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蕭陌
“嗯？”青落站在陡峭的懸崖邊，目光收攏整個山谷，竹屋的位置，透出點點搖曳的暖光。
青落一陣恍惚，這種場景太過于熟悉，曾經很多次，他就站在這個位置，視野中點點暖色光芒，懷裏抱着各種東西的自己歡喜地奔回竹屋，推開門，便是那人暖色卻壞壞的笑，“好徒兒，我的東西買回來沒？”。
不知名的情緒迅速浮現淹沒心髒，青落綻開一個淺淺的安心的笑，縱身躍下，夜風拂起散開的長發，在背後緩緩飄散開，懷裏的霧月花散出的淡淡清香萦繞鼻尖……心髒“砰砰”地跳，有些雀躍，有些焦急，又有些慌亂……呼吸變亂了，胸口湧出一股壓抑不住的期待，快去……快去推開門……
一手拉着藤蔓，雙腳在凸起的山壁上借下力，落下草地……落地的瞬間，踉跄了下，懷裏的霧月花因此散下兩枝，青落的視線卻執着地望向前方，跌跌撞撞往前跑，目光裏的暖光越來越靠近了……窗戶下映着暖光的草地，沒有關緊滲出些光芒的竹門……
大口喘氣的停在竹門前，伸出手卻又收回來，眸子被透出的暖光照亮，恍惚裏盛滿情緒……輕輕地斂住呼吸，抿緊了唇，修長的手指觸到竹門，慢慢地推開，帶着說不出的小心翼翼的意味……
越來越多的光湧向眼眸，随着手臂的最後一下發力，竹門“嘎吱”一聲向兩邊敞開……明明是無比溫情的光在這一刻卻無比刺眼，青落緊緊閉上眼睛，似乎連心跳都要停止了，緩緩掀開眼睫，映入視線的首先是桌角跳動的一豆燭火，昏黃的光暈一圈圈散開。
緩緩移動視線，桌邊的确坐着一個人，青落看着那人，說不清心底湧動的情感是什麽？是一種巨大到麻痹心髒的失望？還是恍惚後乍然清醒後的一種美夢褪盡的無力……是了，那個人，早已經不在了……
青落垂下眼睫，眼眸裏的情緒和恍惚慢慢散去，恢複成一片清澈，擡起頭，看着那人黑色的衣袍，眨了眨眼，輕聲道：“有事麽？”不去問他是誰，他是怎麽來的，都沒必要……
“約定時期已至，前來拿凜息”桌邊的男人開口，聲音低低沉沉，帶着一種凜然的尊貴。
“凜息？”青落稍微想了想，“那你要過幾天才能用。”
“為何？”男人語氣依舊平淡，青落卻莫名地覺得他應該是皺起了眉。
“凜息沒有被制成藥丸，師傅說藥力太霸道，所以分成了三副藥，要內服外引才行，師傅把步驟教給我了，但我沒想到你今日便來了，沒有準備，所以過兩天你再來吧。”青落始終沒有看男人的面容，語氣淡淡道。
男人的視線投到青落身上，似乎是有了一絲打量，“那用藥需多久時間？”
“每三日一副，用過藥後一段時日不能用內力，需每日藥浴，估計半個月左右。”青落視線收回到懷裏的霧月花上，薄薄的白色花瓣仿佛透明一般，有淡淡的香氣散出，青落忽的想起似乎是丢了幾枝，待會兒要尋回來，就這幾枝就花了他兩個時辰尋找。
“那好，過兩日我再來。”男人起身走到門口，頓了頓，又開口道：“我叫蕭陌”餘音還在，身影卻一閃，消失在濃濃夜色裏。
蕭陌？青落愣在原地，天夕宮宮主？
恍惚中，似乎又回到那段混沌的記憶中，有女人的尖叫聲，伴着周圍鬧哄哄的兵刃相交聲，“哥哥，你放了慶陽吧？我求你了……”
男人的聲音隐在嘈雜的背景裏，聽不清，只是從那破碎的語句中聽見了一種決然的冷漠。
耳邊女人的尖叫愈發刺耳，“蕭陌，你一直如此絕情，即使看在你外甥的面子上，也不肯放過我們，那好，那就讓我們一起同歸于盡！”
青落對着那盞如豆燈火發了好一會兒呆，直到夜風吹得竹門發出低低的“咯吱”聲，才恍然回過神來，斂下眸，把懷裏的霧月花放在了桌子上。
燈火一跳一跳的閃動，青落坐在桌邊低垂着視線，專心致志地進行着手裏的動作，碧色藥缽中，盛着霧月花搗成的白色藥泥，青落一手拿着玉棒輕輕攪動，另一只手微微向裏添加別的藥物。
各種深色藥材磨成的粉添加進去，白色花泥便漸漸變成淡黃色，青落緩緩呼出一口氣，微微笑了笑，拿起藥缽将淺黃色藥泥小心地裝進桌子上拳頭大小的玉瓶，再寶貴地放進随身的藥箱裏。
竹床上剛曬過的被子溫暖蓬松，依稀還帶着陽光的味道，青落窩在被子裏，鼻尖充斥着安心的氣息，耳邊傳來青青低低的呼嚕聲，青落拉了拉被子，緩緩閉上眼睛……
窗外的月光随着時間流逝緩緩移進屋子，鋪滿了臨窗的床，月光下青落長睫輕輕眨動，似夢似醒間，回憶不斷倒退……
四周仿佛有層層薄膜包裹着自己，整個人似乎都被世界抛棄，隔絕了一切，浮浮沉沉間沒有時間流逝的感覺，思緒混沌的青落都沒法确定自己是生是死，但……大概是死了吧……
直到那一段無比嘈雜的聲音，嬰兒混沌的思緒大約也是明白了，重生……
之後幾個月，在莊子裏大人們偶爾的嘆息議論中，青落也是明白了，天夕宮的內戰，宮主的妹妹和妹夫背叛了天夕宮，被當時不過十八歲的宮主下令清剿，于是，便只剩下了他……
被夜夫子救起，取名，在莊子裏的善良的人們的幫助下過了十年，直到……師傅的出現……
天夕宮內，尊貴的男人閉着雙眼靠在椅背上，搭在桌子上的修長的手指緩緩地、輕輕地敲着桌面，發出有規律的“咚咚”的聲音……
有點出乎意料，沒想到去趟山谷，居然會遇到那樣的少年，在少年回來之前，便繞谷走了一圈，然後很輕易的在那面的叢林邊看到一個小小的墓，墓碑上清清秀秀的幾個字：師傅之墓。
少年停在門口時，以他的功力自是早就發現，聽到少年踉跄的沉重的腳步聲和紊亂的呼吸聲，然後門外就是一陣沉寂，自己就坐在桌邊，看着竹門，不可否認，是帶了點好奇的，名動江湖的邪仙的徒弟……
竹門一點點推開，門外一雙墨黑的眸子裏便點點映上暖意，襯着夜空，現出驚豔的光彩來，當門完全推開時，那雙眸子卻像是收了驚吓般緊緊地閉了起，仿佛忍耐着什麽，可以清楚地看見少年抱着花朵的泛白的指間……
少年似是在平複心緒，随後緩緩掀開眼睫，長長的映着暖光的睫毛微微眨動，墨黑的眸子裏滿是恍惚，仿佛盛滿了期冀，卻讓他覺得脆弱得一碰即碎……
少年的視線緩緩從桌角的燭火移到自己身上，可以清晰地看見少年低頭時眼裏一瞬間的仿佛無法承受的失望，以為他下一刻便會難過的哭出來，可少年只是抱着純潔色彩的玉白色的花朵，安靜地低着頭，再擡起頭時眼裏的恍惚、期待、失望悉數褪去，剩下的只是純粹的墨黑……
那樣的少年，閉上眼，還能清晰地回憶起那雙眼，一遍遍，今晚的自己似乎有些脫離控制了……
還沒走進門，青落就聽見裏面傳來的朗朗讀書聲，稚嫩的聲音倒是在這樣彌漫着薄霧的早晨傳出很遠，朦朦胧胧的反而滿是朝氣蓬勃的感覺……
青落停在門口，掀起簾子，有正在讀書的孩子眼尖地看見了他，當下驚喜地喊：“青落哥哥”。
其他沒注意到的孩子當下擡頭尋找青落的身影，然後便是歡喜的參差不齊的聲音，“青落哥哥，青落哥哥”。
案臺前方的夫子手裏的戒尺狠狠敲在桌子上，怒哼：“喊什麽喊？書都背完了？”一群孩子便收了聲，或是偷笑幾聲，或是做個鬼臉，片刻後，陣陣讀書聲再次響起，只是這次的聲音格外響亮。
“青落，來了啊？”葉夫子的表情已然嚴肅，語氣卻是緩和不少。
“嗯，夫子”青落規規矩矩地給葉夫子行了禮，葉夫子是十六年前把他從頂宮抱回來的人，對着他，青落總是心懷尊敬和感激的。
一排小桌子擺的整齊，青落走到桌間走道上，不時彎下腰檢查孩子們的作業，孩子們都喜歡他，每逢他走到自己的桌前，孩子們就用書擋住夫子視線偷偷對着青落笑，青落倒是一直挂着溫和的笑，用口型對着偷笑的孩子示意：“讀……書……”
于是孩子便像是受到了鼓勵般，拿好書，大聲朗讀起來，青落伸手揉揉他們的腦袋，被揉了腦袋的孩子便讀得更認真，小胸脯挺得老高，葉夫子看見了，眼裏含笑，這孩子，性子總是這麽溫和……
有青落在的私塾，孩子們都是積極的，連夫子都溫和不少，孩子們喜歡青落溫和的笑和輕柔的聲音，一到休息時間，便纏着青落做游戲，青落低頭看着眼前滿眼期待的孩子們，笑了開：“好”。
孩子們便一窩蜂湧上前去，拉了青落到私塾旁的空地上，嬉鬧聲傳出老遠老遠，周圍忙着的大人們便知道，肯定是青落來了……
青落回到山谷的時候，還未到申時，太陽還金燦燦的挂在天空，青青窩在門口的草地上打着小呼嚕，聽到他回來的動靜，睜開眼，懶懶地看了一眼，“喵嗚”一聲，就又閉上眼。
青落摸摸它攤開的小肚皮，發現圓鼓鼓的，再看看旁邊灑落的糕點屑，笑了開來，“怪不得我回來都不積極了呢，原來是偷吃過了啊……小壞貓”。
青青任他揉着，胡須顫動幾下，伸出舌頭舔舔嘴，懶懶的伸伸小爪子，一副享受的模樣，青落便不再打擾它，走進竹屋，把分類好的草藥拿出來細細挑揀，找出裏面藥性最好的放在一塊……
作者有話要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