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第73章
顏懷隐是被門外的交談聲吵醒的。
他迷迷糊糊地睜開眼, 就看到旁邊江斂已經不在床上了。
兩人鬧夠回來後,他被江斂按着灌了一大碗姜湯。睡覺時,又被他緊緊抱着睡了一夜, 江斂身上的熱氣渡到他身上,顏懷隐後頸被悟出了一層薄汗。
此時人一離開,沒了熱源,冷氣一激, 他頓時清醒了幾分。
“怎麽了?”顏懷隐問道,聲音有些啞,“什麽時辰了?”
江斂正在穿衣裳,溫聲道:“寅時一刻,江洋說宮裏出了急事,讓我進宮, 已經在外面等着了。”
他衣裳已經穿的七七八八,此時正微微仰着頭理着衣領,聞言垂下眸去和顏懷隐說話。他整個人容易顯得很冷, 只有看着顏懷隐時, 眼角堆了些柔和的意味。
屋外, 江洋聽到江斂的說話聲, 連忙彎腰詢問道:“師父,我來伺候您穿衣?”
“不用了,”顏懷隐清醒了些, 回了他。他從床邊橫架的木杆上取了江斂的腰帶,就這麽跪在床邊去給他系, 聲音低低的, “夜半三更的, 江洋說是什麽事沒有?”
“他也不太清楚, 我進宮看看。”江斂站在床邊,任他給自己系腰帶。
從窗外看過去,屋外還是深雪伴着悶沉沉的黑夜,而屋內燒着地龍,點着燭。燭光留連在顏懷隐臉上,一片溫軟柔和的光。
江斂垂眸看着他,心中第一次生出了不想出這屋子的煩悶。
腰間的手給他系好了腰帶,再最後挂上腰牌。
顏懷隐只穿了一件素白的寝衣,江斂低頭,伸手挑開他耳後的發,果真到黑發下掩着的一串深深的青紫痕跡,一直延伸到衣襟裏看不到的地方。
他伸出指尖輕輕摁了摁,顏懷隐微微躲了躲,悶聲道:“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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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斂低聲道:“我早點回來,給你塗藥膏。”
他想了想,又補充了一句:“下次不會這麽不克制了。”
這句話說的實在沒什麽底氣,顏懷隐剩下點的睡意也被這話給笑沒了。
“好了,”系好腰牌,他擡眸道,“去吧。”
好不容易将人給捂熱了,江斂怕蟒服上的涼氣激着他,只微微彎腰,揉了揉他的發,輕扣着他後頸親了親他臉頰,又親了親唇,低聲道:“時辰還早,再睡會。”
他們在屋內穿衣,屋外,江洋和連輕正大眼瞪小眼。
江洋看着連輕,似乎沒有見過站的這麽筆直的人,直看的連輕到最後想避開他的目光。
他感覺江洋拿他當什麽好玩的玩意兒觀賞了。
還是江洋先開了口,眼睛彎成一道月牙,語氣蘸着蜜:“我看連輕大哥手邊沒有趁手的刀,我這兩天得了一把好刀,到時差人給連輕大哥送來。”
連輕剛犯了錯,如今處處謹慎,聞言看了江洋一眼,客氣道:“不必了,謝謝小江公公。”
江洋哎了一聲,笑意又大了一分:“大家都是一家人,一家人說什麽兩家話,不過是一把刀,給就給了......”
在他看來,江斂從未對人這麽上過心,顏懷隐不出意外就是以後當家的夫人了,那就是他「師娘」。「師娘」手下的人,自然是要費心處好關系。
雖說眼前這人愣了點笨了點沒眼色了點,可自己聰明呀。
果真他說完,連輕視線就落到了他臉上。
江洋笑吟吟地等着他說話,就見連輕似乎是思考了許久,道:“對不住,我家中有人和公公算親戚嗎?”
江洋:“......”
他一口氣沒提上來,用氣音道:“屋裏都這樣了,你還什麽都不知道?”
連輕看着他,認真問道:“知道什麽?”
江洋自小在深宮和一群人精打交道,沒想到還有人能蠢到這種地步,他還要再說些什麽,就見江斂已經推開門出來了,便立馬住了嘴。
“你主子再睡會,”江斂關上門,先對連輕道,“醒了後讓他再喝碗姜湯,然後把我送來的燕窩炖上,千萬煨熱了給他喝。”
連輕被江洋一通欲說還休整的有點懵,江斂這麽一囑咐,他就稀裏糊塗應了下來。稱完是才明白眼前這人似乎不是自己主子,如今自己算是顏懷隐近衛,實在不該這麽回江斂的話。
他被自己這個想法吓了一跳,再琢磨了江洋剛剛那一通一家人的說辭。冰天雪地的隆冬裏,連輕頓悟般地覺察出了一絲不對勁。
他下意識地還要再問江洋什麽,就見江斂已經踏着雪大步往外往外走了。江洋跟在他身後,見連輕臉色不對,給了他一個你自己體會的眼神,也匆匆地跟着離了院子。
江斂走後,顏懷隐沒有再睡下去,他向來睡得不安穩,今夜江斂在身邊,能得片刻好眠,已經是很好了。
他将連輕喊了進來:“劉卿雲兒子查的怎麽樣了?”
“他消息太少又雜,已經在盡量讓人查了,”連輕回禀到,在間隙中去瞧顏懷隐的神色,見他眉目間都是慵懶的意思,“找到的許先生正在整理,整理後會給主子呈上來。”
顏懷隐想了想:“不用整理了,直接放到我案上就行,我一會兒就看。”
“是,”連輕應道,他見顏懷隐要下床,連忙要去扶着,“主子當心。”
顏懷隐擺了擺手,拒絕了他的攙扶:“沒什麽了,只這一件事,你去找許志吧。”
連輕就剎住了步子,他站的本就是顏懷隐床前,此時上前了一步,離的就更近了些,不過低頭,他就看見了顏懷隐頸子上來不及掩蓋的痕跡。
他皮膚太白,痕跡印在上面,怎麽弄出來的,一看就知,借口都找不到。
連輕大徹大悟,如遭雷擊,怔在了那裏。
顏懷隐許久不見他動,去看他:“怎麽了?”
他雖對連輕不太防備,可兩人離的太近,他不喜歡。
“沒什麽,”連輕回過神來,連忙回道,聲音艱澀,“屬下這就去。”
“等等,”顏懷隐見他腳下跟按了風火輪一樣,有些好笑,“你見了許志後,等天再亮些,去威武将軍府找霍雲平一趟,就說我要見他,約他一道用午膳。”
“是!”聽到霍雲平的名字,連輕頓時像有了主心骨,一字一句說的铿锵有力,“屬下知道了!”
他轉身投奔了夜色,衣擺掀起陣風,蕩悠悠地揉碎在寒風中,刮的人指尖冰涼。
——
江斂微微動了動一下袖中冰涼的指尖。
他站在承德帝寝宮前,罕見的沒有進去,沉默地注視着裂着一條縫的寝宮門。
太醫們就從這條縫裏來來去去,宮女太監腳步匆匆,沒有人敢發出聲音。
他身旁,是同樣沒有了笑意的劉卿雲。而宮牆外,跪着一排今日值班的侍衛,寂靜彌漫開來,裹得人喘不過氣來。慘淡的氣氛比頭頂烏雲更濃烈地籠罩在皇帝寝宮上。
情況沒有持續多長時間,寝殿門稍稍裂了一條更大的縫,常寧小步跑着來到了兩人跟前,隆冬裏竟然滿頭是汗,行禮道:“左相安,九千歲安。”
“陛下怎麽樣了?”劉卿雲率先問道,“醒了沒?”
“回左相,”常寧面色不好,“禦醫們都在裏面看着,陛下還未醒,周貴妃也正在裏面伺候着。”
他們說着,宮門被打開,孫斥冒着雪匆匆趕來,跪在江斂腳邊:“九千歲。”
江斂嗯了一聲,對常寧道:“這事東廠來查。”
如今群龍無首,常寧只能應了一聲:“勞煩九千歲。”
劉卿雲在旁聽着,問道:“太子殿下呢?”
常寧頓時回道:“已經着人去請了,可殿下不在府中,只能先去他常去的地方尋着,尋到就請到宮中來。”
“好,”劉卿雲沉吟片刻,對常寧道,“今日早朝是上不了了,勞煩常公公去安排一下,如今北疆不安穩,我等終究是臣,接下來怎麽辦,還是等太子殿下來後再商議吧。”
江斂對身旁的江洋道:“此事重大,去皇後娘娘宮中一趟,請娘娘務必來一趟。”
江洋聽到後,頓時應了一聲,頭也不回地走了。
常寧夾在兩人中間,臉上流的汗更多了,平日裏寶貝的胡須黏在衣領上,他也沒心思理,只哎哎地點着頭:“奴才這就去告知諸位大人。”
“勞煩公公了,”劉卿雲面色沉重,“茲事重大,不可馬虎。”
常寧揣着一顆七上八下的心匆匆地走了,劉卿雲這才呼出了一口氣。
他剛出完這口氣,就感到一道目光落到了自己臉上,劉卿雲扭頭看過去,就看見江斂正注視着他。
今天是個陰天,天空中雲沉沉地滾着,不怎麽明朗的曙光打在江斂深邃眉眼上,他看向劉卿雲的眼神像寒風中裹挾着的刀劍。
這眼神稍縱即逝,他們剛剛明争暗鬥了幾個回合,江斂此時卻露出一抹笑:“劉相消息好生靈通。”
“哪裏哪裏,”劉卿雲也笑,像什麽都不知道,情真意切,“九千歲不遑多讓。”
“我來後才知道陛下和周貴妃乘船掉進了池子,這大冬天的,”江斂似是不解,“陛下怎麽會想去乘船?他掉進池子裏,貴妃娘娘怎麽就安然無恙?”
他聲音很輕:“煩請劉相指點一下。”
劉卿雲擺擺手,無奈道:“這就是為難我了,我就比九千歲早來一時半刻的,哪裏知道這些,還不要勞煩東廠來查。”
江斂淡聲道:“天冷路滑的,趕到宮中也用了不少時間,比不得大人速度快,想來就是讓大人在這天氣裏帶個人進城,大人也是辦得到的。”
“年紀大了,帶人進城是辦不到了,”劉卿雲嘆了口氣,接下來的話聲音很輕,只有江斂一人聽清楚了,“不過帶個體弱的顏大人,倒是可以試試。”
他說完這句話後,是片刻的寂靜。
江斂的目光霎時間冷了下來,劉卿雲被這眼神中含着的狠戾一瞬間釘在了原地,腦中竟是一瞬間的空白。他很快的調整過來,意識回歸身體後,厚重的衣裳下,汗毛已經全部豎起。
他與江斂處事這麽多年來,這人一直是沒有破綻地出現在衆人面前,名聲對他絲毫沒有約束力,但在這一瞬間,劉卿雲确定他找到了江斂的逆鱗。
也是軟肋。
江斂上前踏出了一步,狂風席卷而來,吹得他廣袖獵獵作響,在讓人睜不開眼的狂風中,江斂陰冷的聲線絲一般地繞上了劉卿雲脖頸,越纏越緊:“你可以威脅我。”
“但最好不要對他動心思,”江斂看着他,平靜又冷靜的說道,“我對你們的争鬥沒有一點興趣,龍椅誰來坐,突厥殺了多少人,大齊亡不亡,我通通不在乎。”
“我的意思是,”他瞳孔動了動,“他要出事,朝華城就沒有存在的必要了。”
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