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只要她在就好了
因着沒用午膳,池瑜讓秋雁去包子鋪給自己買了兩個饅頭先墊着肚子,然後去了趟賭坊,贏不贏錢倒是不重要,主要是身上不明不白地少了那麽大一筆銀子,總歸是得有個花出去了的借口。
賭坊裏熱鬧非凡,到處都是興奮的叫喊聲,空氣中也彌漫着濃濃的煙草味,又吵又嗆,惡劣的環境讓池瑜直皺眉頭。
她四下轉了轉,大多是擲骰子猜大小,這種純靠運氣的東西池瑜不喜歡,沒看幾眼便走開了。
餘下還有鬥蛐蛐的,猜投中哪個壺的,以及時下最受歡迎的六博棋,人又多又擠,大冬天湊近了都能聞着一股汗臭味,令池瑜望而卻步。
倒是角落還有一個破殘局的盤口,賠率極高,卻沒什麽人,想來難度絕對不低。
圍棋破局的方法因着下棋人不同,方法也數不勝數,若要開這種盤棋藝必須極為高超才行,這賭坊居然還能請到這樣的高手?
池瑜起了些興致,交了銀子便坐下了。
棋盤上的焦點主要在下方,由池瑜執黑先行。
她一邊把玩着棋子思考,一邊和對面的人閑談:“可否方便問閣下來此之前是做什麽的嗎?”
那人搖搖頭,“做些小營生罷了,不足挂齒。”
池瑜尋了中下方遠離焦點的位置放下一子,淺笑道:“閣下過謙了,在下也沒旁的意思,只是好奇閣下既有這般棋藝,為何還要屈居于這等地方。”
那人想了想,最終還是決定吃下池瑜那顆棋,落子後才答道:“小生也沒旁的手藝,就是棋下得稍微好了些,在棋館與人博弈也掙不着幾個錢,不若待在這還能有份月錢。”
池瑜順勢在旁邊整形反圍剿,邊道:“閣下善棋,武略不談,文韬定還是有的,閣下不說,怕是有什麽難言之隐。”
“閣下好眼力,只是我等百姓,不好妄論官家之事,還是專心下棋吧。”那人苦笑了一聲,不願多談下去。
池瑜不好逼迫人家,心裏卻挂記着那人話中隐含的深意,一心兩用,最終毫無意外地輸了棋。
她不心疼那點銀子,只是殘局下得有些久了,這麽一耽誤再回宮時,宮門都要下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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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瑜打發秋雁回太和宮,自己則是去了長清宮,大抵是天色暗了,今日顧妧沒有在石亭裏,而是坐在軟榻上處理着奏折。
見池瑜回來了,她招招手示意池瑜過來,把人攬在懷裏,一邊提筆在紙上批改,一邊問:“瑜兒今日去做什麽了,怎麽這麽晚才回宮?”
沒等人回答,她突然皺了眉,不悅地說:“瑜兒若是辦完正事不早些回來,反倒跑去學人鬼混,姐姐便不再允你出宮了。”
“我都還沒說呢,阿妧就知道我去做了什麽?”池瑜詫異地偏頭去看顧妧。
“瑜兒身上有脂粉香,還有淡巴菰的味道。”顧妧松了手,似是不願再抱她。
“有嗎?”
池瑜愕然地低頭去嗅自己的外袍,可是除了一旁燃着的熏香味,什麽都沒有聞到。
她見顧妧神色不太好看,幹巴巴地笑了笑,也顧不得顧妧是怎麽聞到的了,扯着人的衣角晃了晃,軟聲道:“我成日呆在這宮裏,沒怎麽見過宮外的生活,難得出去一趟自是被那些新鮮事迷了眼,下次絕對不會了,阿妧不要生氣好不好?”
顧妧沒有理她,注意力都放在桌案上的公文裏。
“阿妧……姐姐……好阿妧……”池瑜變着法子去叫,連一個眼神都沒有分到,只好擋住顧妧的視線,湊上去親了親她的唇,可憐兮兮地說,“阿妧,理理我嘛,好不好?”
顧妧避不開又不好去推,幹脆閉上了眼,任池瑜怎麽撒嬌都不出聲,也不給任何的回應。
池瑜實在是沒辦法了,往日裏慣常有用的方法她都試過了,親也親了,嬌也撒了,連裝可憐都沒用了。
她苦惱地撓了撓頭,最後只好摟住顧妧的脖子,細聲耳語道:“姐姐,瑜兒當真知錯了,姐姐莫生氣了,晚上瑜兒任你處置好不好?”
瞧見顧妧的喉頭微微聳動了一下,池瑜心知有戲,放輕了聲音繼續道:“我想想,姐姐喜歡什麽呢,蒙眼?還是綁手?或者要不在桌上……唔……”
‘怎麽樣’三個字還沒來得及說出口,就被人封住了唇,做這種事向來溫柔的人突然急燥了不少,感覺不像是被她說的話惹了興致,倒像是動了氣。
往常她也不是沒溜去過賭坊,就算顧妧有些不悅,但還不至于動怒,今日這般難哄,怕還是因為身上殘留着的脂粉味。
要說池瑜也覺得委屈,誰知道那個樓主會給她整那麽一出,可她有求于人,而且她讓青煙去做的事又不好叫人知道,所以她才忍了,還不能跟顧妧解釋。
畢竟就算她跟顧妧什麽都做了,但說實在的,兩人之間的感情并不穩固,她也摸不清楚顧妧對她到底是個什麽态度和感情,至于她做的那些事也不過是顧妧在放縱她罷了,可以當作情趣,卻當不了真,若是将人惹怒了,她估計是讨不到什麽好。
□□散去後她有認真想過,或許就如顧妧所說的,放縱她不過是因為喜歡看她為了她理智盡失的樣子,無論是因為骨子即有的獨占欲在作祟也好,還是因為感情也罷,左右都說明她心裏是有顧妧的。
而顧妧對她,不管當真是只為了她,還是因為占有欲,或是為了光明正大地接手皇權,其實都不是最重要的,只要顧妧願意留下就好。
在深宮中談真情實意太蠢了,能達成目的就不錯了。
她見不得顧妧跟旁人往來密切,顧妧也看不得她同別人親近,倒是不謀而合,所以也說不好究竟是誰算計了誰。
誠然,如果能互通情意是最好的結局,哪怕不能,也沒關系,只要顧妧是她的就好。
身旁的人已經睡去,池瑜望着做工精細的殿頂卻入不了眠。
她忽而念起許久前,在顧妧還沒完全掌控朝中權勢,無暇顧及她的時候,一直都是由太傅在教導她。
太傅曾同她說過一個故事,是一個江湖異士,那人的看家本領便是可以随意改變容貌,□□做得巧奪天工,甚至與被模仿的人站在一處都難以分辨。
且他有一種特殊的植物制成的膠水,一旦□□戴上就極難扯下,除非用特制藥水浸泡才可以。
那人發生了很多事,時間久遠,池瑜也記不太清太傅具體說了什麽,但太傅教導的話她還是牢記着。
太傅說,身為帝王,要學會僞裝自己,不能叫人看出喜怒和心中所想,不能讓人明白與想透自己所作所為之事其中深意,但同時讓她謹記不能在這之中迷失自我,就像太傅說的那個江湖異士一樣。
□□戴久了,裝作另一個人的時間太長了,面具再也摘不下來,也漸漸忘了自己究竟是誰。
僞裝但不失本心,是太傅那堂課教她的東西。
池瑜想,她可能不是個合格的學生。
太傅教過的許多話,她已然忘了;太傅讓她明白的事,她也始終參悟不透。
後來太傅告老還鄉,便由顧妧來教她。
識字讀文、四書五經那些太傅教得差不多了,顧妧就教她帝王之術、兵書、下棋。
都說棋品即人品,從棋盤裏便能讀懂一個人,所以顧妧說了解她,而她其實多少也有些了解顧妧。
這短短幾日她與顧妧之間發生的太多了,閑下來時她免不得去細想。
設局的起因應當是朝臣去同顧妧談論她的婚事,若她真尋了個夫婿成婚,又逐漸親自執政,屆時顧妧留在宮中身份就變得尴尬起來,于是未免這種情況發生,顧妧便開始着手布局。
畫像,流言,婁茂,以及她想要的溫柔以待。
她輕易入了局,顧妧也達到了自己的目的,可最真實的動機呢?
一個由她給的光明正大的後位?還是她這個人?
其實都有,無論如何兩者都是有關聯的,她糾結得不過是顧妧的态度。
時而冷漠,時而溫柔,全然的放縱,又前後矛盾。
如果顧妧當真喜歡她,那溫柔便是她的本心,冷漠就是她的面具,放縱是因為感情,矛盾是怕自己全然付出後她有可能會背叛,所以有所保留是顧妧留給自己的退路。
如果不喜歡,便簡單了許多,後位是目的,其他都是蠱惑她的僞裝。
她終歸是要親政的,若不親近顧妧,就必然會偏向丞相一派,到時候眼下還算平衡的狀态就會被打破。
顧妧到底是哪一種呢?
池瑜偏過頭去看睡在自己懷裏的人,顧妧背對着她,露出了光潔的背部和脆弱的長頸,那張側臉褪去了白日裏的清冷漠然,顯得溫柔恬靜了許多。
她靜靜地注視着,将這張容顏一寸一寸刻畫在心裏,眼底閃過幾分複雜的神色。
顧妧又知道她在想什麽嗎?
或許知道吧。
顧妧說,愛不愛都不重要,只要她在就好了。
她覺着也是。
愛這個字太複雜了,不管她們的初衷究竟是什麽,只要對方在就好了。
只要……阿妧是她的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