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北齊公主

至黃昏時顧妧離開了太和宮,池瑜也起床喚宮女來給她穿戴那些繁瑣的龍袍發飾,又稍微用了些流食才領着秋雁去了設宴的大殿。

殿內已坐滿了人,三三兩兩湊做一處小聲交談着,池瑜一從偏門繞進去就看見顧妧比她更早一步到了,神色淡然地坐在離龍椅最近的位置,旁邊是顧家父子,正對面是嚴丞相,而北齊使臣就在他身側。

這麽坐着其實也不算錯,只是沒和顧毅一起稍微顯得有些奇怪,大抵是為了避嫌?

池瑜收回目光捋着衣袍坐下,秋雁立即尖聲喊道:“皇上駕到。”

衆臣分分起身行禮,齊聲喊着萬歲。

“諸位愛卿同使臣不必多禮,都入座罷。”池瑜壓動了兩下手腕,示意秋雁可以開宴了。

一個個端着食案的宮女魚貫而入,但上得都是些下酒的涼菜,池瑜不喜辣味又飲不得酒,夜裏喝多了茶還睡不着,只能可憐兮兮地獨自抿着熱水。

宮女們退下後,又進來了一批舞女歌姬,衣着單薄,長袖随着琵琶聲在空中揮舞,池瑜看着都覺得冷,不免打了個寒顫又低咳了幾聲。

顧妧不喜玩樂,平日裏也不許她看這些,所以人定是禮部的人從宮外找的。

太奢靡了。

池瑜去看底下的禮部尚書,就見他端着酒杯,目光一瞬不瞬地盯着中央那群歌女,有多好色一眼便知。

她暗地裏搖搖頭,打量了一圈把衆人的神情記下,便不再看底下了。

等曲聲停下,北齊使臣站起來拱手道:“國君,大晉歌舞美豔絕倫,外臣鬥膽,也想向國君敬獻一曲歌舞。”

池瑜微微颔首,“允。”

使臣一拍手,琴聲響起,原本候在殿門處的人立即取下面紗行至大殿中央,竟是一群或清隽或魁偉的男子,朝臣一片嘩然,連池瑜都沉了臉色。

可大國風範不容她失禮制止,只能神色稍有不善地投向那個北齊使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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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池瑜不喜這般,使臣立馬朝一直立在他身後的人使了個眼色。

那人戴着頭紗加入到齊舞中,男子們便紛紛退下,留那人獨舞。

與晉國柔美的長袖舞不同,那人舉手投足間都散發着嬌媚之意,頭紗随着身子仰動間掉落在地,才看清底下的面容,是個天姿國色的女子,年歲應當與池瑜相近。

女子的舞姿似可以蠱人心智,曼妙的身段在紫紗揚起間若隐若現,那雙盈然而笑的眸子不停望向高位上的池瑜。

池瑜偷偷咽了口口水,但不是因為那名女子,而是顧妧一直冷眼注視着她,感覺得到是極為不悅了。

天地良心,她對北齊使臣之舉也很是不喜,可她又不好叫停,再說她根本預料不到北齊國君會給她整這一出。

他喜歡莺莺燕燕、尋歡作樂,她就也會喜歡嗎?

且居然男的女的都準備了,她都不知道是該誇他考慮周到,還是該罵他思想太過開放。

好不容易熬到一曲畢了,那使臣又起身道:“國君,我朝為顯談和之誠意,特獻珍寶數箱,寶馬百匹,良布千條,及我朝公主于國君,還望國君笑納。”

北齊公主?!

池瑜滿目震色地看向底下朝她行禮的女子,微張着嘴半晌不知道該怎麽接話。

不是,這北齊國君什麽意思啊?天下誰人不知晉國皇帝是女子啊?把自己女兒獻給她做什麽?!她要他女兒有什麽用?總不是讓她與北齊和親吧?

池瑜瞄見顧妧的臉色越來越難看了,忙清了清嗓子道:“這……貴國的誠意朕已經感受到了,若貴國願每年向我大晉進貢,朕便可退兵歸還貴國數座城池,只是我大晉與北齊風俗民情略有不同,恐貴國公主會覺不适,還是不委屈公主留在我大晉了。”

使臣顯露出幾分為難,剛想回話,倒是那公主先一步出聲道:“多謝國君體恤,只是雨嘉并不覺着委屈,雨嘉願留在大晉陪伴國君。”

我那是體恤你嗎?!我是想讓你從哪來回哪去好麽!

而且誰需要你陪了?!沒瞧見最前面兩位的臉色都快比鍋底還黑了嗎!

池瑜無語凝噎,這次是真不知道該怎麽說了,求助地看向顧妧,結果後者垂了眼臉直接無視了她。

她只好去看嚴丞相,用眼神示意道,丞相你還不快說句話!這跟之前說好的不一樣啊!總不能當真讓人留在宮裏吧?成何體統啊!

結果嚴丞相好像也瞧不見她擠眉弄眼一般,低頭去飲杯中的酒。

得,她可算是明白了,合着她是唯一一個現在才知道的呗?所以顧妧說會讓她為難的事就是這個?

那你們也說句話啊!

池瑜只覺得一個頭兩個大,掩嘴咳了兩聲後,才不得不硬着頭皮開口道:“雨嘉公主,朕已感受到貴國談和心誠,朕也已提出了條件,若貴國能接受,不日便可取回城池,至于……”

她含糊掠過後接着道:“朕并非男子,倘若公主留在這皇宮裏,怕是有辱公主的名聲,公主還是替朕向貴國國君表示謝意罷,如此誠意,朕心領了。”

沒曾想那公主還是直直地望着她,搖了搖頭道:“雨嘉此次前來并非父皇授意,是雨嘉自己向父皇請願,非要随着一同前往,若是國君不願接受雨嘉,雨嘉才真是無顏回北齊。”

池瑜:“……”

這人怎麽油鹽不進啊!

我管你有顏還是無顏啊?

跟我有半兩銀子的關系嗎?!

池瑜氣得咳個不停,底下的顧毅見了也跟着站起來抱拳道:“皇上容禀,臣有話想說。”

池瑜想着誰領回來的麻煩誰處理,便點頭同意了。

“雨嘉公主,貴國同本将軍啓程時并未提起過此事,不知公主隐瞞身份随本将軍回朝是為何意?如此行徑,讓本将軍在皇上與一衆同僚前如何自處?”顧毅盯着她沉聲質問道。

雨嘉公主毫無懼意地回視顧毅,輕笑着反問道:“雨嘉的話已經說得很明白了,将軍還不清楚雨嘉的意思嗎?”

顧毅劍眉攏起,冷冷地說:“北齊當知我朝天子乃是女子。”

雨嘉公主面容平靜地颔首,“是,雨嘉知道。”

“那公主還這般讓皇上為難?就不怕我朝不願退兵嗎?”

“雨嘉又不求名分,将軍何須如此激動?”雨嘉公主莞爾,“愛慕強者乃人之常情,而大晉河清海晏,雨嘉心生向往,又有何不妥?”

顧毅神色不善得低聲警告道:“公主可知自己在說什麽?”

也不知雨嘉公主到底小聲回了什麽,顧毅聽完表情極為難看地朝池瑜半跪下,語速飛快地說:“皇上,此次微臣戰勝歸來,不求任何封賞,只求皇上滿足微臣一個心願。”

這麻煩公主還沒解決呢,顧毅卻突然着急地讨要賞賜,池瑜摸不着頭腦的同時,又隐隐有些不好的預感,可能接下來顧毅想要說的話,才是下午令顧妧情緒不對的原因。

但當着文武百官和使臣的面,她又不好拒絕,只能首肯道:“顧愛卿但說無妨,只要是朕能做到的,定當滿足愛卿。”

“臣鬥膽……”

他剛開口,一旁的雨嘉公主也跟着跪下了,都沒等池瑜同意就大聲地說了起來,與顧毅的聲音混在一起。

“……求皇上允臣帝君之位。”

“雨嘉愛慕國君已久,求國君允許雨嘉留在宮中服侍國君。”

兩句話就像平地一聲驚雷,震得殿內杯碗筷觥掉了一地,池瑜手也跟着一抖,滾燙的水撒了一身。

“顧毅!”

“公主!”

“皇上!”

三道聲音同時響起,池瑜愣愣地看着不約而同站起的嚴丞相、北齊使臣和顧妧,眼底滿是錯愕與不知所措。

一旁的秋雁慌慌張張拿了帕子想給她擦拭,又顧及位置尴尬立在了原地。

好好的宮宴俨然成了一場鬧劇,底下跪着的人倔強地不肯起身,嚴丞相和使臣也在叽叽喳喳說着什麽,唯有顧妧靜靜地望着她,眸間盈滿了擔心與歉意。

池瑜覺得一股深深的疲憊感從骨子裏鑽了出來,她突然有點理解顧妧了。

兄妹倆同時看上了一個人,不管出于什麽目的,但還有比這更荒唐的事麽?

哦,有的,那個北齊公主。

不過那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她該以什麽理由拒絕顧毅。

有那麽一瞬間她真的想要不幹脆把話說出來算了,要亂就讓它亂得更徹底一點,鬧個雞犬不寧、天翻地覆的,她管那麽多幹嘛呢。

但她很快就冷靜了下來,她不能拿着整個大晉的安危任性。

只是真的好難啊,她究竟如何才能光明正大地同顧妧在一起,又如何處理眼下這種雞飛狗跳的狀況。

池瑜重重地咳了幾聲,才讓亂糟糟的大殿重新安靜下來,她揮了揮手,示意那群大臣們都坐回自己的位子上去,才啞着嗓子道:“顧愛卿,帝君一事畢竟關乎朕一生的幸福,故而朕一時無法給你答複,此事待朕再考慮幾日罷。”

“至于雨嘉公主,大晉民風不比北齊那般開放,就算朕允了,可這大晉也并非朕一人的大晉,如今在你面前這些大臣們怕是不會允朕做出如此荒唐的決定,若是公主執意要留在我大晉,屆時朕會替公主尋一個令貴國滿意的歸宿。”

“還有一事朕希望公主明白,朕會同意貴國的議和,僅僅是不想連累兩國無辜的百姓于動亂之中罷了,朕不會虧待公主,也希望公主不要令朕為難。”

“好了,朕今日身子不适,就先回宮歇息了,諸位愛卿請便罷。”

說完她也不再管下面的人都是什麽反應,伸出手讓秋雁扶自己回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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