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第75章

雨雪連綿地下了五日, 五日後一個難得的晴朗天氣,顏懷隐和江斂在南丘門外送走了顏岫青。

顏懷隐給她系好大氅的帶子,又一遍囑咐道:“記得給家裏來信。”

“我知道了, ”顏岫青幾乎沒帶什麽行李,除了身上背的一個包裹外,就剩下了手邊牽着的一匹白馬,“天冷的很, 哥哥快回去吧。”

顏懷隐視線掠過她頭頂,看向遠方,不遠處除了江斂外,還站着牽着馬的張東風。

此次去北疆,在顏岫青的堅持下,顏懷隐只讓張東風一個人跟在了她身邊。

收回視線, 顏懷隐伸手理了理顏岫青鬓邊被風吹亂的發,頓了頓,輕聲道:“娘少時, 總希望嫁到邊疆, 我想她喜歡遼闊, 結果卻在深宮之中受盡折磨。”

“妹妹, 我不常常跟你提她,但是也想讓你記得,”顏懷隐聲音溫溫和和, “我費盡心思,是想将你養成她的模樣, 不是行為舉止, 而是心性。她雖然未去邊疆, 但卻用力認真的在絕望中活着, 這是不壓于上陣殺敵的另一種勇敢,我希望你也能有這種勇敢。”

他願她像她,又不願她像她。

“若是在盛世中,我不願意拘着你,倒希望你去四方走走看看。如今世道不太平,我眼見着娘死在亂刀之下,因而總怕你受一點傷,這些年患得患失地将你放在眼皮子底下看着,終究是我這個做哥哥的自私。”

顏懷隐摸了摸她的頭,笑道:“從此之後,你走哪條路,你自己選罷,我不會再插手了。但卻希望你記得,你永遠有退路,哪天需要歇一歇,就回家來,哥哥總會護着你的。”

江曠春潮白,山長曉岫青。這是顏懷隐為她取的名字,她因而注定是要去看看青山如何拔地而起,江水如何付之東流。這是出生就被賦予的命運,是顏懷隐給予她的厚望,她名字中帶着山水的顏色。

顏岫青吸了吸鼻子,還像少時那樣,上前一步,狠狠地抱住了顏懷隐,少女悶在他懷裏孩子氣地道:“哥哥等着我,我要變成最厲害的人,請最好的大夫,來看好你的病。”

她說完這句話,松開了雙臂後退一步,朝顏懷隐笑了笑。

顏晚晴死的時候,顏岫青才五歲,自然不記得娘的模樣,可血緣真是種神奇的力量,她比顏懷隐更像顏晚晴,特別這麽笑起來時,與顏晚晴及笄之前,被寵愛時會笑起來的樣子一模一樣。

隐去所有留戀,再也沒有猶豫,顏岫青轉身牽着馬走向了張東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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顏懷隐站在原地,看着兩人騎着馬越來越遠,最後化為兩個黑點。他靜靜地看着,直到肩膀上落下來一雙手。

顏懷隐轉過頭,笑着給江斂比劃:“這麽小一點養起來的妹妹,就這麽跑了。”

江斂伸過來手,握上他的手,靜靜地與他手指交纏。寂靜天地間,顏懷隐看了會兒兩人相握的手,也孩子氣地晃了晃:“又有了這麽大一個江斂,倒也不錯。”

——

南丘門外行人寥寥,南丘門內更是冷清。

承德帝掉湖的消息并沒有瞞得了多長時間,不過兩日的時間,已經傳遍了朝華城。

一時間因為南陽侯府倒臺,沉寂了很長時間的朝廷如水入油鍋,濺得熱鬧了起來。

齊瓒也因此被推上了風口浪尖。

皇帝昏迷,身為太子,代為監國似乎成了理所應當的事情。可身居微熹宮多年的皇後娘娘,卻在這個時候站了出來。

以她為明,江斂在暗,用太子心性單純為由,蕭如碧要求自己要垂簾聽政,與齊瓒共行監國之權。

在皇後和太子的博弈下,左相劉卿雲毅然站在了齊瓒這邊。

太子已成年,有清臣輔佐,完全有資格監國。自古婦人垂簾聽政,不過是最下等的無奈之舉。

家國之事,由後宅婦人之手經過,豈不是天下丈夫的屈辱?更何況這婦人還是舊朝明勝帝的親妹。

一時間兩方勢力糾結不下,每天的朝堂成了朝華城最熱鬧的地方。

顏懷隐在這之外,不動聲色地觀察着一切。在亂局之下,霍雲平悄無聲息地統計着剩餘的鶴羽軍人數,一個個人的聯系着。

“再亂點好。”江斂如今忙,每日回到府上時多是夜色高懸,顏懷隐已經上了床,心不在焉地盯着手中的紙,聽着江斂在床邊說道,“多亂一段時間,你那邊霍雲平就能多點時間讓鶴羽軍出城。”

他和蕭如碧根本不是要掌權,不過是要把這城中局勢攪的夠亂,亂到讓劉卿雲和朝中衆人忽視掉城外的流匪被絞殺,再忽視掉不時有人出了朝華城就再未回來。

劉卿雲以為江斂是和他對峙的弓,卻不想江斂是根繩子,松松緊緊,控制着城中局勢亂成他希望的程度。

江斂邊已經洗漱完,換上了寝衣,顏懷隐坐在床外沿,見他要上床,就要往裏去,就見江斂撐着床沿,探了探裏側被褥裏的溫度,道:“今晚我睡裏面。”

顏懷隐掀開了被子,帶着他的手摸了摸自己這邊被窩的溫度,有些失落:“我都給你暖好了。”

“這麽乖,”江斂長腿一跨,進了裏面,順手将人撈進了懷裏,湊近去看顏懷隐,呼吸都打在了他臉上,淺色的瞳孔看着他,“不如讓我抱着睡,暖暖我懷。”

他身上都是熱氣,顏懷隐找了個舒服的姿勢,掀着眼皮跟他對視:“就只抱抱嗎?”

江斂聞言,捏上他下巴,唇摩挲了一下他的臉頰,就迫不及待地親上了他紅潤的唇。

顏懷隐剛沐浴完,此時仰着頸和他親吻,柔軟被褥間充斥着幹淨柔和的皂角香氣,他如今也漸漸學會了你來我往,兩人有着最默契的親密。

感受到顏懷隐呼吸淩亂後,江斂松開了他的唇,正欲往下,就被顏懷隐勾住了下巴。

顏懷隐屈起一根手指,勾着他讓他擡頭,自己垂眸去瞧他,纖長眼睫下的眸子清清潤潤:“我想睡了。”

放在他泛紅眼角的手指暧昧地摁了摁,江斂無聲地表達着不滿。

可他妻心太冷。

顏懷隐撐起身子吹滅了燭火,摸了摸他的臉,安撫小狗似的:“我好困。”

床帳裏陷入了黑暗,懷中觸手盡是溫軟細膩,顏懷隐總能輕易撩撥起他滔天的欲,江斂低頭去磨顏懷隐後頸細嫩的皮肉。

他剛舔吻了兩下,就察覺到懷裏的人翻了個身,兩人變成了面對面的姿勢,下一瞬,他脖頸間就貼上了一抹濕潤。

柔軟的唇不按常理出牌,竟然是在他頸間抹了兩下,江斂怔了一下,後知後覺地發現顏懷隐是把自己的脖子當手帕了。

江斂一瞬間被他弄笑了,他想去扣顏懷隐的腕子,下一瞬就僵在了那裏。

脖子間的唇瓣張開了,将他的喉嚨含了進去。

寂靜的黑暗中,顏懷隐伸手松松摟着他的後背,仰頭去含他的喉嚨,拿舌尖溫吞地舔了三下——正是剛剛江斂舔他後頸的次數。

江斂被他舔的發麻,他想去摸顏懷隐後頸,柔軟的唇卻離開了他脖頸。

那點濕/軟如同幻覺,江斂低頭看過去,就見顏懷隐閉着眼,一副什麽都沒做過的模樣:“好困,怎麽一下子就睡着了。”

江斂見他這副沒良心的樣子,俯首與他額頭抵着額頭,咬牙切齒:“這麽困,就這麽困嗎?”

顏懷隐呼吸綿長,不理他。

江斂知道他弱點在哪裏,他伸手在他腰側撓了撓。

顏懷隐頓時丢盔卸甲,他睜開眼,就要從江斂懷裏滾出去,可惜沒能如願。

他睜眼的一瞬間,江斂扣住了他手腕,顏懷隐頓時變成了他掌心一只泛着肚皮的白貓。

炙熱的呼吸都毫不掩飾地打在了顏懷隐頸邊,他在這上面從來都是貪婪又強勢,憐惜着顏懷隐前天剛做過,江斂低聲道:“騙我,你說罰你什麽。”

他黑暗中看着顏懷隐的目光卻像是不知足的野獸,轉而用最僞善的聲音誘/哄着他:“用腿好不好?”

那處同樣有能讓江斂失去理智的作用,顏懷隐崩成了一條白瑩瑩的線。江斂用着最生猛的力,又在愛不釋手的垂玩中充滿憐惜。

那是只有他能肖想涉足的領地。

顏懷隐在他懷中逃脫不出去,才洗幹淨了的鬓發被汗水濡濕,他指尖攥着江斂的袖口,揉皺了他的衣裳,一聲聲地喊着他的名字:“江斂......”

誰才是騙子。

不知過了多久,江斂的聲音再一次在他耳邊響起,帶着吃飽喝足後的餍足,低聲道:“睡吧。”

顏懷隐累極了,聽到他這句話後,含含糊糊地應了一句,縮在他懷裏任意識陷入黑暗。

卻沒用多久,就又被喚醒了。

是東廠來連夜送來了一則消息——陳英的消息。

自陳英走丢後到如今已經過了十幾日。得知陳英不在城內後,東廠就在朝華城內開始了地毯式搜索,終于找到了一點東西。

發現線索的是副千戶馮韌,他收到消息,連夜送來了顏懷隐府上。

送來時已經醜時三刻,顏懷隐穿好衣裳,将身上的痕跡遮住,散着發在燭光下去看紙上的字。

紙上字跡寫的潦草,寫着清晨卯時一刻,出城的人中,有一個十六七歲的,叫沈梅的姑娘。

卯時不到朝華城城門開得時候,但一些特殊的行當,比如周邊鄉鎮進城賣牲畜的,要趕在開城門前率先帶着牲畜進來。一些剔糞人,也要趕在城門開前出城去。

這些特殊行當,進城出城都要提前登記,東廠派了人守在那裏,看見了明早出城的剔糞人名單裏,有個十七八歲的姑娘。

幹這行當的多是些年歲大的,東廠的人起了疑心,要了一份名單,去戶部查了查戶籍,竟發現戶部記錄的戶籍中,沒有這個叫沈梅的姑娘。

東廠守着城門的人将這事報了上去,到了副千戶馮韌手上,馮韌一看,直覺這人就是江斂要找的人。他半夜被吵醒,鞋都來不及換,踢着一個木屐跑了半個城,将消息送到了江斂手中。

馮韌站在那裏,腳指頭比鼻子都紅,胖胖的臉上一雙豆子眼裏閃着激動的光,忍着凍對江斂道:“主子看看,這是不是您要找的那個姑娘?”

江斂沒有吭聲,顏懷隐在他旁邊低頭看信,看了半晌後将信紙折起來,放到了旁邊,他喚了一聲連輕:“連輕,帶馮大人去偏堂換身衣裳,再去給他找雙合适的靴子換上。”

他交代完,笑着對馮韌道:“天寒地凍,辛苦馮大人親自來送信,不如先去喝碗熱湯暖暖,莫凍壞了身子。”

馮韌聞言,笑嘻嘻地朝兩人做了個揖:“不敢不敢,為主子辦事,是奴才的福氣。”

他話說的好聽,就是不想走,東廠耍心眼子的太多,他好不容易在這個事中拔得頭籌,怎麽也要在江斂眼前晃蕩晃蕩,留個能升官發財的好印象。

他這麽說完,就聽江斂道:“以後顏大人的話就是我的話,先下去,要是立功,少不了你的賞。”

江斂罕見地會許給人賞賜,馮韌聽完,豆豆眼笑成了一條縫,哪裏還不願意,歡天喜地地邁着蘿蔔腳出了門。

他出門後,顏懷隐瞬間斂了點笑意:“看來這個沈梅就是陳英了。”

他指尖點了點身旁的信紙:“要叫許志來。”

許志屋子裏大堂進,因此來得很快,他進了屋子,看到顏懷隐一身正裝,坐在那裏看着他,不由得縮了縮脖子。

當初他說着要和連輕一道跪,顏懷隐不讓他跪,不會在這等着的吧?

他亂七八糟地想着,就聽顏懷隐喊他到身邊,等許志走近了,顏懷隐遞給了他一張紙:“你看看。”

許志看了兩眼,頓時睜大了雙眼。

“我覺得這個就是陳英,”顏懷隐見他震驚的模樣,笑問道,“風寒好些了麽,好了點的話,離陳英出城的時間不到一個時辰,我想讓你和連輕一起去追,務必将人給我帶回來。”

許志攥緊了手中的信:“是,屬下和連輕一定将功補過。”

他弄丢了陳英,這段時間,府上的人喊他先生他都覺得受之有愧,整日躲在自己屋子中沒臉出來。如今顏懷隐将追陳英這麽重要的事情交給他,可不是讓他和許志将功補過的意思。

這事若辦不成,他也沒臉再待在顏懷隐身邊了。養他不如養只雞,還能打鳴下蛋煲湯喝。

許志這麽想着。

“不急,”顏懷隐見他鬥志昂揚,笑意大了兩分,“陳英之事關乎劉卿雲,馬虎不得,我不可能只讓你和連輕兩個人去。”

他溫聲細語:“可我表面上只會派你和連輕兩人,到時你和他出城,也扮作剔糞人,一直跟在陳英身後,我會給你一個哨子,待陳英有了動作之後,你吹響哨子,偷偷跟在你後面的鶴羽軍就會現身,将連輕和陳英一道圍起來。”

他這麽說着,将手伸到了許志面前,骨節分明的手中,靜靜躺着一個玉質的小哨子。

“這是鶴羽軍聯系時用的特殊的哨子,吹響後哨中意思只有鶴羽軍能聽懂,”顏懷隐輕聲道,“你這支哨子吹響他後,和你接應的會是霍雲平。”

顏懷隐遞給他東西,許志下意識地接在了手裏,他正要答是,卻兀地愣在了那裏。

青年書生眨巴眨巴眼,才不确定地道:“主子,圍起來...連輕?”

顏懷隐嗯了一聲,眼中笑意沒變:“我懷疑是連輕放走了陳英。”

作者有話說:

注:“江曠春潮白,山長曉岫青”出自唐王勃《早春野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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