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藥浴
蕭陌到達山谷的時候，就看見青落挽着袖子屋前屋後地追着逃跑的青青，束起的長發有些散亂開，鬓角已經滲出些許汗，一張只能說是清秀的臉透出些紅暈，倒顯得很有朝氣，一雙墨黑的眸子亮晶晶的，似乎有碎碎的光在裏面蕩漾，少年停住身形，微微氣喘，有些薄怒的喊：“青青，你給我站住”。
胖得圓滾滾的貓動作倒是敏捷，“蹭蹭”就爬上了樹，坐在樹枝上，舔着小爪子，眯起澄綠的圓瞳看着樹下略顯狼狽的主人，樣子倒像是有幾分嘲笑。
青落正想着要不要去溪裏抓條魚上來，就見眼前黑影一閃，青青“喵嗚”一聲驚叫，在他還沒反應過來時，黑影落到他面前，手裏抓着正驚叫掙紮的青青。
“啊”青落連忙伸手将青青接了過來，受了驚的青青這會兒倒是乖乖地窩進了青落的懷裏，還有些委屈地低聲叫着，青落輕輕拍拍它的頭，擡頭看向蕭陌，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謝謝”。
蕭陌沉默地收回手，沒說什麽，倒是青落在他手落下的一瞬間看到了些許血色……
“啊”青落低叫一聲，放下懷裏的青青，拉過蕭陌的手，掀開寬大的袖子，果然就見男人手背上面幾道血紅的爪印，“真是抱歉，你跟我進屋，我給你上些藥。”
少年通透的聲音裏是滿滿的歉意，蕭陌沉默着任青落拉進屋裏，這樣的小傷，以前他是不會在意的，只是今日卻不想拒絕……
蕭陌坐在桌邊，看着少年端來一盆清水，從藥箱裏取出一卷白紗布和綠色小藥瓶來，坐到他對面，小心翼翼地拉起他的手，用紗布沾着水清洗傷口……
少年低着頭，頭發在剛剛捉貓時已經亂了，有幾縷垂到肩膀上，發絲極細卻很有光澤，長長的睫毛輕輕顫動着，看不見眼睛，蕭陌想着，少年墨黑的瞳仁裏定是一片認真……
青落捧着男人的手，心裏卻感嘆着，這人的手可真好看，不像莊子裏的叔叔們，手大多粗糙，顏色褐黃，男人的手卻是潔白修長的，骨節分明，很有力的感覺。只是上面幾道傷痕卻有些影響美感，青青小心地擦洗傷口，傷疤不停的滲出些血絲，青落習慣性地湊上前去，小心地吹了吹……
溫熱的氣流拂過手背，酥麻麻的，蕭陌不自禁地手微微一顫……
青落瞬間回神，他這是在幹嘛？傻了麽……平常多是周圍的孩子們受傷了來找他，為了哄小孩子，每次他都會吹一吹……只是今天怎麽就習慣性的做了呢……丢死了……
蕭陌看着眼前越埋越低的腦袋，睫毛不住眨動，突然地就想伸手揉他的腦袋，酥麻麻的感覺從手背一直蔓延到心髒，蕭陌的眼裏滿是笑意，緩緩牽起唇角……
青落細細地塗了一層藥膏，再用紗布認真的包好，才松了口氣般地道：“好了，兩天左右就會痊愈的。”
蕭陌看着被紗布纏了薄薄一層的手，問道：“你為何要捉那只貓？”
“我要給青青洗澡，他不肯，到處跑”，少年幹淨的聲音中帶着一絲不自覺的可愛的抱怨，說着跑出去端進一個大竹盆，裏面的水似乎還有着溫度，微微冒着熱氣……
蕭陌也不再多問，沉默地看着青落跑到窗臺邊，把變得老老實實的胖貓抱下來，按進水盆裏，貓有些掙紮，小爪子撲騰的水花直濺，少年帶着笑意地拍拍貓的腦袋，佯怒：“青青，別動！”然後取過一旁的皂角，細細地撫順貓的毛發，認認真真地搓洗着……
其實并非是真的那麽急着抓住青青，只是一個人的生活真的是太寂寥了……有青青陪着鬧騰，能夠感到平靜生活中的一些歡樂……
“藥材我已經準備好了，今晚就可以藥浴了”青落拿了塊大棉布包住青青，仔細地擦着青青的毛發，坐到了蕭陌身邊，開口道。
“嗯”
青落擡頭看看蕭陌，這人比自己想的還要冷淡，容貌卻是極具侵略性的，連不經意露出的氣勢都不容忽視，果然是站在高處的人麽……
夜，西邊一間竹屋內，燭火明亮，空蕩蕩的房間只有中間被架起的木桶，下面一個鐵爐內則是燒得紅通通的炭火，蕭陌只着裏衣的坐在木桶中一頭黑發散開來披在身後，褐色的藥水冒着熱氣包裹着蕭陌，陣陣熱氣盤旋而上，模糊了他的面容……
青落坐在桶邊的一個竹凳上，認真的計算着時間，不是地向裏添加各種精心挑選後的藥材，濃烈的藥味充斥着房間，青落看着霧氣裏蕭陌模糊的輪廓，暗忖：應該是很痛苦的吧……
師傅曾說，世間本不應有凜息，卻被他無意研制出來，從此懷璧其罪……
師傅說：凜息的藥材極其尊貴，做法極其複雜，傾盡他畢生之力，卻也只做出兩副，只是一副是成品，另一副是半成品，因為沒有足夠的雪參心……
師傅說：以後會有人來取凜息，青落，你要代為師将藥給他……
青落将最後一把藥材添進去，又添了兩塊炭火，木桶中藥材上下浮動翻滾，水流湧動 ，似乎藥水在下一刻就要被煮沸了……耳邊傳來蕭陌隐忍的悶哼聲，很痛苦吧？青落低聲喃喃道：“是吧？很痛苦的吧……”
世間只有兩副凜息，蕭陌用的是剩下的半成品，至于那副成品，青落感受着經脈裏流動地孱弱的內力，斂下眉眼……
青落熄下炭火，攙着蕭陌出了木桶，蕭陌身上的藥味極其濃重，隔着兩層衣服還能感覺到他身上滾燙的熱度。青落偏頭，就見蕭陌的臉極其蒼白，兩條修長的眉緊緊蹙真，果然，很痛苦……
扶着蕭陌進了旁邊的竹屋，竹床上的青青驚醒，似是被藥味熏着了，喵嗚着跳出窗戶，床邊備着一個大浴桶，裏面是幹淨的清水，扶着蕭陌，讓他進了浴桶，青落走到床前的木架邊，從中間一層抱出個小木盒，裏面是密密麻麻的十幾個小玉瓶，從中拿出三個玉瓶，走到浴桶邊，小心翼翼地分別往裏滴了幾滴瓶中的液體。
身體裏噬骨般的疼痛慢慢褪去，經脈裏的灼燒感也已消失，一股清涼的氣息在經脈裏緩緩游走，倒是舒适……蕭陌緩緩睜開眼睛，吐出一口氣，視線轉移，這才發現少年等得已經睡着了，趴在桌子上，旁邊的燭火晃動，映得少年頭頂的發閃着淡淡的暖光，少年的臉隐在陰影裏，看不清……
蕭陌轉頭看看窗外的月亮，已經子時了，怪不得呢……伸出手想将少年抱到床上，剎那間意識到身上還是濕的，剛想起用內力烘幹衣服，便突地想起少年曾囑咐過不能用內力……
打開帶來的包袱，換上幹淨的裏衣，伸手剛觸到少年的身子，少年便醒了，雙眼掙紮着睜開，裏面一片朦胧的睡意，并沒有清醒，帶着點點水光，像是陽光下潋滟的湖面，蕭陌的心一顫，伸手抱起少年的身體，走向床榻，“已經好了，你不用擔心，睡吧”。
掙紮着想努力清醒的少年聽到他的聲音，雙眼便又合上，片刻後，呼吸恢複平穩，長長的睫毛靜靜垂着，帶着一種寧靜的意味……
蕭陌把少年輕輕地放在床裏，随後躺在少年的身邊，拉好被子給少年仔細蓋好，緩緩閉上眼睛，其實并不困，經脈裏清涼的氣流讓身體狀況好到了極點，一點疲累的感覺也沒有，只是有夏季的清風似乎帶着青草的氣息從窗子吹進來，拂過臉龐，耳邊是少年淺淺的呼吸聲，便莫名的有了倦意……
“師傅，疼……”青落掙紮着要從浴桶中爬出來，濺起來的淡褐色藥水把老人的白色衣袍染成一片斑駁。
“青落啊，好徒兒，再忍一會兒……”老人一手按住掙紮的青落，一手拿出細長的銀針迅速封住青落的周身大穴，平日裏挂在臉上的壞壞的笑早已消失，罕見的嚴肅的表情，額頭上一層細細的汗……
“嗚……”青落嗚咽着，經脈裏奔騰的熱流四處亂竄着，似乎是要沖破身體釋放出來，撕裂的痛楚從渾身各處爆發開來，讓青落有一種下一秒就要被灼燒成灰的錯覺……
“青落，引導內力過任督二脈，運轉大周天沉入丹田”老人語氣嚴肅，“沒想到把所有的雪參心都參入藥內，藥力還是如此霸道。”說到這，青落似乎聽到了老人的一聲低嘆……
那一日，師傅拿着制好的凜息丸騙他吃下，之後，便是那夜爆發的無盡痛楚和快速增長的內力……
那夜之後，再無痛楚，卻在接下來的一年裏重複着日複一日的藥浴和針灸……
獲得什麽，不都是要有代價的麽……
緩緩眨動着睫毛醒過來，入眼便是大片大片的陽光，春日清晨的陽光并不刺眼，暖暖的淡淡的鋪滿竹床，淡淡的暖光中牆上似乎還挂着那幅水墨畫……
青落偏過頭，就看見旁邊睡着的蕭陌，男人棱角分明的側臉在晨曦中格外俊美，連發絲都染上一層細細的金光，這是我的親人？青落的視線在男人的眉、眼、鼻、唇游移着，嗯，是的……只是胸口卻空蕩成一片……
小心地越過床側熟睡的男人，下了床，披好外袍，回過頭看了男人一眼，昨夜的聲音的确是男人的吧……看他這般氣色，應該是沒問題的……青落系好外袍的衣帶，輕手輕腳出了門……
他身後的男人緩緩睜開眼，看着少年小心的不吵醒自己的動作，映着晨光的眸色是一片暖色……在少年打量自己時，他便醒了，本就習慣淺眠，又加上昨夜的藥浴，怎麽可能睡得如此之沉……少年看他看他看得很認真，有一種專注的感覺，翻過自己下床的時候，少年散開的長發輕輕從他下巴掃過，癢癢的，還有一種淡淡的、清新的皂角香味……
睡在床角落裏的青青從棉被下爬出來，圓滾滾的身子在棉被上打了兩個滾，伸伸短短的四肢，随後便大搖大擺的從蕭陌身上踩過去……
“呼……呼……”青落放下瓦罐，不住地往兩手的手指吹氣，剛從爐子上端起的瓦罐燙得驚人，即使隔着一層棉布，只是從廚房走過來的幾步路，還是燙的手指發疼。
“呵……”旁邊響起低低的笑聲，青落一轉頭就瞧見蕭陌倚在床上看着他笑，有些不好意思地放下手，出聲道：“洗漱的用具已經給你準備好了，待會兒要吃飯了。”說着又幾步跑到廚房，端了一盤糕點過來，也還冒着熱氣……
青青跳到桌子上，圍着糕點打轉，卻不敢下嘴去咬，墨綠的眸子看着青落，焦急地“喵喵”直叫。青落安撫性地摸了摸它的腦袋，笑着從桌邊拿出一個碟子，從瓦罐裏舀了些粥，拿了塊糕點，青青迫不及待地拿着小爪子扒拉着糕點，湊上去啃着……
蕭陌洗漱好進門的時候就看見青落坐在桌邊，那只叫青青的小胖貓正扒拉着糕點吃得歡，桌子上還放着兩碗盛好的熱粥，微微冒着熱氣，拉開竹椅坐到桌前，少年便把一碗粥推到他面前，“谷裏只有這些，不要嫌棄”，語氣淡淡的，并沒有聽出些許關懷的意味……
作者有話要說： 子時，23:00——01:00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