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好，陳涵從這邊入場，徐潇潇從這邊進來，地上站位線看好，攝像機在這邊過來跟着陳涵拍，鏡頭搖過來停在這頓三秒然後徐潇潇入鏡。都明白了吧？”李凡一邊在大喇叭裏喊，一邊用肢體動作配合解說。
“明白了李導！”陳樓朝那邊比了個OK的手勢。
“陳涵呢？”李凡又喊。
“明白了！”章清也趕緊喊道。
不能讓導演看出他心裏在打鼓，絕對不能。
“如果都準備好了，咱們就……”
“李導，不好意思，稍等一下可以嗎？”周南琛這時突然走了出來，朝李導做了個抱歉的手勢，“我給徐潇潇再補一下。”
“行，快一點。”
“哎好。”周南琛快步走到了陳樓的面前，給她的臉上又補了幾下粉，又後退幾步，在陳樓和章清之間走了個來回。
周南琛走的這個來回就像給章清點了一盞燈，雖然時間很短，但已經足夠他看清地上的站位線和攝像機的位置了。
周南琛從章清身邊走過，輕輕捏了一下他的胳膊，低聲說了句，“加油。”
章清突然像吃了顆定心丸，焦慮和不安随着這簡單的兩個字消散了。
“好，三、二、一，走！”
周南琛退到一邊，和其他後勤工作人員一起往攝像機的方向看去。
“琛哥，要煙不？”寸頭很殷勤地從口袋裏掏了根紅塔山出來。
周南琛本來想謝絕，但對上寸頭熱情的雙眼，頓時又有點不好意思了，只好接了過來，“謝謝。”
“不謝不謝，琛哥辛苦了。”寸頭又很殷勤的按下打火機幫周南琛點上。
周南琛沒怎麽抽過紅塔山，味道太沖，一口下去感覺肚子裏在燒爐竈，不過夠勁兒，整個人都能清醒過來。
章清入鏡了，身上穿着幹淨的高中生制服，在跟旁邊的龍套說着話。
他雙手插在褲子口袋裏，搭配他一臉不耐煩的表情，嚣張得飛揚跋扈。根本看不出一絲緊張，也看不出這竟然是個眼睛什麽也看不清的人。
那股自然流露出的傲慢勁兒，很像高中時候的章清。
很帥。
“哎，琛哥，你認識咱們劇的男主角啊？”寸頭問道。
“嗯。”周南琛笑道，“我們是高中同學。”
“喲嘿？”寸頭吃了一驚，“同班同學？”
周南琛點點頭。
“好家夥，這世界可真小啊。”寸頭笑着自己也點了根煙。
周南琛笑笑，“确實。怎麽了？這麽殷勤，是要跟我打聽他？”
寸頭有點窘迫，連忙擺擺手，“不是不是，哥你想多了，我就是随口一問。剛來劇組的時候，看他長得這麽帥，就以為……”
“以為小白臉是吧？”周南琛笑道。
“對啊！”寸頭也沒避諱，點了點頭，小聲說，“反正我在各個劇組裏幹的時間也不短，這種長相清秀的小鮮肉一般也都是……反正是靠各種歪門邪道上位的。沒想到這個章清，演戲還挺有兩把刷子的。”
一股類似于自豪的情感湧上周南琛胸口，但還沒等它停穩，寸頭的下一句話就讓他的心又沉了下去。
“演技這麽好，怎麽還在這種小破劇組裏呆着啊。”寸頭嘆了口氣，一臉的可惜。
周南琛還想再說點什麽，卻被突然出現的端木柔給打斷了。
“阿琛。”端木柔拎着一袋東西，朝周南琛招了招手。
“柔姐。”周南琛走過去，從端木柔手裏接過袋子，“你這是買東西去了？”
“嗯，買了點吃的喝的。就我對李凡的了解，中飯和晚飯可能都要在組裏吃了。”端木柔說着把東西放在折疊椅上，“我看你們倆都沒帶吃的，就買了兩份點心。”
周南琛笑了，“謝謝，你太細心了。”
“你也不看我帶的是個什麽樣的藝人。”端木柔抱怨道，一邊從袋子裏拿出一瓶冰紅茶，擰開蓋子咕咚咕咚地豪飲了小半瓶下去，“成天不知道照顧自己，就知道給我添麻煩！”
雖然是抱怨，可語氣裏卻是滿滿的心疼。周南琛突然很羨慕章清能有這樣一個對他這麽好、随時随地替他操心的經紀人。
畢竟，他從來沒有過被人關心照顧的體會，過去沒有，将來就更不會有了。
周南琛在端木柔的對面坐了下來，“柔姐叫我有事？”
“沒什麽事。”端木柔簡潔地說道，“我只是不喜歡有人在背後議論我家的藝人。”
周南琛被端木柔的直爽給噎了一下，“說的是好話也不行嗎？”
“什麽好話？演技這麽好怎麽還待在這種小破劇組？”端木柔尖銳地說道。
“你都聽見了啊。”雖然這話不是周南琛說的，但面對端木柔這種氣場，他還是有種莫名的心虛。
端木柔沒說話，手指一直在冰紅茶瓶子上打着轉，半晌才開了口，“小清他現在，正處在一個很尴尬的境地裏。”
“什麽？”
“流量不算流量，演員不算演員。”端木柔低聲說道，“大導演一看他那張臉，就覺得他是靠臉吃飯的流量明星，不會給他角色。可投資小鮮肉的資本家，又看不上他那點流量，我們根本拿不到什麽像樣的代言。”
周南琛沒說話。
“都說演員要靠作品說話，可我們也根本拿不出什麽像樣的作品來，因為像樣的作品不願意找他這樣的人。最後事情就會陷入一個死循環：沒有好作品，只能拍爛片，拍出來的爛片只有粉絲會支持，就更加重了人們給他蓋上的‘流量’标簽。其實章清一直都很反感明星、流量之類的，他的夢想是當個演員，演一出好戲。”
端木柔嘆了口氣，“當演員，說得輕巧，哪裏是那麽容易的事情。”
“你要相信他。”
過了好幾分鐘，周南琛才說道。端木柔甚至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周南琛是接着她的話在繼續說。
“我相信他。只要給他時間，早晚有一天，他一定會爬得比所有人都高。”周南琛把手裏的煙頭按滅，扔進了垃圾桶裏。
“你幹什麽！走路不長眼睛啊！”章清飾演的陳涵猛地在徐潇潇面前一個急剎車，差點被撞倒，立刻火冒三丈，脫口就是這麽一句。
“對不起對不起，我走太急了，我……”徐潇潇連聲道歉，彎下腰撿起地上散落的課本，擡起頭的那一瞬間忽然愣住了。
陳樓的這個愣還挺自然的。
“陳涵？”徐潇潇捂住了嘴，驚訝地說道。
陳涵皺了皺眉，臉上的不耐煩一點都沒消散，“你誰啊？”
“我是，我是徐潇潇！”徐潇潇趕緊說道，“你不記得我了嗎？是我啊，我是徐潇潇！”
陳涵一怔，“徐……潇潇？”
“對對對，是我是我！”徐潇潇驚喜地點着頭，“你還記得我嗎？”
“不記得。”陳涵卻立刻冷下了臉，“別擋着我的路，馬上就要上課了。”
“哎——”徐潇潇還想說點什麽，但陳涵已經冷着一張臉快速從她身邊走過去了。
“好，卡！辛苦了！”
一上午下來，周南琛只要手邊沒有活，就會趁開拍前在章清附近轉悠一圈。章清每次都趁此機會看清地上的站位線和攝像機、以及對手演員的站位。
就這樣，一上午的戲拍下來，竟然沒有任何人察覺到章清有什麽不對勁。
“好，今天上午先到這裏吧，大家休息一下吃個飯什麽的。下午兩點再集合，別遲了！”李凡擦了擦額頭上的汗水，抱怨道，“這天可真是越來越熱了，快到夏天了啊。”
章清松了一大口氣，離開攝像機範圍的時候，竟然覺得腿有點發抖。
“清哥，你真厲害！”陳樓也舒了口氣，感嘆道，“我中間都忘了好幾次詞，幸好導演說可以後期配音。可你臺詞說得好流暢啊，不行，我以後也得加把勁了！”
“你就別吹我了。”章清笑笑，“我第一次演戲要是能像你這樣，做夢都能笑醒過來。”
陳樓一下子紅了臉，“怎麽可能，你也太誇張了。”
“不誇張，真挺好的。”章清笑道，“歇會吧，下午還得繼續呢。”
“嗯，那我跟助理吃飯去了，清哥你要不要一起？”陳樓熱情地問道。
“我就不了。”章清擺擺手，“我經紀人給我買了飯，我在這吃就行。”
“這樣啊。”陳樓的語氣裏透了幾分失望，不過很快恢複了，“那行，下午見！”
章清笑笑，“下午見。”
陳樓走遠以後，章清舒了口氣。他現在真不太願意跟人閑聊，畢竟聊的時候連對方的臉都看不清楚，他眼睛都不知道該往哪放。
一回頭，周南琛就站在不遠處朝他微笑，章清三步并作兩步走了過去，一屁股坐在了他旁邊的折疊椅上。
“累了嗎？”一旁的端木柔把水杯遞了過去，“要不要喝點水？”
“謝謝。”章清接過水杯咕咚咕咚地灌了幾大口，直到水杯見底，才猛吸了一口氣，把杯子放下。
“清啊，我得走了，公司那邊缺人手，叫我臨時去旁邊劇組帶個新人。”端木柔拎起座位上的包，“公司一天天的就知道抓壯丁。”
“沒事，你去。”章清擺擺手，“我這邊挺好的。”
“我給你倆買了點面包火腿，是兩頓飯的，下午要是收工晚也夠填肚子。”端木柔在袋子裏翻了翻，“還有兩瓶礦泉水，要是不夠喝可以讓阿琛給你再買點。”
“夠了夠了，謝謝柔姐，柔姐真好。”章清趕緊把袋子搶過來，“你就快去吧，別操心我了。”
“那我走了，你好好的啊。”端木柔站起身，走了兩步又不放心地回過頭來說，“有什麽事你喊阿琛幫忙，千萬別自己瞎扛着啊！”
“哎喲求求您了，您快去吧！”章清哭笑不得。
端木柔這才蹬着她那雙恨天高，邁着響亮的步子離開了。
“不知道的還以為她是我媽呢。”章清郁悶地說道，“我就是她三歲小寶寶。”
周南琛笑了笑，從袋子裏拿了個火腿三明治遞給章清，“我還怕你會緊張，沒想到發揮得這麽好。”
“是嗎？那就好。”章清把三明治拿過來，卻沒拆開，手指把塑料包裝袋捏得沙沙直響，好一會兒才說，“我是很緊張。”
“是嗎？看不出來。”周南琛說，“演得很好，給你化妝的那個寸頭還跟我誇你來着。”
“真的，我特別緊張。”章清盯着面前的三明治，捏着包裝袋的指尖微微顫抖着，“你看我的手。”
周南琛沒有說話，突然伸手握住了章清的手。章清被吓了一跳，條件反射地朝四周看去，幸好現在組裏吃飯的吃飯、休息的休息，沒人朝這邊看。
這時章清才突然發覺自己的反應好像有點過度了，好在周南琛還是一如既往的不會尴尬，也沒有松手的意思。
“好點了嗎？”他低聲問道。
“……好點了。”
章清沒有說謊，在周南琛握住他手的那一瞬間，顫抖就停下了。
這段時間以來，周南琛的存在就是安全感的代名詞。視野裏只要出現他的身影，那些焦躁不安就像被風吹散，心立刻就能安定下來。
視覺的缺失竟然會讓他對一個人産生這麽大的依賴，在此之前章清是從沒想過的。
“不用太緊張，我一直都在片場。”周南琛松開了章清的手，“實在不行，你就大聲喊我。”
“我喊你幹什麽？”章清笑了，“拍着拍着突然來一句，‘周南琛你趕緊過來幫我補個妝’？”
周南琛笑了，“那是有點牽強，我其實想的是你可以說自己眼裏進汗了，那樣叫化妝師過去是挺正常的事。”
周南琛竟然是認真考慮過這種可能性的，章清心裏覺得一陣溫暖的同時，又有點想笑，“不至于。我緊張歸緊張，好歹也是演了兩年戲，這點小場面就喊人了，以後還怎麽在娛樂圈裏混啊。”
“是，你可是見過大世面的大明星。”周南琛笑着說，“大明星，能擡一下頭嗎？”
“嗯？”章清下意識擡起頭，随後就感到下巴被一只手輕輕托了起來。
兩人的距離一下子縮短了許多，周南琛俯身往他這邊靠近，他能清晰地看到周南琛的每一根眼睫毛。
……！章清下意識地屏住了呼吸。
這個距離上，周南琛只要一低頭，就能很輕易地吻到他。
“還行吧。”然而這個動作只維持了幾秒鐘，周南琛就松開了手，皺了皺眉頭，“下次還是得讓鄭允給配角化妝，這次來不及了，就這樣吧。”
章清一愣，半天才反應過來周南琛是在評價他臉上的妝面。
“鄭允是……那個寸頭？”章清問。
“嗯。”周南琛笑了笑，“我以前不認識他，本來沒打算讓他給你化的，結果他小子挺能吹牛，說什麽在陳凱歌的劇組幹過，我就讓他上手了。現在看來，估計是去給陳凱歌擦桌子的吧。”
周南琛損起人來還真是一點兒也不客氣，聽得章清樂出了聲。他從自己随身包裏找出一面小鏡子，湊在周南琛身邊對着看了看自己的臉，“我覺得不難看啊？”
“不難看是因為你本身長得好看，不是他化的好。”周南琛一點面子都沒給寸頭留，直截了當地評價道，“就擦點粉底塗個眉毛，美圖秀秀都能做到。”
章清樂了，“要不你再給我重新化一個？”
“不了。”周南琛看了他的臉一眼，嘆了口氣，“太麻煩了，今天就先這樣吧。”
“唉。”章清趴在桌子上裝模作樣地嘆了口氣，“看來我的美貌也沒能打動周大師堅如磐石的心。”
周南琛笑了，“還是稍微打動了一點的，坐過來吧，我幫你修一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