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替宮人求情
池瑜醒來時已經日上三竿了,陽光透過窗戶紙灑進殿內有幾分刺眼。
她下意識擡手捂住了眼睛,另一只手支起身子還沒坐直,便有一陣天旋地轉的感覺襲來,令她再次躺回了床榻上。
她緩了好一會才稍微打起了一點精神,捂着臉嘆了口氣。
妧姐姐昨晚怕是氣狠了,從好幾處就能看出來——
她身上還穿着昨日在宮外買的衣物,一身的酒味,床邊沒有擺着醒酒湯,殿外人影憧憧比往日候着的人多了幾成,顯然是分派來守着她的。
今日……不,是接下來好長一段時間怕是都不會有好日子過了。
而且她今日沒去上朝,哪怕顧妧替她去了,估摸着也會有不少流言蜚語,肯定又會害顧妧為難了。
喝酒害人啊……
池瑜很內疚,她有心想去和顧妧認個錯,卻又想起昨日讓她醉酒的緣由,穿靴子的動作便停了下來。
明知道有關顧妧的不實的傳言數不勝數,但莫名的說書先生那句話始終都環繞在她的腦海裏。
他說,顧妧想要的僅有一人而已。
那人是誰不言而喻。
池瑜搖了搖頭,覺得自己竟然不僅把這種戲言當了真,甚至還上了心簡直荒謬至極,可她穿好鞋後還是暫且把去找顧妧的心思放下了。
喚了候在門外的秋雁替她打了些熱水,又屏退掉那些想要伺候她沐浴的宮女,池瑜獨自泡在大殿中央的浴桶裏,四周燒着無煙的炭盆,溫暖的感覺包裹着她,還未完全醒酒的人兒不免又有些犯困了。
昏昏沉沉間,大抵是她泡得太久了,門外傳來了擔心的呼喊聲以及急促的拍門聲。
她想要回應,可四肢實在是提不起任何力氣,但又覺得從腳底泛起陣陣寒意,争相恐後地往她骨子裏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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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瑜張了張嘴,卻沒發出一丁點聲音來,她又試着擡起手想扒着浴桶站起身來,不過努力了好幾次都只是徒勞無功。
算了……
她有些累了,放棄了去掙紮,反正到最後也會有人壯着膽子進來查看的,不可能讓她有什麽閃失。畢竟她這個皇上的責罰事小,但另一位的怪罪就不是旁人可以承受的了。
這麽一想池瑜倒是安心地閉上了眼,放縱自己睡去。
過了沒多久,果然沒出池瑜所料地有人推門進來了,可并非她以為的宮女,而是她暫時不想面對的那個人。
至于她是怎麽知道的?
她是被吵醒後從不遠處的對話裏得知的。
那裏跪了不少人,前前後後大概二十來個,光太醫院的禦醫就有十來個,剩下的都是她宮中的太監、宮女,而在那群人前面則是端坐着一名渾身散發着冷意的女子,從池瑜的角度可以望見她冰冷的神色,以及那張清麗冷凝的容顏。
“本宮讓爾等好生服侍照料皇上,爾等就是如此照料的嗎?!皇上出宮不知,皇上沐浴易不伺候,連皇上昏睡過去都不敢進殿查看,本宮要爾等何用?!”
那群宮人們死死地伏貼在地上,竟無一人敢出聲求饒。
顧妧睨着他們,聲音已恢複了平日裏的冷淡,聽着卻比方才動怒時更加令人恐懼:“若是今日本宮無暇趕過來,皇上或許就不只是感染風寒了……爾等孰能擔得起這個責任?”
宮人們吓得大氣都不敢出,更沒有人敢回應顧妧的話。
而顧妧也不再看他們,視線轉至跪在前面的那群禦醫。
“至于爾等,不是說皇上只是因浸泡冷水中太久而感染了風寒嗎?為何已過了半日之久,皇上還是不曾轉醒?”
“回,回禀王妃……”太醫院的院長努力穩定着情緒,可聲音依然有幾分顫抖,“皇上昨日醉酒又未曾服用醒酒湯,今日一醒又立馬泡了熱水浴才會昏睡過去,如今雖感染了風寒,但臣等已為皇上施了針,王妃也親自試了藥,又給皇上服了藥,眼下還未醒應當只是還睡着罷了,并無大礙,王妃不必擔心。”
聽得這解釋顧妧的臉色并沒有好轉,她剛想開口繼續盤問,就聽身側傳來虛弱細微的呼喚聲:“皇嫂……”
顧妧立馬轉身向龍榻走去,邊問道:“皇上您醒了?可有哪裏不适?”
池瑜此刻也顧不得去別扭了,她清楚如果眼下不穩住顧妧的情緒,那跪在她殿內的這些失職的宮人們怕是一個都別想好了,于是她抓住離自己并不遠的那只柔荑,刻意放軟又放低了聲音道:“姐姐,瑜兒頭疼得緊,嗓子也不舒服得很。”
說罷像是為了證明自己說的話,池瑜适時地咳了幾聲,本只是想裝裝樣子,卻沒想到這一咳就停不下來了,小手下意識地握緊了顧妧的手,痛苦得額間都覆上了一層薄汗,那模樣簡直仿佛要把五髒六腑都咳出一般。
顧妧皺緊了眉頭,偏過頭看向跪着的宮人那方,還未來得及出聲,手就被人微微地晃了晃。
“姐姐,這不關她們的事……”
顧妧只好轉回頭,用空着的那只手輕拍着池瑜的背,似是無奈地低語道:“傻瑜兒,姐姐只是想命人給你送湯藥來罷了。”
“在姐姐心裏那些旁的事情哪有瑜兒重要。”
池瑜聽着一愣,還沒給顧妧任何反應,顧妧就先命自己的貼身宮女将熬着的湯藥送來,又暫且讓那些宮人們退下了。
盡管達成了所願,但池瑜高懸的心并沒有放下,神經也還是緊繃着的。畢竟她摸不透顧妧的情緒,也分辨不出顧妧到底是如所說的那般心疼她更多些,還是僅僅是在外人面前克制着罷了。
池瑜心裏沒底,幹脆低下了頭等着顧妧先對她說點什麽,哪怕是罵也好罰也罷,她都受了,也總比看着無辜的人被她牽連要好。
“瑜兒。”可等了好一會兒也只等來顧妧一句輕喚。
池瑜有幾分錯愕地擡起頭,正好對上顧妧略含深意的目光,她心裏“咯噔”一聲。
顧妧好似一點都不意外,擡手撫上池瑜的臉頰,輕笑着說:“你自小便是姐姐養大的,你的一言一行,一舉一動,真當姐姐不曉得麽。”
似乎顧妧極少會說疑問句,哪怕是那樣的話語氣都是極為篤定的。
池瑜抿緊了唇瓣,下意識避開了顧妧宛如能看透一切的目光,不知如何去答這句話。
顧妧卻不給她機會,稍用了些力氣強迫她仰起頭看着自己,嘴角仍是帶着笑的,可池瑜從顧妧的眼底瞧不見一絲笑意。
“瑜兒如今都是自顧不暇了,還有心思去管旁人如何麽。”
“姐姐這是在說什麽呢,瑜兒為何有些聽不懂姐姐的話了。”池瑜笑得幹巴巴的,比哭都難看幾分。
顧妧用拇指摩挲着她唇邊小小的酒窩,低聲道:“瑜兒是寧願惹姐姐生氣,也不想那些宮人受罰麽。”
不等池瑜回答,顧妧繼續自顧自地說:“瑜兒私自出宮,伊等看守不利,此為罪一。”
“瑜兒醉酒,既未沐浴,又未飲湯,伊等照料不利,此為罪二。”
“瑜兒感染了風寒,伊等伺候不利,此為罪三。”
“如此玩忽職守,就算姐姐要懲治伊等,又有何不對。瑜兒覺着呢?”
這個問題抛給池瑜,明顯就是讓她做個選擇,并且顧妧想聽見的應當是池瑜無論如何都站在她那邊才是。
這些池瑜都明白,只是她同時也很清楚,如果不替宮人們求情,怕是只有一個下場,就像她初次獨自去上朝那日來喚她的宮女月桃一般。
“姐姐……”池瑜猶豫了許久,終是鼓足了勇氣道,“出宮是瑜兒瞞着宮裏的人喬裝去的,酒也是瑜兒在宮外飲的,今日沐浴易是瑜兒非要将宮人屏退的,當真與伊等無關,還望姐姐……”
她悄悄咽了口唾沫,“望姐姐,莫要怪罪伊等。”
顧妧靜靜地注視着她,忽而輕聲笑開了,“瑜兒當真長大了,有自己的想法了。”
池瑜摸不透顧妧這笑裏有什麽含義,不敢接她的話,只能等待着她的下文。
“甚好,那便按瑜兒的意思辦吧。”
這話與那日顧妧來問她如何看待北齊求和一事時說得無二,可不管怎麽聽表達的都不是一個意思。
前者像是欣慰,後者則更像是諷刺。
池瑜心底一慌,忙想去抓住顧妧的手,但她甚至還沒碰到顧妧的袖角,人已經退開了。
“姐姐……”
不等池瑜說什麽,顧妧直接打斷了她:“皇上熟知宮規禮法,仍卻明知故犯,理當禁足太和宮,罰抄宮規禮法百遍,何日抄完何日解禁,在此期間臣妾會代皇上處理朝政,不勞皇上費神分心了。”
池瑜可憐兮兮地望着顧妧,軟聲軟調地喊:“妧姐姐……”
顧妧還是不給她任何說話的機會,再次打斷了她,并糾正道:“臣妾乃皇上親封的瑾親王妃,亦是皇上親點的攝政王妃,于情,皇上應當喚臣妾一聲皇嫂,于理,皇上應喚臣妾一聲顧卿才是。”
聞言池瑜苦笑了一下,認命地點了點頭,“皇嫂說得是,朕認罰。”
“晚些臣妾會命人将宮規禮法同筆墨紙硯一并送給皇上,臣妾還有旁的事情要處理,不便陪皇上了,臣妾告退。”說完顧妧規矩地朝池瑜行了個禮就離開了。
等到殿門合上,本就頭暈腦熱的池瑜一下倒在床榻上,望着床頂的帷幔深深地嘆了口氣。
命,她是替他們保住了。
不過也是真真正正地觸怒了顧妧,之後如何将這篇翻過去……就未可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