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神魔是不該做夢的,但羅喉計都近來卻頻頻夢見那個天界之神。他越不想見越是喝得酩酊大醉,越是喝酒又越是于迷蒙間見到那個人。
那人總是不說話,總是呆呆看着他,就像個木頭美人。
那日羅喉計都閉目養神,胸口靈氣一盛,招魂幡兀自現了靈體,光團漸漸變化而成的竟是柏麟模樣,遙不可及,似乎一碰就碎。
“你又想搞什麽鬼?”羅喉計都怒目圓睜,而那團靈體只是呆呆地看着他。
原來那些天的都不是夢,是這團靈氣在看他。
他心中稍起一種無由來的期待又被很快壓下:這面招魂幡到他手上已有數年,柏麟應該早就受了天道庇護在歷劫飛升,哪裏分得出精力陪伴自己。何況柏麟無情無愛冷心冷情,就連愧疚都不知是否因苦肉計而故意演出,又怎麽會如此助他固神魂,進修為。
羅喉計都想起斬荒與柏麟肖似的外貌,心中有了決斷:“你是幻化成了你見過的人?”
那團靈氣還是呆呆不動。
羅喉計都思忖他當初高估了這面招魂幡,于是在指尖劃破一道小口,喂給他幾滴血珠。
剎那間光華大盛,白光漸漸成了灰煙,那化作人形的靈氣終于點頭。
“我不喜歡這張臉。”羅喉計都說,“換一個。”
那團靈氣仍舊有點遲鈍,它緩了好一會兒才散去又化形,這下是羅喉計都的外貌。
羅喉計都心中肯定了八九分——一定是見了斬荒的臉以後幻化而成,果然死物就是死物,愚不可及。
“你還是變回招魂幡吧。”
于是它又重新變為一面幡旗落在羅喉計都手上。
羅喉計都這才稍覺滿意,果然喂了血就乖順聽話許多。如果那位也能像這面招魂幡這樣好對付就好了。
算了,一切都已過去,何必徒留遺憾。
褚璇玑與羅喉計都的關系密不可分,她帶着騰蛇溜到魔界自然可做到無跡可尋。但褚璇玑現在事務繁多,需要看護照顧的人也不少,哪裏有空時刻陪騰蛇胡鬧?現在海晏河清,三界安穩,故人已去,她也不想再擾亂這一切,徒增事端。騰蛇嘴上不說,眼神裏卻怨恨失望。
她突然想起人間的昊辰師兄溫潤親切翩翩君子,而天界的柏麟帝君卻冰冷無情,剛愎自負。她後來知道一切,只覺得柏麟心機深沉善于僞裝,卻沒想到在這天界待久了,她也開始漸漸看淡人世之情,被現今的新任少陽派掌門說不顧舊情,被騰蛇所怨。
神也好,人也好,終是懼怕力量多于懼怕仁慈,柏麟如若沒有那樣的心性,也未必可以統領天界那麽久。
褚璇玑不肯再陪,騰蛇就自己到魔界去找羅喉計都。他不敢太近又舍不得離開太遠,只好化作一個小妖藏在左右。這一藏就聽見了許多對柏麟的辱罵詛咒:那些妖本來懼怕天界神君,也對柏麟先前的雷霆手段心有餘悸。它們将修羅族作為同類,頗有兔死狐悲的意思,又加上現在天帝都說柏麟無藥可救,是三界的罪人,那跟着罵幾句過過嘴瘾,以彰顯自己的膽識總是可以。
騰蛇聽得火大,偷偷施法讓那幾個說得過分的妖怪當衆出醜,卻引起了羅喉計都的注意。他不過左手伸出虛空一抓,就将騰蛇帶到眼前。
“我當是誰,原來是本座的靈獸。”羅喉計都放緩聲音:“褚璇玑怎麽沒管好你?”
“老子想去哪兒就去哪兒,誰也管不了。”騰蛇別開頭。
羅喉計都冷哼一聲:“我倒是忘了,柏麟那個惡毒小人養大了你,他故意讓你目無尊長,終有一天到無法收場,自取滅亡的地步。”
騰蛇氣得發抖:“我不許你這麽說帝君!”
“許他做,不許我說?”羅喉計都看不慣騰蛇這樣護着柏麟:“柏麟不僅惡毒無恥,還卑鄙陰毒心狠手辣——”
“你——”騰蛇指着他發顫:“羅喉計都——”
他居高臨下地看着騰蛇:“我怎麽了?”
“你現在胸膛裏跳動的,不就是那顆被你說是陰毒狠辣的心嗎?”騰蛇怒吼道:“你這樣看不上帝君,那你就把帝君東西都還回來!”
羅喉計都微微一怔,自天界那日,他确實覺得血脈調和,靈氣順暢,卻從未多加思索,原來竟是,竟是……
“……那不過是……是他柏麟心中有愧,自作自受……他這顆心,肮髒難忍——”羅喉計都感到胸腔裏的那顆心跳得更快,痛感難忍,他不由伸手撫上。
騰蛇大駭,以為羅喉計都要挖出那顆心,暗罵自己一時意氣壞事,毀了帝君的一片真心。
“可現在,”羅喉計都面上不屑,眼中赤紅:“只能讓這低劣替代之物在此……柏麟這小人,果然卑鄙毒辣。”
對別人是,對自己尤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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