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第81章
顏懷隐和劉卿雲一道往宮門走去, 這一路上都有宮娥太監點着花燈,這些日子朝華城雪下的大,但宮門外的磚石上從來都是滴雪不沾。
“好些天不見, 你氣色好了些。”他們已經進了宮門,朝禦花園走去,劉卿雲看着他臉色,笑呵呵地道。
“家裏人養的仔細, ”前面領路的小太監轉了個彎,他們連忙跟上,顏懷隐輕聲細語地回道,“還是每天藥不斷,多謝劉相挂心。”
他們這麽說着話,轉了幾道彎, 就遠遠看見前方不一樣的亮堂。
除夕宴的地方到了。
因為來的官員太多,歷年除夕宴都設在皇宮最寬敞的禦花園裏。
幾百張案子擺在那裏,周圍是帶着刀的禁軍, 宮娥有序地穿梭在其中, 宮燈幾乎将深夜照的如白晝, 連她們臉上的細微笑意都看的一清二楚。
已經有來早的官員入座了, 顏懷隐和劉卿雲将腰牌遞給禁軍檢查後,進了宴會裏面。他們的座位不在一處,顏懷隐和劉卿雲告別:“劉相再會。”
劉卿雲也慈祥地回他:“再會。”
像最普通的同僚一樣。
只不過顏懷隐在往自己座位上走的時候, 感受到了許許多多的目光。
不過五日,他是舊朝太子的傳言已經刮到了每一個人的耳朵裏。
看着他的無數雙眼睛滿是探究, 顏懷隐權當沒看見, 他安安靜靜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 垂下頸子給自己倒了杯酒。
直到他察覺了一道不一樣的注視, 顏懷隐擡起頭,朝斜對面看過去,看清對面的人後,他突然笑了笑,朝他擡了擡酒杯。
王白錦已經快忘了顏懷隐這事了,他整日裏在城裏騎馬鬥酒玩美人,什麽都來得快去得快,這次随王思則進宮來除夕宴,看到顏懷隐,王白錦才又想起他來。
看到他的第一眼,他就知道這人和九千歲的傳聞不假,他念書堪比狗識字,但只要見了美人,美人第二天少個根寒毛王白錦都能記得一清二楚。
被好好疼愛的人和不被疼愛的人光站在那都不一樣。
顏懷隐入座後脫了狐裘,王白錦看着他攏在燈光下的細膩側頸,又起了心思。
他聽聞了顏懷隐是舊朝太子的傳說,他爹在舊朝為過官,他知道舊朝的小太子喜歡在臉上帶面具,因為一張臉顏色極好。
王白錦的目光從顏懷隐後頸滑到他側臉,想象着顏懷隐面具下的眉眼。
美人就是美人,動了情的美人尤其美,簡直被天地明目張膽地偏愛着,僅僅一個側頸,盈盈潋着暖玉般的光,王白錦瞧了半日瞧不出瑕疵,愈發看得手癢。
早知道當初拼死也摸一把了,便宜了江斂這個沒根的太監。
他不由得看呆了,目光癡癡地留在那半截若隐若現的頸子上,随即就看到頸子的主人朝他看過來,朝他舉了舉酒杯。
王白錦還沒有作反應,旁邊王思則一把将他的頭按了下去,差點埋進碟子裏。
“別亂看。”王思則聲音很低,咬牙切齒地道。
現在誰都不想和顏懷隐扯上關系,偏自己這個缺心眼兒子眼巴巴地看着人家。
若顏懷隐不是太子,他自己就不好惹,加上還有個更不好惹的江斂,要顏懷隐是太子......
王思則想到如今是誰坐在皇位上,又想起昔年小太子的手段,從脊椎上升起一股寒氣,不敢再往下細想。
王白錦臉埋在碟子裏,也滿臉漲紅,想他什麽美人沒看過,今晚被一個側頸蠱了心神。
暗中你來我往的試探随着官員到齊達到頂峰,又在常寧的唱喏聲中平靜下來:“皇上到,皇後娘娘到!”
随着他的唱喏,衆人請安問好,繁瑣的禮節過後,衆官員歸位,這才敢有機會去偷偷看承德帝。
這是承德帝病後第一次露面。
他瘦了許多,雖然身形看上去依舊肥碩,但坐在椅子上最起碼能不往下滑了。他一張臉極為蒼白,好像走過來的幾步就已經掏空了他所有力氣,帶着鳳冠的周皇後坐在他身旁,拿手帕細細地給他擦額頭上冒出來的虛汗。
衆人看着她,就忍不住去看斜側方被紗幔罩住的一處座位。
那裏面坐的是承德帝的嫔妃,紗幔很薄,能隐隐露出後面人的身影。
為首坐着的,就是安妃娘娘。
打量的目光在帝後幾人之間掠來掠去,顏懷隐捉弄完王白錦,似乎對別人就沒有了興趣,百無聊賴地垂頭去看自己案子上的吃食。
這類國宴上的吃食,都是禦膳房提前做好,呈上來的時候已經涼透了,顏懷隐身旁坐的是個不認識的小官,他聽見這小官低聲抱怨着:“冰成這樣,是從去年除夕宴上拿下來的吧?”
聽他這麽說,顏懷隐頓時失了去吃這東西的欲望,只拿了個小勺去攪瓦罐裏的湯。
可當他指尖碰到瓦罐時,卻頓了頓。
觸手是一片溫熱,顏懷隐掀開罐蓋,就看見熱湯升起的氲氤熱氣。
宴剛剛開始,菜還未上齊,顏懷隐挨個碰了碰自己案子上的菜,都是熱的。
他擡起頭朝承德帝坐的高臺上看過去。
他沒有看皇帝,而是看向了他身後。
江斂站在他身後,神色很淡,他似乎什麽都沒看,卻在顏懷隐擡頭的一瞬間微微偏了偏頭,看向了他。
兩人隔着千人,在暗地裏湧動的人群中無聲隐秘地對視。
顏懷隐看到江斂似乎是對他笑了笑,很輕的笑意,一瞬即逝,他張口,沒有聲音地朝他說了四個字。
“好好吃飯。”
——
趙歲歲是今年才提拔到帝都的小官,湊了個九品的尾巴進了除夕宴,他帝都的官都還沒認全,生怕說話得罪了誰,專心抱着自己的案子吃飯,結果一碰全是冷的。
這國宴也不過如此,做的飯還沒他家村口賣牛肉餅的大嬸熱乎。
趙歲歲看了看自己的菜,嘆了口氣,又去偷瞄身旁人的飯,就看見隔壁桌上的菜冒着熱氣。
趙歲歲:......
他大着膽子去看桌子的主人,果真感覺到他似乎有些開心。
他除夕夜吃熱乎飯的時候也開心,趙歲歲對他感同身受,剛要試試去打打招呼,就聽見高臺上的承德帝說話了。
皇帝還是有些口吃,說話聲音很慢:“朕與衆愛卿同樂,開宴吧。”
這才算正式開宴,一時間寒暄聲伴着觥籌交錯的聲音響了起來。
承德帝就着周皇後的手抿了幾口酒,他渾濁的眼看着臺下,不知道在想什麽。
直到各處呈給皇帝的年禮上了場。
先是各地州牧,再是帝都各官。
每年除夕宴呈給皇帝的禮無非都是那些,難得翻出來新意。
承德帝看着看着,就有些犯困,直到被一抹翠色晃了晃眼。
那是一大塊極好的翡翠,有半人高,被雕刻成了戟的模樣,擺在古木架子上,硬生生在一片過年的欣喜中殺出了縷峥嵘寒氣。
水色這樣好的翡翠就是皇帝也不常見,承德帝直起了身子,他喉嚨不舒服,就拍了拍身邊的周皇後。
周皇後理解他的意思,她看了一眼,認出來了是涼州州牧顧康城,于是溫溫柔柔地問道:“好漂亮的翡翠戟,這樣好的翡翠,顧州牧是哪裏弄來的?”
顧康城長了張國字臉,人高馬大,說話聲中氣十足:“回皇上,娘娘,涼州挨着西北群山,西北群山地勢險峻,易出翡翠,這翡翠就是今年從西北群山挖出來的。今年北疆不太平,臣做主雕了個戟獻于皇上,寓意着我大齊有翡翠戟,定能佑大齊軍隊戰無不勝,将突厥軍隊打的落花流水!”
他說完,便有人叫好:“好彩頭!”
周皇後笑意盈盈,承德帝面色也緩和了些許,他親自開口道:“愛卿用心了。”
他這話音剛落,就聽到宴會人群中傳來了一道聲音:“可這西北群山在西北舊部手裏,西北舊部挖出來的翡翠,你涼州如何拿得到?”
除夕宴規矩沒那麽多,可以随意接皇帝的話,衆人朝接話的人看過去,看到說話的人是秘書省校書郎,一個叫傅寧的小官。
傅寧端着個酒杯,在席位上看着顧康城,顧康城還沒來得及說話,就被另一道聲音搶了話頭:“你這人,西北舊部今年與朝廷關系緩和,這席上如今都坐着西北舊部來的大人呢,送塊翡翠又怎麽了?”
傅寧一看,接他話的人是比他官大許多的檢校尚書戶部郎中王修成,頓時縮了縮脖子,可他終究年輕氣盛不服輸,又哽着脖子嗆了一句:“這西北舊部來的人是什麽身份,王大人不會不知道吧?”
那邊顧康城被搶了話,一張國字臉憋的通紅,正急着在哪裏插話解釋,就聽到了傅寧問了這麽一句話。
席上皆一靜。
狗腦子!狗腦子!
顧康城臉上的血色刷的下去了。
西北舊部來的人是什麽身份?
自然是皇上親封的太子少傅,還能是什麽身份?
流言歸流言,私下裏說是玩笑話,拿到君王宴上來說,含的居心便由不得人不多想。
一時沒有人敢說話,宴會陷入了奇異的寂靜,直到承德帝問道:“什麽身份?”
片刻後,劉卿雲站了出來:“皇上,是他們開玩笑呢。”
他這麽說,良久,承德帝慢吞吞地嗯了一聲,他去問劉卿雲:“你知道嗎?”
劉卿雲垂首:“臣不知。”
承德帝就看向了一處:“顏懷隐,你說說他們的玩笑是什麽?”
傅寧和王修成三言兩語将話引到了他身上,顏懷隐好像一點都沒感受到,他低頭地吃着飯,像他們說的不是他一樣。
此時承德帝說話了,他才擡起頭看,他将酒杯放回案子上,認認真真地答道:“回皇上,諸位大人所言臣一概不知。”
“但傅大人和王大人昨日不是還和左相一道吃飯,”他笑意溫和,“左相不知道他們在開什麽玩笑嗎?”
作者有話說:
馬上到最後一卷,終于寫到要收尾了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