只手,那手盈盈潤潤的指中泛着水光,還有不知怎麽弄出來的紅痕。
一縷烏黑的發順着手腕而下,被細白指尖纏着,更襯的紅痕旖旎。
他視線落到那只手的下一瞬,那手就被江斂握着,塞進了棉被裏。
梁參不敢多想,更不敢再亂看,只唯恐地低着頭等江斂示意。
江斂道:“繼續搜,天黑之前,搜夠方圓二十裏,務必仔細,不可遺漏。”
梁參領了命,連忙稱是,轉身退出了屋子。
他退出屋子後,顏懷隐有些困倦的聲音響起:“看來是送回城內了。”
“醒了?”江斂覆在他眸上給他擋光的手松開,“怎麽不多睡會?”
屋內的炭火已經燒的足夠旺,顏懷隐撐着江斂的手坐了起來,厚重的棉被自他身上褪去,露出清瘦身影,含着被捂住來的溫軟。
“梁參進來的時候我就醒了,”顏懷隐跨過江斂,要去穿靴,“這裏待下去沒有必要了,回城吧。”
江斂伸手将他散在背上的亂發束好,答道:“好,回城先不急着回府,我帶你去個地方。”
顏懷隐沒有想到江斂帶他去的地方竟是錦衣衛鎮撫司衙門。
錦衣衛被江斂把控着,他入錦衣衛鎮撫司衙門衙門如入無人之境,顏懷隐跟在他身旁,沒有人敢說一句亂七八糟的話。
他們沒有進主屋,而是直接進了了後院,後院有一處屋子,是專門用來看押錦衣衛臨時捉拿,卻還未定罪的嫌犯。
江斂推開屋子,屋中卻不是什麽滿臉橫肉的大漢,而是一對看起來瑟瑟發抖的中年夫婦。
屋裏燃着炭,可他們還像冷極了一樣縮着肩膀,連桌子上的熱茶都不敢碰。
看見江斂和顏懷隐進來,為首的男人頓時起身跪了下來,磕着頭道:“老爺,老爺大人有大量...饒了我們這回吧......”
江斂放緩聲音:“我将你們的案子從京兆伊府調過來,就是不再追究的意思,不必害怕。”
他縱然放緩聲音,可眉目間無絲毫溫和之意,男人顫着,還是跪在地下。
還是顏懷隐看着,踏出了一步,親自扶着他的雙臂,将他扶了起來。他溫聲笑道:“大哥莫急,先起來吧。來到這裏便是沒有事了,見官也是不必跪的,起來再說。”
他聲音含笑,眸中都是安撫的意味,男人這才不抖的那麽厲害了。
顏懷隐便繼續笑問道:“敢問大哥大嫂貴姓?”
“俺叫李貴,”李貴見他面容溫和,又聽沒什麽事了,這才指了指身旁膽怯的女人,“這是俺家婆娘,叫滴翠。”
“這位大人老爺,”他顫着問道,“既然沒啥事了,能不能放俺們走啊,冬天生意難做,鋪子還要人看。”
顏懷隐從他們的話中知道了兩人是開鋪子的夫妻,于是笑着點了點頭,接着側目看向了江斂。
江斂道:“走吧,我們跟着你們去一趟。”
李貴夫婦在前面走着,顏懷隐和江斂在他們身後遠遠跟着。
顏懷隐走在他身邊道:“他們是什麽案子,讓你調到了錦衣衛來辦?”
江斂伸手捏了捏他冰涼臉頰:“到了你就知道了。”
李貴夫婦的鋪子在城北南橋邊,是個炙羊肉的鋪子,他們到時,鋪子關着門,安放桌椅的大堂一人都沒。
李貴先帶着兩人進去,緊接着就關上了鋪子的門。
他對兩人彎了彎腰,示意滴翠先招呼着,就轉身進了後屋。滴翠在旁邊,給兩人搬來了凳子,低着嗓子道:“大人們請坐。”
她站着沒坐,顏懷隐也就沒坐,他溫聲問道:“大嫂,你們是犯了什麽事,被京兆伊府拿走了?”
滴翠膽怯地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看他身旁的江斂,躊躇了半會兒,才嗫嚅道:“是...俺們藏了...不該藏的..以前的東西。”
江斂亦在旁道:“是他們藏了舊朝的東西。”
顏懷隐這麽一聽,頓時明白了。
承德帝恨舊朝入骨,稱帝後将打着舊朝官印的東西毀之一旦,可百密難免一疏,這對夫婦應當是藏了印着舊朝官印的物件,才被京兆伊府捉走了。
他們這麽聊着天,李貴已經拿着東西從後房出來了。他走近,将手中的東西遞給了江斂:“大人,東西在這裏了。”
是一張卷着的宣紙。
江斂接了東西,将它遞給了顏懷隐,輕聲道:“阿顏,打開看看。”
顏懷隐垂眸摩挲着手中卷起來的宣紙,宣紙已經老舊,肉眼可見的發黃,但卻被保護的很好,沒有一絲褶皺。
他慢慢将宣紙展開,看到宣紙上的東西時愣在了那裏。
他的怔愣被江斂看到眼裏,江斂問李貴道:“你們藏這個小像是為了什麽?”
畫上筆觸雖然已經模糊,但也能看出來畫的是顏懷隐的小像。
他還是太子時,少年時期的小像。
“不為了什麽,”李貴看了眼顏懷隐手上的宣紙,啞聲道,“大人,若不是因為太子爺,俺們這店早就沒了啊。”
他慢慢講起來。
“俺這原本是個支在新水河沿河的一個小攤子,不固定,有一匹老驢拉着,在新水河那邊賣羊湯。崇元四十年,官家要整頓新水河,說是零散攤位太難看了,就不讓在河邊有零散的攤位了。俺們的驢子和熬羊湯的大鍋也都被收了。”
顏懷隐慢慢從小像中擡起頭,看向他。
“當時俺娘生着病,婆娘也要生了,沒有了生意也沒有了錢,誰都知道那驢子和鍋要不回來了。那年也是冬天,雪下的比今年都大。大人,俺都準備帶着婆娘去跳新水河了,俺們這樣的窮人,生了孩子下來,除了多一張吃飯的嘴,又有什麽出路呢?”
“但在跳河的前一天,俺的驢和鍋被送回來了。是太子爺知道了這事,下手查了下去,那些大人才把東西送回來的。後來太子爺又劃了一條街,讓俺們有了自己的門店,這才算有銀子活下去。”
後來沒過幾年,就是朝華城被破,小太子跳牆殉國的消息不胫而走。
“這是舊朝有書生畫的太子爺的小像,俺和婆娘就想着每年拜拜,”李貴和他媳婦一起縮着腦袋,聲音低低的,黃銅色的手攪在一起。
“太子爺連墳都沒有,可總要有人記得,大人,你說是不是?”
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