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決裂

夜若寒一身寂寥,緩緩伸出了手。

那雙修長有力的手,那雙曾和雲岫十指緊扣的手,頓在了半空,微涼的指尖仿若蘊着無數的力量,抓着雲帝的另一只手臂:“皇兄,你怎麽樣了,還能堅持住嗎?”

雲帝回頭,有一瞬的錯愕,他更用力地抓緊雲岫的手:“雲岫,我不會讓你死的,你也不可以放棄自己,現在有若寒幫我們,再堅持片刻,未必會是末路。”

雲岫一怔,心中驚疑不定。

從前那雙和她緊握在一起,誓死不會松開的手,到底還是松開了,現在,他還會握緊她的手,救她脫離險境嗎?

畢竟,在夜若寒的心中,權勢和帝位比世間任何一樣東西都要重要,包括手足之情和男女之情。

雲岫心口一鈍,正要開口,卻被夜若寒和雲帝拉上了懸崖。她還沒反應過來,就已經被雲帝緊緊地擁在了懷裏。

“雲岫,以後試着相信我,好嗎?”

雲岫沒有說話,只是疲憊地靠在雲帝的肩膀上,覺得一切都恍如隔世。

這一刻,看着自己和雲帝,還有夜若寒,一起站在這山崖之上,雲岫眼前浮現的卻是夜若寒身穿龍袍,站在養心殿睥睨天下的情景。

這才是這場刺殺後應該發生的情景,而不是像現在這樣,她和雲帝雙雙被夜若寒救起。

很多複雜的情緒湧上心頭,雲岫的表情突然變得很古怪,讓人捉摸不定。

雲帝和夜若寒,誰才是她這一生真正值得托付的人?

然而,經此變故,她還會不會為誰再意亂情迷?

雲岫什麽也不想再想,好似只有這樣,她才是涅槃重生的景雲岫。

此時,劫後重生,天地寂然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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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若寒雙目閃動,低頭看着相擁在一起的兩人,清朗如玉的臉上冷峻如冰,十指緊握成拳。

雲岫透過雲帝的肩膀,和夜若寒四目相對,她竟然笑了,笑着笑着,眼淚便順着眼角無聲滑落。

夜若寒目光一顫,怔怔地看着一身狼狽不堪,卻仍舊難掩她絕世風華的女子,忍住了心底翻湧不息的酸澀。他看到雲帝這麽抱着雲岫,悲傷難言的目光頓然變得淩厲起來,恨不得上去狠狠地揍他一頓。

雲岫看着夜若寒手上暴跳的青筋,這次她沒有哭,也沒有笑,她只是微微擡起頭,雙唇一開一合,無聲地說了一句話。

夜若寒的面色很難看,他看得真切,他看懂了雲岫對他說的話,她說:“看着本宮虜獲帝心,寒王爺不開心嗎?”

雲岫依舊仰着頭,明亮的日光落入她清透的眼中,漾開了一絲絲璀璨的光芒。

許久,她收回視線,淡淡道:“皇上,你抱得我喘不過氣來了。”

雲帝恍然大悟,立馬松開了雲岫,拉着她的手一起站了起來。

這次,雲岫平視着夜若寒,說的波瀾不起:“寒王爺,謝謝你。”

雲岫以為再見夜若寒的那一刻,定是他一敗塗地的時候,想不到會這麽快,竟以這樣的方式,在這斷崖之上,感謝夜若寒的救命之恩。

雲帝和夜若寒皆是一怔,随後,雲帝拍拍夜若寒的肩膀:“若寒,你們那邊怎麽樣,有多少人傷亡?”

夜若寒那冷冽如刀的目光早在雲帝松開雲岫的剎那就已經變得冷淡如水了,那些悲傷,那些痛苦,那些憤怒,統統隐藏在心裏的最深處,他說的那樣風輕雲淡:“白青辰受了一點劍傷,沒有什麽大礙,不過,我們随行的侍衛損傷了大半,皇兄,接下來的路程,我們要格外小心。”

雲帝目光驀然一沉:“可看得出是何人下的手?”

夜若寒心頭猛然一震,卻是斂容垂目,假裝在深思,等他在擡頭的時候,那雙冷芒暗藏的眸子平靜如水:“臣弟無能,看不出是何人所為。”

“這事與你無關,不能怪你,你無須介懷。”

雲帝的聲音很淡,透過這山間的冷風,令人聽不出他言語之間的情緒波動。

雲岫站在這兩人之間,如果她不是身在這個局中,她也會以為雲帝和夜若寒之間當真是兄友弟恭,可是,這兄弟二人,他們之間暗藏的洶湧波濤,又豈非是她親眼看到的這麽簡單。

雲岫盯着他們兩人,蹙眉道:“你們還要不要走?”

雲帝失笑,負手走在前方。

這一刻,因為夜若寒及時趕到,雲帝和雲岫安然無恙,還抓獲了刺客。

然而,損傷慘重,各個都有傷在身。

離開無悔崖的時候,雲岫看見在不遠處,好像有一塊小小的玉牌,她走過去,拾在手心,認真地看了看,心裏生出一絲異樣,猶豫地放進袖中。

很多年以後,每當夜若寒再想起今日之景的時候,他都會無比的慶幸,慶幸這一刻救下雲岫的人是他自己。

雲帝沒有馬上離開無悔嶺,因為傷亡過半,需要整頓。雖然這樣很危險,但如果在敵我未明的情況下繼續趕路,只會更危險。

深夜,雲岫來到夜若寒的帳中,他也受了傷,剛解開衣服正要換藥,雲岫進來了。

她拿過夜若寒手上的藥,一點一點地把藥塗在傷口上,這樣的情景好像兩人又回到了三年前。

自從雲岫一進來,夜若寒的目光就一直落在雲岫的身上。

她看着夜若寒身上的傷勢,沉默了很久,才輕聲說道:“我很意外你會救我。”

夜若寒薄唇微抿,神色是從未有過的複雜:“你以為行刺一事是我安排的?”

那些藥一碰到傷口火辣辣地疼,然而,心口的位置更疼。

曾經,他也有過一段兄友弟恭的日子,一段情深似海的感情,現在,他除了夢想中的皇位,真的是一無所有了。當一個人只剩下了那麽一點願望的時候便變會全力以赴,不折手段地達到心中所想。雲岫覺得夜若寒就是這樣的人,因為她已經親身體會過一次了,然而,這次行刺的事情和夜若寒無關,夜若寒是想做皇帝想的快發瘋了,可是,夜若寒并不愚蠢。

這一點,她從來沒有懷疑過。

“我也希望這不是做你的。”

暗夜中,夜若寒的面色晦暗不明。

他看着眼前的女子,想起了從前,從前他為雲岫畫眉,從前雲岫總是膩着他,從前雲岫還問他,如果你心裏沒有別的女子,那就娶我吧。

那麽以後,還有那麽一天嗎?

夜若寒苦澀地笑了,笑聲在寂然的深夜裏彌漫,是從未有過的清寂:“如果我說,不是我,你還會相信嗎?”

上完藥,雲岫收回手:“我相信。”

夜若寒仰頭望着帳定,再次抿唇苦笑,笑着笑着,他忽然低頭看着雲岫,目光也變得沉寂起來,似乎還有一分的哀傷:“你相信不是因為你喜歡我,是因為……”

夜若寒看着雲岫,在唇邊輾轉許久的一句話,終是說不出口。

雲岫被夜若寒憂傷的神色看得心神一震,看向他的目光,竟有一絲的晦澀:“因為我把你當做了敵手。”

夜若寒面色一白,他以為如果有一天他若為帝,雲岫必是為後,他們又會像從前那樣,然而,有些事情可以重來,而有些事情是不可以的。

他低喃,一瞬間,眼眶裏猶有一層水霧彌漫,他似是無法接受這樣的事實:“敵手?敵手……”

暗夜裏,雲岫深邃的眸光清透如水:“若寒,日後我不會再為你做任何事,從這一刻起,我們沒有任何的關系了。我入宮不是真的要給你當眼線,若寒,我從來也不是什麽好人,以前是因為你,我想做個好人,現在也是因為你,我做回了我自己,我告訴你這些,是因為有朝一日你我若是拼得你死我活的時候,我不想你死不瞑目。”

若寒,若寒……

以後,不管是在人前,還是人後,雲岫再無資格,亦沒有任何的可能,再喊出他的名字。這一切,對夜若寒而言已經全部結束了,可是對雲岫來說,僅僅只是個開始,她選擇了這條路,踏上了,就真的再也不會回頭了。

夜若寒的表情凝固在這一瞬間,他怔怔地看着雲岫從他身邊錯身而過,走遠。

一念起,萬水千山。

一念滅,滄海桑田。

夜若寒無情,雲岫狠毒,可能他們之間的緣分從來就很淡薄,又或者是,在夜若寒利用雲岫的那一刻起,他們就已經緣盡于此。

長夜寂寂,那麽清冷蕭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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