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倆鬼一貓組團了

唐衡,年六十二,命六十三。

範無咎的小冊子不會出錯,閻君要你三更死,不會留人到五更。現在天氣暖和了,唐衡撐死也就幾個月活頭,運氣好,說不定隔天八爺就能收工了。

若是平時,沒有大惡大善一輩子平淡的尋常人,死後多會由本地城隍爺接引,而像是唐衡這般貪暴,作惡多端之人,是由範無咎親自接引。謝必安則接引大善大德、可憐之人。

當然,他這樣貪暴之人也不會有好下場,去了地府可就沒有什麽權貴一說,閻君和他們這些差爺是最大的,所有的魂魄則是平等的,到時候,那些被唐衡害死的人,和因他而死的人,想要怎麽組團毆打他,閻君和差爺們都不會去管,只要不打得魂飛魄散就沒事。

地府的魂魄就沒有壽命一說了,贖完了生前的罪孽,等到再轉世投胎不知道要多少年,唐衡這樣的被關個百八十年算好的。

大晚上,範無咎和玉玺倆個就蹲在官署處的屋頂,望着燈火通明的宮城發呆。不是他們不想進宮城,而無常雖厲害,但也不能擾亂這世間規則,沒有腰牌,那兩對蒲牢夫婦是不會放他過去的。

若是誰都能穿牆而進宮城,那這兩對蒲牢夫婦放在大門處還有什麽用,也就玉玺這本就屬于宮城之物,才能不被這套規則束縛。

而且宮城中,最是能讓各方天神天将聚集的地方。範無咎可不想給自家閻君添麻煩。雖然自家閻君也不差,打他們能一人打倆,要不然關在地府裏的那些厲鬼魁魉早跑出來害人了。

而唐衡萬一死在宮裏怎麽辦?

這也無須擔心,他的屍首總得運到外面來,到時候範無咎就能拘他屍首旁邊的魂魄了。人死後,魂魄通常不會離屍太遠,除非是身首異處,魂魄不知道該找腦袋,還是找身子,才會瞎跑。正常情況死亡,也不會有燒屍出現。

玉玺沒有陪着範無咎蹲一晚,宮城大門關閉落鎖了後,她就把人領回荀家了,反正普通人又看不見八爺,讓他晚上暫時住在荀彧書房裏,也比在外風吹雨打強。

本來還想去打擾一下自家兄弟的範無咎答應了,乖乖跟着玉玺回了家。倒是謝必安,一個人在酒家裏等了半天也不見自家兄弟回來。怪就怪他沒跟範無咎講清楚,讓八爺一定回酒家找他。

到了荀家,範無咎看到玉玺歡快的跑向院中的男子,那人面容俊秀,一股子書卷氣,不管是氣質還是涵養都是一等一,範無咎對讀書人的好感一向很高。只是……這是玉姑娘的新主人?可他并無帝王之相。

做鬼差做久了,範無咎自然而然懂得看人面相,而他們這些鬼差看人面相,比那些相面先生還要準。

畢竟他們想看,連人的壽命都看得一清二楚。

看他們相處不錯,那男子對玉姑娘不打不罵,即使她在外面玩到這麽晚回來,也只是自己生氣的點點她的粉鼻子,一邊用軟布為她擦腳,一邊叫人端上飯菜。

Advertisement

範無咎見玉玺回頭看自己,擡起手來輕輕擺動幾下,“無需管我。”他們這些鬼差雖然能吃東西,卻并沒有口腹之欲,也就是嘴饞填填嘴罷了。

玉玺見範無咎不來,乖乖啃着自己的小魚幹,只不過她特意留下一份藏了起來,準備一會趁着荀彧不注意,就丢給在後面站着竟然也不覺得累的八爺。

荀彧覺得,今日的貓兒比平日裏更加多動,雖然平日裏她也很多動,但是,從沒在吃飯的時候小動作不斷過。以前都是抱着魚幹生怕別人搶了去,今天怎麽滿地扔?

在荀彧不知道第幾次撿起被扔到地上的小魚幹後,他終于忍不住捏住了那命運的後脊肉。玉玺被抓住後,立馬渾身僵直,然後,荀彧在她的眼前,齊刷刷擺上一條條慘死在地上不能吃了的小魚幹。

“再這麽吃一個扔一個,彧的那些俸祿怕是供不起小玉了。”荀彧說着,責備的拍了拍貓兒的腦袋瓜,“這些髒了就罷了,彧拿去喂池子裏的魚。”

範無咎看着那些小魚幹被扔進池子,池裏的大魚看見魚幹還頗為嫌棄,但還是吞了同類。魚吃魚也不是什麽稀罕事,只是……現在的文人喂魚都這麽随便嗎?

等荀彧喂完魚回來,跟出來看魚的範無咎都不知道該怎麽評價這人了。

是該說他不會養魚好呢?還是該說他不拘小節好呢?

可看看池子裏,一條條魚肥的可以下鍋了,若是不會養的話,怎麽會把魚養得這麽肥啊。

蹲在池邊的範無咎開始反思,是不是他養魚的方式不太好?所以之前養的那只蛟才哭喊着要離開?

池子裏的肥魚可不認識無常官,只要不是貓蹲在眼前,它就敢往前湊,還不吝啬的誇贊道:“小哥哥你長得可真好看。”

聽得懂的範無咎羞紅了臉,這世間的小生靈總是這麽天真無邪,萬一他是要抓它們的可怎麽好,這不就入了虎口嗎?他這樣想着,手卻伸進了水裏。

正蹲在窗邊,連魚幹都吃不下的玉玺被吓得都炸毛了。

範八爺可高擡您的貴手!鯉魚的鱗可沒蛟的硬,可扛不住你一撸到底,你下手能撸掉人家一條命!

玉玺已經來不及撲過去救荀彧養得鯉了,範無咎的手已經完全伸進水裏去了,那肥鯉怕是兇多吉少喲!

荀彧回屋就見自己的貓扒在窗邊,正一臉緊張的盯着水池。他跟着回頭去看,也沒看出什麽吸引貓兒的東西在外面,不過轉念一想,“小玉,你這是想吃活魚?”

對,你的魚經過八爺手,已經可以直接上桌了。

“小哥哥,摸我啦!你覺得我跟池子裏哪條花斑比起來怎麽樣?還是我更好看吧。”

你跟哪條花斑的世仇就不能放下嗎?玉玺想罷,猛地一驚,八爺竟然沒把人家撸死嗎?然而下一秒,那魚親口告訴她,姜還是老的辣。

那傻魚奇怪道:“怎麽突然腰疼?”

玉玺一驚,一躍而起蹦出窗,落地立馬翻滾到了八爺腳邊,擺出了妖嬈的側躺姿勢,“八爺,魚鱗多難摸,還是有毛皮的好。”

範無咎低頭,伸入水池的手慢慢拿出,滿水的鱗片在光下泛着銀光,玉玺再看看池子裏那條倒黴蛋肥魚,正反應過來哀嚎着鑽進了深水區,魚尾後面還散開了一絲絲紅水。

沒個幾斤幾兩重還往鬼差身上蹭,得虧時間段,要不然小哥哥養得魚會被當場摸死!

範無咎一手水和魚鱗,玉玺趁着他猶豫時,趕緊嫌棄道:“洗了手才能摸!”

“哦。”範無咎又把手伸進了水池,洗幹勁取了手帕擦幹,才把手落在了玉玺背脊上撸了幾把。

荀彧跑出來找貓時,貓兒正眯着眼像是在曬月亮,只不過她的腹部一抖一抖,就像是平日裏被他撸的時候,像是被刺激到了一樣,毛皮會順着撫摸的力道,像是波浪一樣鼓起一個小坡向下走,擡起手來時,鼓起來的小坡又回到了原位。

荀彧喚道:“小玉,吃飽了嗎?”

玉玺搖搖尾巴,并不移動,荀彧當她已經吃好了,便不再管她,回屋收拾後,有人來撤下了飯菜,他則繼續看之前未看完的書。

不知不覺間,玉玺已經從池邊消失,轉而呆在了屋頂上望着天空,範無咎就坐在她旁邊,一邊抱着她摸背,搔下巴,一邊看着洛陽城夜間的市井。

“這洛陽城表面倒也繁華。”

聲音到人未到,範無咎和玉玺齊齊看向落在瓦片上的人,謝必安正穿着白衣,頭上戴着頂寫着“你也來了”四個字,正是白無常的官服。

範無咎連忙起來,“謝兄,你怎麽也來了?”

謝必安一到,就看見了範無咎懷裏那只小螭虎,“我就知道你一晚上不回來,一定是來找這只螭虎了。”這話說得,好像範無咎瞞着他去見老相好一樣,一副正經當家夫人的架勢。

“怎會……我,我們只是趕巧碰到。”範無咎這話也不算說謊,在他看來是剛巧碰到,不過,玉玺這邊是故意去找。

謝必安都要氣笑了,低頭看着在自家兄弟懷裏甩着尾巴的螭虎,都怪着小東西,他兄弟都學會袒護外人了。

“算了,你們倆的事我可不摻和。”謝必安擺擺手,收起了不耐煩,笑嘻嘻道:“今夜你還去不去找那冤大頭了?”

範無咎搖搖頭,“那好歹是宮城,不是我等能随便出入的地方,還是少給閻君徒增煩惱。”

謝必安笑嘻嘻,擡起握住的手,手一松,一塊小腰牌從他手心中墜下,被繩子拴住吊在半空中迎風擺動着,“你瞧,這是什麽?”

“你怎麽拿得到長樂宮的腰牌?”玉玺震驚了。

謝必安跟範無咎一樣,也是進不去宮城,而窦太後身邊有腰牌的人,也不是天天往外跑,他從哪兒弄來的腰牌啊?!

謝必安把到手的腰牌放在手裏颠了颠,顯擺道:“我也不知道是那個粗心大意的小丫頭,幻化成小黃門的時候,連宮裏的腰牌都能幻化出來,我只是畫下來,找了個手藝人幫忙。”

“……”玉玺沉默了,感情是她出賣了宮城。

謝必安又颠了颠腰牌,“怎麽樣,去是不去。”

“這……能行嗎?”範無咎有些猶豫,但是架不住謝必安的勸,“沒事,我們又不是進去搗亂,只是公事所迫,想來那些門将也不會太為難于我等。”

範無咎想了想,也差不多是這個道理,也就默認同意了。

不過,他們倆這一趟,外帶了一個小尾巴。

玉玺被範無咎藏在懷裏,有了八爺的衣服做遮擋,尋常人也見不着她了。在她的指路下,倆鬼一貓輕松找到了唐衡。

唐衡雖然是大臣,不過屬于內臣,是可以居住在宮城內的,當然他外城也有官邸的,不過為了方便辦公,才在宮城中住着的時間多過自己在外城的官邸。

他們找來時,唐衡剛洗漱完,正由小黃門伺候着,捏捏腳,捏捏肩,捶捶腿什麽的。手邊放着小食,又泡着茶,感覺這生活過得比喝茶還要喚人來泡的漢王劉宏要舒服多了。

謝必安道:“這天下就是這樣的人多了,才會有衰敗之相。天下大亂,諸侯起,精怪危害一方,苦的也是他們自己。”

範無咎擡手摸了摸懷裏貓兒的腦袋,“咎由自取。”說着,翻開了自己的小冊子,上面記錄了所有屬于唐衡的罪證。

“驕橫貪暴,欺君,知情不報,營建以次充好,滅外戚,弄權等。”

謝必安問:“這等人要遭受什麽懲罰?”

範無咎答:“一人只錯引數萬人之災,心不正挖心,眼不瞎挖眼,舌不殘拔舌,人性滅盡斬手斷足。”

玉玺試着想象了一下那畫面,她一點兒也不同情眼前的唐衡。要是換作她主人那時,敢這麽折騰,刮完了,分屍還得把你拖出來鞭屍。

謝必安從袖子裏掏出了鐵鏈,“什麽時候動手?”

“不等他死了後在執行嗎?”

“這等渣還等什麽。”要不是這工作屬于範無咎的,謝必安能先甩唐衡一鐵鏈。還躺在那兒哼小曲,你真當沒人治得了你嗎!

玉玺很贊同謝必安,“對對,趕緊把這攪事精弄走。”省得他天天打她家小哥哥的主意。

範無咎嘆息一聲,吸了一口氣,吹熄了屋內的銅燈。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