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第89章

朝華城外已經很久沒有人敢來往走動了。

顏懷隐和承德帝在這裏對峙了幾月, 鶴羽軍能掌控的範圍越來越廣,原先朝華城城門外擺攤的小茶攤,慢慢的也都跑到了顏懷隐這邊。

聽說鶴羽軍不打殺人嘛。

不打殺人是不打殺人, 可卻也沒有人來光顧。李雄七八日沒有來過客人的茶鋪,終于在今日上午迎來了一個客人。

如今漸到春日,可早半晌到底是有些刺骨的寒,那人只穿了一件春衫, 從淡霧裏走來,手裏拿着把劍,進了他的茶鋪。

他長得太過好看,清晨的薄霧恰如其分地落在他身上,沖淡了眉目間的昳麗,素白的像浸着霧的梨花瓣。

李雄一時看呆了, 被他漆黑瑩潤的眸一瞧,頓時回過來了神。那眼裏沒什麽情緒,卻顯得壓迫, 李雄不敢再去細瞧。

顏懷隐将劍放在桌子一角, 問李雄道:“有酒嗎?”

李雄低着頭, 只能瞧見他垂在腰間, 鴉羽似的發。那發尾微微晃着,李雄盯着它忙不疊地道:“有酒,客官稍等。”

顏懷隐颔首:“要一小壇。”

他坐下等着, 沒有一會兒,李雄就拿來了酒。顏懷隐不讓他在旁邊候着, 李雄就蹲在不遠方, 不時偷偷瞧一下他背影, 心裏咂摸着:要不是說這漂亮的人不一樣, 喝酒都賞心悅目的。

顏懷隐沒用碗,酒不是多好的酒,卻也不難喝,不過是有一些嗆人,他就着壇子喝了一口,任由嗆辣的酒漫在喉舌間。

朝華城不出五裏,就在不遠處,顏懷隐擡眸靜靜看着它的方向。

他在心中盤算着進城後去南陽侯府的路,卻兀地聽到了身後傳來的馬蹄聲。

顏懷隐本不在乎,連看都沒看,任馬蹄聲響着,他伸手在桌角劃路線,卻猛地聽見了一道聲音。

那聲音他聽了無數次,如今聽起來恍若幻覺,顏懷隐睜大了眼,他想回頭去看,卻一時連動都動不了,呆呆地愣在了那裏。

而李雄看着從馬上下來的男人,不由得往後退了一步,膽戰心驚地招呼道:“客官......”

江斂從能看見開始眼睛就黏在了顏懷隐背影上,此時聽到李雄的招呼才看了他一眼,他伸手放到了桌子上兩個金葉子:“夠把這裏包了嗎?我包一上午,不用你伺候,你出去就行,也別讓其他人進來。”

李雄目瞪口呆地看着金葉子,別說一上午了,十上午都夠了,他結結巴巴地道:“客觀,我這裏還有客人......”

他是指顏懷隐,江斂道:“那是我妻。”

他不想和他多說:“沒事就出去吧。”

李雄攥着金葉子,愣愣地退了出去。

等四下無人了,江斂看着顏懷隐的背影,走到了他身邊。

顏懷隐還是一動不動,江斂就在顏懷隐跟前單膝跪下,去看他摟着酒壇的酒。

“喝酒怎麽不叫人溫一溫?”江斂低聲問道,他伸手去碰顏懷隐的手,果真是冰涼的,“穿這麽少,喝冷酒胃容易難受。”

可那手還沒被他攥在掌心裏,就抽了出去。

顏懷隐指尖死死抵着酒壇子,他不去看江斂,想了想,背對着江斂轉了過去,只留給他一個背影。

江斂伸手去扶他的背,他掌心下,柔軟春衫裏的人細細顫着,但到底沒躲開。

江斂這才敢轉到顏懷隐對面。

他沒站起來,就這麽蹲着一步步蹭過去,他腿又長人也大,這麽一點點蹭過去顯得有些滑稽,像只往顏懷隐身邊湊的大狗。

顏懷隐看他這麽一點點出現在他視線裏,一直到自己視線最中間。

江斂與他面對面,他單膝跪着,稍稍比顏懷隐低些,微微擡眼去看他,又一次試探地去碰顏懷隐的手,低聲道:“酒壇子涼,你要生氣掐我的手出氣,我手熱。”

他手覆在顏懷隐手背上,指尖正好搭在腕骨上,能将顏懷隐的整只手蓋在掌心裏。

顏懷隐當沒聽見他的話,還要抽手出來,江斂這次沒放過他,帶點強勢的意味,将他的手攥到了掌心裏。

顏懷隐不說話,江斂就擡眸去看他,他看他緊緊抿着的唇,也看到了他眸中瑩潤的光。

怎麽瘦了這麽多,江斂看的心驚。

他看着那封信只覺得心如刀割,什麽都不顧地縱馬追了上來,好在他們去朝華城只有這一條路,能讓他在這裏看見顏懷隐。

江斂一路上都在想見到他該說什麽,可如今見了顏懷隐這個模樣,卻什麽話都說不出來了。

是他該死,硬拖着他嘗了情愛,用心計一步步讓顏懷隐習慣他再依賴他,卻又丢下他不管。

江斂摩挲着他的手腕,想要去道歉,就聽見顏懷隐問他了一句話。

那句話太輕,顏懷隐說的又快,江斂反應了一下,才明白他問的是什麽。

他再也忍不住,伸手去撫顏懷隐的臉頰。

顏懷隐臉頰貼着他掌心,沒見他回答,又問了一句:“有受傷嗎?”

“江斂,”他閉了閉眼,微微垂下頭,很輕很輕地問,“有受傷嗎?”

江斂在悶熱地窖裏躲了五天五夜,傷口潰爛時鑽心的疼,都沒有如此時難受。

“受傷了,”江斂啞聲道,“想着要回來見你,就挺了過來。”

他拇指在顏懷隐眼尾摁了摁:“怎麽瘦的這麽厲害?”

江斂來的路上沒來得及換衣裳,胳膊肩頸處的傷口一看就能看見,顏懷隐聽他這麽說,就放下酒壇,低下頭去看他的傷口。

他輕輕摁了摁,沒見滲出血來,見傷口已經開始愈合,這才收回了手。

看完這些,顏懷隐微微彎腰,雙臂繞到他寬挺肩頸後,緊緊地,緊緊地摟住了他。

江斂接住了他,任他的發潑墨似的撒了自己一身,他聽見顏懷隐在他耳邊輕聲道:“抱了。”

“等我回來,那時想抱抱你。”

江斂放在他脊背上的手有些抖,顏懷隐貼在他脖頸間,微微側頭去,咬了咬江斂的下颌。

是他。

他的唇從江斂下颌移到了他唇上,微微磨了磨,下一瞬,人就被扣着後頸,奪走了主動權。

江斂一路奔波,身上全是風塵,男人的汗混着血的味道密密攏住顏懷隐,将他牢牢困在熱意騰騰的胸膛間。

可顏懷隐是幹淨的。

他被清晨浸泡了這麽長時間,幹淨清澈地像未化完的露珠,溫涼柔軟的唇被江斂含着,放在唇舌間連帶着整個人捂熱。

他這麽兇狠,顏懷隐受不住,攥着他衣襟讨饒,卻被江斂扣着後背更深地摁在了自己懷裏,然後盡數染上他的味道,像野獸宣誓主權那樣。

顏懷隐被親的什麽時候在椅子上被江斂抱了下來也不知道,等反應過來的時候,已經是被江斂結實托着,跪在了他懷裏。

垂首的姿勢變成了仰着頸,江斂單膝跪着,将他密不透風地摁在懷裏,毫不節制地向他讨要。從遠處看去,只能看見他放在江斂肩頸上的一截雪白手腕,和垂在江斂手臂上的烏發。

顏懷隐眼尾被他揉的泛紅,好不容易被放開一瞬,還沒有喘兩口氣,就又被江斂掐着下巴吻了上來。

江斂到最後,連他唇上的水光也不放過,用舌細細地舔幹淨。

顏懷隐去咬他放在自己唇上的手,啞聲道:“我恨你。”

江斂曲着手指任他咬,盯着他的唇:“我愛你。”

“我愛你,”他把人攏在自己懷裏,低下頭去看顏懷隐,淺色的瞳一瞬不眨地看着他:“我能活着是因為愛你。”

顏懷隐被他說的一顫。

江斂去親他臉頰,一聲聲地叫着,想到什麽叫什麽,一些愛語都說給顏懷隐聽。還有兩人床笫之間,他去喊顏懷隐的那些亂七八糟的葷/話,一點點地叫的顏懷隐耳尖都紅了起來。

他變成了江斂懷中一枝滴着露水的桃花。

顏懷隐被他的熱蒸活了回來,他這才真正意識到江斂沒有死,他眼尾都是紅的,去看江斂:“我以為你死了。”

“你信寫成那樣,”他低聲道,“我以為你死了。”

“江斂,你不能這麽無賴,”顏懷隐去咬他脖頸,兩人耳鬓厮磨,“你若要我的命就直說,你不能這麽無賴。”

他就是要江斂愧疚:“你這麽做是在殺我。”

江斂将他的臉頰捧在掌心裏,拿鼻尖去蹭他鼻尖,給他保證:“不會了,下次不會了。”

顏懷隐看着他,不說話。

江斂被他這眼神看的受不了,他張嘴還要再說什麽話,就見顏懷隐仰了仰頸子,用唇碰了碰他的唇。

“你我是夫妻,是至親的人,夫妻之間凡事要商量着來,不能打着為了你好的名義互相隐瞞,”顏懷隐又去抱他,聲音輕軟,“多難的路都要一起走,我們就是死,也是要死在一起的,這才叫夫妻。”

“你不用哄我,”顏懷隐也學着他的樣子,親了親江斂的眼,“好好活在我身邊就好了。”

江斂感受着落在眼上的溫軟觸感,只覺得顏懷隐就是這一刻讓他死,他也滿足了。

他萬分珍重地,親了親顏懷隐的手指:“好。”

顏懷隐這才笑了,他好高興江斂回來了,于是又埋在他頸邊聞了聞,微微向後仰了仰:“好臭,你多少天沒洗澡了?”

江斂不讓他躲,去親他,他捉着顏懷隐手腕,去親他手腕,再去磨他柔軟耳垂:“不記得了,你再聞聞?”

他的吻來得急,顏懷隐已經落了虎口,怎麽躲也來不及了,又被他撈着親了幾下,嫌棄道:“還是不好聞。”

江斂就笑,他本一只手托着顏懷隐腰下,這時又往下去了去,揉着一個地方捏了捏。

那地方豐盈,江斂去親他鼻尖,聲音低到帶着點莫名的意味:“那你給我洗?”

顏懷隐愣了片刻才反應過來他剛剛幹了什麽,紅潮霎時間竄到了臉上:“你滾!”

他面皮薄,江斂不逗他了,可手感太好,他又忍不住揉捏了一下,笑道:“我們今天就進城,我給你準備了個驚喜。”

顏懷隐将他的手從自己身上扒下來,站起來斜着眼去看他:“什麽驚喜?”

“你進城就知道了,”江斂也跟着他站起身來,将他唇上的水光蹭幹淨,“就現在。”

他将手遞到顏懷隐身前:“信我麽?”

顏懷隐看了看,把自己的手放在了他手心裏。

江斂拉着他,兩人一起走出了茶鋪,顏懷隐擡眼,就看見了鶴羽軍銀色的甲胄。

潮水般的甲胄旁,是錦衣衛的飛魚服,再那邊,東廠的鐵護腕在陽光下折射着光。

顏岫青、霍雲平、孫斥、柳尚青和齊虞站在最前面。看到顏懷隐和江斂後,他們沒有寒暄,只是沉默地行了一禮。

顏懷隐頓時明白了江斂的意思。

他的肩膀在此時覆上了一雙手,江斂站在他身後,将他輕輕往前推了一步。

他站在顏懷隐身後,看着他站在了最中央,成為了萬衆矚目的那個。

他身前是千萬人注視,身後是只屬于他的銅牆鐵壁。

顏懷隐便也不多說,他彎了彎腰,行了一禮。

聲音不大,卻堅定:“諸位,随我進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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