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章清從後臺走出來,他對今天造型師給他定好的造型挺滿意——清爽的短發、合身的T恤,脖子上挂着不那麽顯眼的贊助商贊助的項鏈,很符合他清純小王子的人設。

其他幾名嘉賓剛剛在椅子上落座,章清有意比他們遲一點出場,剛剛好足夠吸引攝像機的鏡頭、又不會讓人覺得他懶散。

“好的,既然各位都已經入座了,我就開始我的問題了哦。”主持人是個三十來歲的女人,畫着宛如假臉一般的妝容,拼命作出俏皮可愛的樣子,假裝自己還不到二十歲,章清看着她都覺得累。

“那麽,我們先開始搶答環節。”主持人清清嗓子說道,“游戲規則是這樣的,搶答到問題的一方記一分,環節結束後,分數最低的一方就必須要回答來自我們觀衆朋友提出的任意問題哦。那麽現在開始!”

章清瞥了一眼臺上的幾個小花小生,即使是制作如此粗糙的垃圾綜藝節目,他們仍然全神貫注在面前的大按鈕上,随時準備搶先按下。

畢竟,對于現在的他們而言,任何機會都不能放過,哪怕一秒鐘的鏡頭也能增加一分關注度。

“請聽題。”主持人的假臉上露出甜美的微笑,“您認為身為一名演員,最重要的是什麽呢?”

好問題。

但凡這種情況下,第一個問題總是最好回答的。不涉及到任何個人隐私,也不會有錯誤答案,只要随便扯上幾句假大空的句子,就能立刻把觀衆的好感度拉滿。誰要是能搶到這個問題,就已經勝利了一半。

“哔!”

隔壁座位上的燈第一個亮了,章清笑了笑,看向隔壁,盡可能地管理好自己臉上的表情。

好死不死的,竟然被白以冬搶到了題。

白以冬今天頭發染成了淡金色,在一衆小生裏惹眼的很。他還穿了一身純白色的韓版西裝,估計自以為玉樹臨風,正暗自得意着。

“看來搶到我們第一道題的人是白以冬小帥哥呢。”主持人興高采烈地說道,“那麽請白小帥哥發表一下自己的看法吧。”

鏡頭對準了白以冬,白以冬清了清嗓子認真地說道:“作為一名演員,最重要的當然是演技,演技決定了這個人能不能成為一名優秀的好演員。”

“也就是說,您認為演技才是決定一個演員是否優秀的根本因素咯?”

白以冬煞有介事地點了點頭,“嗯,演員也是一種職業,做任何一種職業都應該有敬業精神。我認為身為一名演員,最重要的就是把戲演好,而不是搞緋聞、炒cp之類的炒作。”

章清的嘴角險些抽動了一下,他迅速把頭低下去假裝突然對演播室的地板很感興趣。

“說得很不錯呢。”主持人帶頭鼓起掌來,白以冬立刻露出了腼腆的笑容,“只是實話實說。”

“那麽,我們開始下一道題——”

後面的問題就開始慢慢朝八卦的方向邁進了,除了滿足觀衆們低俗的趣味之外,實在沒什麽意思。

就在章清的腿坐得有些發麻的時候,象征搶答時間結束的鈴聲敲響了。

“時間到!我們的搶答時間就到此為止咯!”主持人說道,“之前說好了,得分最低的一位帥哥要接受來自一位來自現場觀衆的提問哦!讓我看看,分數最低的是——章清!”

早就有心理準備的章清無奈地笑了笑,擡了擡手臂,“願賭服輸。”

“好的,那麽讓我們來看看問題的內容——”主持人清了清嗓子,将卡片上的問題讀出聲來,“問題是這樣的:‘請問你有沒有過,光是想起一個人的名字,就痛得撕心裂肺的時候?’”

章清愣了一下。

聚光燈打在他的臉上,場上所有的鏡頭都在拍他,鎂光燈的炙熱讓他的鬓角滲出細細的汗珠,他的心髒猛然收緊,周身的一切有那麽一秒鐘的完全寂靜。

“有啊。”章清笑了起來,“應該是我媽吧,小時候她天天提溜着我練鋼琴,什麽時候想起她來都一陣後怕。”

觀衆席立刻傳來一陣笑聲,雖然有點冷,但還是成功地活躍了場上的氣氛。

“你是不是以為自己回答得很漂亮?嗯?”

章清不想搭理白以冬,他這一天的通告跑下來已經夠累的了,現在他只想快點卸妝,早點吃飯然後回家睡覺。

不過即使他的步子已經走得夠快了,白以冬那雙大長腿還是快速追上了他,不依不饒非要他說出個一二三來。

“我告訴你,你就算說再多這種抖機靈的答案也沒用的,觀衆只會覺得你很蠢!”白以冬氣急敗壞。

“對,我很蠢,您最聰明。”章清翻了個白眼,“您答的問題都是完美答案。”

“章清!你就是個惡心的同性戀!”

章清的腳步頓了一下,第一次對白以冬産生了一種反胃感。

“瞎jb裝什麽清高,別以為我不知道你那點底細,你有什麽本事?靠跟男人炒cp上位,有沒有點恥辱心?”

“白以冬!”

章清還沒發作,就有人搶在他前面喊住了這個跳梁小醜。那擲地有聲的禦姐音,章清連頭都用不着回就知道是端木柔。

端木柔踩着一雙細高跟,高跟鞋底踏在大理石上的聲音簡直如同兇器,感覺好像下一秒她腳下的石頭就會被踩得粉碎。

端木柔這名字聽上去就像什麽深閨大院裏出來的大家閨秀,賢淑溫柔的夢中女神,她長得也确實有幾分女神範兒,長發飄飄,乍一眼看上去冰清玉潔惹人憐。

然而端木柔的性格跟她的名字卻剛好相反,是個雷厲風行的女人。

據說因為這個,她和她媽從小到大吵架就沒停過,而她最終也沒成為她媽希望的那種女人。

如果誰把端木柔娶回家,章清會覺得那人一定是上輩子毀滅了地球,今生才遭到如此報應。但在藝人和經紀人的工作關系裏,她的殺伐果斷卻是不可多得的優點。

白以冬被突然出現的母老虎吓了一跳,甚至下意識後退了半步。

“這麽閑怎麽不多去接幾個通告?哦——不好意思,我忘記了最近可沒人願意找你做代言呢。”端木柔朝白以冬綻放出一個女神級別的微笑,惡毒地說道,“我們家小清跟你可不一樣,接下來還要跑好幾個通告。真是不好意思,失陪了。”

端木柔老喜歡管章清叫小清,雖然章清抗議過很多次不要把他叫得跟條蛇似的,但沒用,這女人要是能聽人說話,也不會變成今天這個樣子了。

白以冬瞪了端木柔好長時間,最終還是憤怒地轉身走了。

“你看他,都在後臺了,還邁着那麽騷包的步子走路。”端木柔“啧”了一聲,不客氣地評論道,“狐貍精,還有臉說你呢。”

章清擺了擺手,表示自己懶得跟這種人計較。

不過端木柔壓了一肚子的火,看着比他還生氣,“見過不要臉的,還沒見過這麽不要臉的,他剛剛在節目上故意提什麽炒作,明擺就是在諷刺你。說得好像他不炒作似的!他就是恨當時跟梁宇炒cp的人不是他罷了!”

聽着端木柔連珠炮一樣的聲音,章清覺得有點頭疼。說實話,跟白以冬一起拍節目已經夠讓他心累的了,他實在不願意再琢磨這些亂七八糟的勾心鬥角了。

“小清,你要相信你很快就能紅起來的。”端木柔搬了個凳子在他面前坐下,拿卸妝水往他臉上拍,“到時候你就再也不用跟白以冬這樣差勁的小角色一起同臺了。白以冬現在就是搬起凳子砸自己的腳,他這麽氣急敗壞,還不是因為前段時間炒作玩脫了。本來想蹭人家熱度,反倒被對家倒打一耙,結果現在被網上罵的狗血噴頭的,來這種節目給自己挽回名聲。”

章清後知後覺地問道:“啊,第一個問題是給他準備的啊?”

幸好他沒搶到,要是真被他搶到了,白以冬估計能當場把他挫骨揚灰了。

“導演開機之前不是來後臺說了嗎?”端木柔不可思議地看向章清,“你腦子飛到哪片毛裏求斯去了?”

“沒注意聽。”章清悻悻地說道,“不過這小破節目也沒幾個收視率,搞這種公關行得通嗎?”

“怎麽行不通?現在搞營銷誰還在乎收視率啊。”端木柔撇了撇嘴,“弄幾個大V營銷號,把他的片段一截,往微博上一放,搞點水軍轉發一下,吹一下白馬小王子三觀有多正,自然能被很多人看到。”

“那麽假大空的标準答案,也能拉到好感?”章清有點想笑。

“能啊。”端木柔不以為意,“大多數人嘛,其實就是人雲亦雲,都說這個人好,大家也就跟着信了。說了句好話,就是三觀正;說了句偏頗的話,就是人品有問題。畢竟誰也接觸不到真實的偶像,全憑這些只言片語去判斷。”

章清嘆了口氣,沒再說什麽,任憑端木柔幫他卸完臉上的妝容。

“好了。”端木柔粗暴地在他臉上拍了兩下水,章清長舒了一口氣,就要從凳子上站起身來。

“哎,你想幹什麽去?”端木柔瞪着他。

“啊?”章清迷茫道,“回家。”

“你腦子飛到巴彥布拉格去了吧!”端木柔伸手拍了他腦袋一下,“坐下。給你換個妝,一會還有場子要趕呢。”

還有場子要趕?

“李導的酒宴。”端木柔露出恨鐵不成鋼的表情說道,“想起來了?”

哦——章清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好像端木柔昨天确實跟自己提過這麽一件事。

“非得去不可嗎?”章清不情願道。

“非、得、去!”端木柔一字一頓地說道,“你知道我費了多大功夫才給你争取來這麽個角色嗎?你現在跟梁宇的合作剛剛結束,正是粉絲提純的激烈競争時期,這時候誰能贏得更多好感更多粉絲,誰就是最後的贏家。梁宇那邊已經找到不錯的劇了,咱們絕對不能輸在這個節骨眼上!”

章清随便應了兩聲,盯着地板上的裂縫發起呆來。

先讓兩個男演員演耽改劇,炒作所謂的男男cp,等劇播完以後又迅速解綁,把當初喜歡兩個人的粉絲提純成自家的粉。不知道這是哪個天才發明的炒作辦法,低成本高效率,就是有點令人作嘔。

“小清,你看着我。”端木柔一眼就發現了章清的抵觸,捏着他的下巴把他的臉轉過來,“我知道你不喜歡這種炒作,可是娛樂圈的小花小旦那麽多,只有紅了才有資格談實力,你懂嗎?”

章清嘆了口氣,“懂。”

“我就問你一句話,你想不想紅?”

“想。”章清承認道。

“想紅就好好做。”端木柔加重了語氣,“你千萬別以為自己夠拼的了。這圈子裏比你更拼的人有的是,你不再加把勁的話很快就會被追上了。”

章清感覺自己的胃往下沉了一點,他點了點頭,沒有再說話。

這個圈子裏有太多的人情往來,李導給了他角色,他就得去幫人家捧場。這一個人情欠下,還不知道要還上多久。

“好了。”端木柔把化妝品放進包裏,拍了拍章清的肩膀,“去讓Amy給你選一套像個人樣的衣服。宴會上估計會有不少大咖,表現得客氣點,不會有什麽大問題的。”

夜幕下的城市和白天裏看上去不太一樣,更多人工光芒灑在柏油路上,把城市照得亮如白晝。章清記得自己上高中的時候就學過那個叫“光污染”的名詞,當時那個濃眉大眼的老師在講臺上煞有介事地渲染光污染的可怕之處,然而這麽多年過去了,城市裏反倒比以前還亮。

所以說歸說,人們不可能放棄更方便的生活。提出這類概念也只不過為了緩解自己內心深處的一點點愧疚。

章清透過車窗漫無目的地掃視着那些刺眼的人工光,那些光芒在視野的死角逐漸模糊,在這一瞬間他突然想起高中自習室內忽明忽暗的燈棍。

蚊蠅繞着燈棍飛來飛去,教室裏安安靜靜,只有寫卷子的聲音。

——你有沒有過,光是想起一個人的名字,就痛得撕心裂肺的時候?

停、停、停,給我停!

就在這時候,章清的身體突然劇烈地搖晃了一下,腦袋險些磕到前座的椅背上。

我靠,沒說讓車停啊?章清不滿地朝司機的方向看去,後者轉過頭朝他露出一個抱歉的笑容,“不好意思,前面的車停得有點急。已經到了,請您下車吧。”

章清煩躁地拉開了車門,想看看到底是誰這麽心裏沒點AC數。

“哎!”章清下了車,就沖前面那輛車喊道。剛好,車裏走下了一個身材修長的年輕男性,被章清這麽一喊,回過了頭。

章清看到他的一瞬間,就這麽直接愣在了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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