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小螭虎似貓似虎似舞獅

玉玺已經說不上來有多久沒回未央宮了,事隔太久,太久了。自她從匠人手中誕生起,擁有了自我時起,就跟着主人秦王嬴政住在這裏,就呆在博古架最中心,最方便拿到的位置上。

那個博古架是主人刻意為它們玉玺打造的,她作為老大傳國玉玺居于中央,而其他兄弟姐妹則圍繞在旁。那是是屬于她的位置,直至劉秀成為主人後,将她送到長樂宮封存為止。

可現在,幾代君王下來,她記憶中的未央宮早已變了樣。陳列的器具,房間的擺設對她來說陌生不已。未央宮,未央宮……不管遷都多少次,不管重建了多少次,哪怕這裏的擺設早已不再是她記憶中的樣子,但是只要這裏是未央宮,那就永遠是她記憶中的未央宮。

漢王劉宏将她從匣子中取出,移到了放着桌上的軟墊之上,他取下了博古架最中央的銅虎擺件随處一放,雙手捧起桌上的傳國玉玺,将它送回了曾經的位置上。

七方玉玺再次聚首,其他六方玉玺似有所感,一波一波傳來常人看不見的激蕩震動。

盡管它們還無法化形,卻擁有着像是幼童般對外界的反應,單純的它們知道,自己的姐姐回來了,它終于回到了它們的身邊。

漢王劉宏似乎很滿意,慢慢退開後,對着博古架點點頭,他扭頭看到放在桌上的黑匣子,發出一聲嫌棄的嗤笑聲,喚了身邊照顧的黃門進來,“去,把這破匣子給朕扔了,扔得越遠越好,看着心煩。”

那束縛了自己大半生的黑匣子竟然就這麽被扔了?

玉玺此刻看到回到桌前思索把銅虎往哪兒擺的漢王劉宏肅然起敬——可以啊!如果劉秀的皮肉還在骨頭上裹着,鐵定被這個後裔給氣活過來。

這把祖宗臉皮打得啪啪響,玉玺在心裏拍手稱快。

玉玺決定不在未央宮鬧妖欺負漢王劉宏了。只要是跟她一邊,哪怕是無意識打了劉秀的臉,玉玺都當自己人!

此刻,繼位大典那會玉玺對漢王劉宏多嫌棄,現在就有多喜歡他。

看到漢王劉宏把一堆公務扔一邊,準備先回床榻休息,玉玺都沒覺得恨鐵不成鋼,要不是怕吓到看不見她的漢王,她都想幫忙蓋個被子。

未央宮偏殿熄燈,玉玺竄上了視野最好的房梁。

在最寬最硬的地方落下,她打掃了一下落下的灰塵,像是貓一樣在原地繞了一圈,然後趴伏下來,視線正好能落在下方不遠的床榻簾帳上。

誰也不知道漢王劉宏去一趟長樂宮帶回了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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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也不會知道此刻安寧的未央宮中,住上了一只前幾年把長樂宮搞得烏煙瘴氣的家夥。

玉玺合上眼,安心的入睡了,一時間,未央宮偏殿安靜的只能聽見漢王劉宏的呼吸聲,還有遠在房梁上,舒服的現了原形的小家夥細小的呼嚕聲。

少女身形的位置,已經被一只如貓般大小的小動物替代,它渾身翠色,只有一只耳朵的耳尖毛是金色。身材雖小,但身形修長如豹子般健美,長長的尾巴卷了半個圈,無聲無息的拍打在房梁上。它前肢兩只大爪子還很不安分,用力的扒着房梁抓了抓,就像家貓磨爪子一樣。一雙金色的大眼睛在夜裏閉閉合合,配上如同被拍了一鍋底的大狗鼻子。随着它打哈欠,上下兩排尖牙,外加四棵虎齒全部露出。這不搭配的比例真像是套了舞獅頭的小豹子。

房梁上的小螭虎聽見下方有動靜,耳朵尖抖動了幾下。金色的豎瞳睜開,輕而易舉的在深夜中找到從床榻上抹黑下來的人。

它看見他摸到了博古架哪裏,取下了最中央的傳國玉玺。

揮動着的尾巴停止了動作,分開的唇瓣像是在用力一般緊縮,螭虎金色的瞳注視着将玉玺帶回床榻的人。

漢王劉宏沒事不睡覺,拿它本體幹嘛?

玉玺使用着小螭虎的形态,站起身來後腿蓄力,向前一躍,輕松從大房梁蹦到了小房梁上,它探下腦袋,試圖透過簾帳,看看漢王劉宏這小子搞什麽鬼。

突然,一股激流從它的背脊直竄腦袋頂。

玉玺渾身一顫,差點從房梁上翻下去,它哆哆嗦嗦好不容易穩住腳下,可從背脊的尾巴骨處又迎來了激流般的刺激。

玉玺整個背脊的毛都立起來了,就像是靜電了一樣。

這感覺……就好像是有人在撸它的背!

從本體哪裏傳來的像是被撫摸着的觸感,它能感覺到後背貼着一股熱源,那樣小心的觸碰,然後輕輕撫摸着,本體的感覺全部都傳達到了玉玺幻化出的身體上。

玉玺感覺都要維持不住形态了,意識好像馬上要被召回本體去。

激蕩的感覺如同醉酒,讓它晃晃悠悠分不清東南西北。

在逼近失去意識的零界點,這種刺激感才消失贻盡。

可還不等玉玺松一口氣,就感覺金毛的耳朵尖帶着一股濕潤潤的感覺。下方傳來漢王劉宏小聲的呢喃,“朕的傳國玉玺。”

!!!

這混小子竟然親她耳朵——!

要不是被撸的渾身無力,玉玺恨不得跳下去掀翻漢王劉宏的床榻,直接把這混小子掀進夜裏的雨水中,讓他體驗一下被風吹雨打的感受吧!

玉玺氣得咬牙切齒,連秦王嬴政都沒這麽對她!只有子房能對她親親抱抱舉高高!

第二天一大早,恢複了體力的玉玺就對漢王劉宏施以了,感受一下床榻底朝天的刺激吧!除了自己被抱了一晚上的本體,她直接把漢王劉宏掀翻下床了。

昨夜什麽同一隊的小夥伴,已經不存在了!

暫且不論漢王被自個兒的床鋪砸了後,需要嗚呼哀哉休息幾天才能養好傷,搞明白自己到底是怎麽睡得被自己的床鋪砸傷。

隔天回來點卯輪值的荀彧,明顯感覺到了玉溪的心情不佳。

她除了幫他取了飧食外,一整天都坐在窗邊托着腮,皺着眉頭一副苦大仇深的樣子,如果有尾巴的話,一定是非常不開心的螺旋砸坐着的墊子。

荀彧不明白誰能欺負到後臺背景硬如鐵的玉溪身上,不過能把她氣成這樣,唯一的人選也只有住在未央宮中的那位了。

本來,他不該主動詢問,卻怎麽也管不住自己的嘴:“彧昨日不在,宮中可有出什麽事嗎?”

玉玺一想起自己前天夜裏的遭遇,就內心不平,不過想想漢王劉宏至今還躺着哀嚎,又感覺一陣快意。

“能有什麽事,前天漢王夜裏睡覺不老實,從床鋪上翻下去了,不小心崴着了腿。”當然,這是未央宮對外的說詞,實際上是床榻砸成了重傷。

故意說成壓傷腿,其實,是漢王為了不上朝,不被百官看見此刻的慘狀。想他堂堂一代漢王,竟然把床榻給睡翻了。只聽過人能把床榻睡塌,還沒聽過誰能睡翻床榻。

劉宏覺得,他可能是這世上絕無僅有,第一個把床榻睡翻的皇帝。

玉玺說的輕巧,聽得人卻想的更多。

荀彧不自覺的攥緊的藏于袖中的手,看似平淡的在竹簡上落筆,可收筆時卻寫歪了。

漢王怎麽會跌下床?

漢王不老小了,還能在床榻上滾着玩嗎?

一個問題接一個問題從荀彧腦袋蹦出來,最後拼合成了他最不想得到的結論。漢王掉下床榻是人為,而做這些的人,很有可能……就是眼前人。

玉溪這一天都氣鼓鼓的樣子,雖然還是會吃點心,卻怎麽看都是一副恨不得嚼誰的肉般的表情。

如果前夜……

荀彧突然不敢想了。

不管怎樣,他發現自己無法接受得出的結論來。胸口傳來一陣陣難以言喻的感覺,讓他極度排除得出的那個一想到就讓他有厭惡感的結論。

“今日彧會早些離宮,玉溪姑娘也早些回去吧。”荀彧聲音平淡,像是在說什麽尋常事一般。

在窗邊坐着的玉玺一愣,看着收拾了東西,準備離宮的荀彧。

“今天這麽早嗎?”

已經收拾好東西的荀彧點點頭,帶着玉玺出了守宮令官署處的房子,連牛車也沒叫,自個兒往宮門口走去。

玉玺像是被扔在路邊的小奶狗,注視着荀彧單薄的身姿漸漸遠去,在風中感覺莫名委屈,迎風瑟瑟發抖。

荀彧走出好長一段路才停下,洩氣般的嘆了口氣。他承認自己有些遷怒了,這明明不管玉溪的事,漢王想要她的話,她還能抗命不成?她身家性命都被捆在這深宮中,難得能在他那小房子裏找到一點安慰,可這點安慰都要消失了。

荀彧突然轉身,仿佛忘記了規矩般,越走越快,最後小跑起來趕回去。

萬幸,那傻丫頭沒離開,還站在官署處外,像是個被抛棄的小奶狗一樣瑟瑟發抖。

荀彧的氣息一接近,玉玺立刻就察覺到了,她擡起頭來,看着快喘不過氣來的人歪了歪腦袋。

“小哥哥你忘記拿東西了嗎?”

荀彧無語,別亂說,彧哪有!

“彧只是,只是有話要說。”荀彧平複了一下悸動的心,輕輕拉住了玉溪的衣袖道:“不管出了何事,彧都會幫玉溪。”

玉玺一愣,突然咧嘴一笑,“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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