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不苦 既不敢說也不敢做

是啊,歷朝歷代的國君都如此,她也曾經以為魏承越是不同的。從前的很多個夜裏,他緊緊摟着自己,信誓旦旦地說,皇後和德妃是先皇為他所納,除非有大錯,否則不能廢黜,但從今往後再不納妃,心中只她一人。

現在想起來只覺得可笑,自己竟會相信這等謬言,根本不用等到再次納妃,只一場刺殺,就戳破了他的謊言。

王貫又道:“公主作何打算?”

趙清音坐了下來,“等着就好,總有人會耐不住性子,既然這後宮是用來平衡朝堂的,就先攪了後宮,再攪朝堂。”她自嘲笑笑,“不過如此說來,皇帝的寵愛不得不争,得了寵才能有銀兩,有了銀子就能招兵買馬,也能探聽到更多消息。”

她再次入宮,最終目的就是為了讓賀南修領兵攻入皇宮,推翻大昱,重建韶國。這是韶國舊部的心願,也是作為韶國皇族唯一血脈無可選擇的路。

王貫道: “公主,此事太過危險,還需從長計議。賀将軍傳信來說今晚子時,想與公主見一面,到時候,我會先迷暈茉如。”他看了看門口,“關雎宮的宮人很多都是皇後挑選的,門閉得久了恐讓人生疑,奴才先去門外候着。”

趙清音點點頭,王貫開了門,守在外面。

見過王貫,趙清音心裏安穩了一些,午膳時也有了胃口,食多了,便在關雎宮中随意散步。

這裏的一切都和兩年前一模一樣,唯一的區別是荷塘裏的魚兒少了些,水榭內壁上的山水圖陳舊了些,後院多了兩棵金桂樹。

她還記得南巡之前,說想在後院種兩株金桂,到了秋季,滿目金黃,濃香四溢,月夜下,同月宮中的桂樹遙遙相對,與嫦娥仙子共飲一杯,良辰美景不知醉。

誰知,南巡一去竟然成了她的死期。

她死了,關雎宮後院倒多了這兩株金桂。

突然就沒了閑情雅致,趙清音回了內殿,天色暗下來後,便早早讓莫如伺候自己睡下了,待到夜深人靜,王貫悄悄進屋,往莫如臉上吹了迷煙,片刻後,進來一個身形高大的男子,穿着太監服侍走到趙清音面前。

趙清音透過窗棂照射進來的月光向男子看去,修眉如劍,鼻梁英挺,目光灼灼,那人單膝跪地行禮:“公主,你受苦了。”

趙清音微微一笑,伸展兩臂轉了一圈,“不苦,吃着佳肴,穿着錦緞,住着殿宇,身邊有十多個宮人伺候,不苦。”

賀南修越是看着她笑,就越是心酸,在南巡畫舫上将她打落下水的是自己,救她出牢獄的是自己,現在把她送進皇宮的還是自己。

王貫道:“将軍,時間緊迫,有話快些說完,我去外面把守。”

賀南修原本準備了好多話,但現在看着趙清音,只覺得胸口發悶,說不出來,便從懷中拿出個油紙包打開,裏面是幾塊紅豆糕。

“白日裏路過廣聚軒,買了幾塊你最愛的紅豆糕。”

紅豆糕,趙清音從小就喜歡吃,雖說宮裏什麽佳肴都有,但是自從去了月肅國,就一直沒有吃到了,正饞着呢。

她接過來,拿起一塊放進嘴裏,邊咀嚼便說“好吃”,有些噎着了,倒了杯茶喝了一口,又順手倒了一杯遞給賀南修,“坐。”

賀南修看她吃得歡快,情緒緩解了一些,嘴角揚起,坐了下來,“公主慢些吃,末将來此,也沒什麽重要的事情,就是聽說公主中了毒,不放心來看一眼。公主一進宮,就遇到這樣的事,以後的路還長,實在令人擔憂。”

讓趙清音身處險境,不是他的初衷。當初,從牢獄中救出大昱皇族唯一的血脈,衆人欣喜若狂,開始謀劃複國大業。但是複國哪有那麽容易,恰在人們一籌莫展之時,王貫帶來了皇宮中的消息,大昱皇帝對死去元妃的在乎,超出了所有人的預料。抱着試試看的态度,賀啓老将軍親自出馬找到了遠嫁月肅和親的大長公主。

年近半百的大長公主本已不問世事,但母國滅亡,實在令人痛心,便努力說服月肅國主,以複國之後割讓城池,開放貿易交易,每年敬獻糧食布匹,這等優越的條件達成了契約。

為了不讓趙清音動搖,大昱後宮的事,衆人都瞞着她。趙清音雖然萬般不願再踏進大昱朝後宮,但她知道自己身上的責任,無法推卸也不能推卸,沉重艱難的複國重任她不背負誰又能替她背負呢。

在教公主武藝的兩年中,賀南修曾經有過大膽的想法,他想帶走趙清音,不去管複仇,不去管複國,不去管這些舊臣,幹脆躲在深山老林中,平淡度日。

可是他只敢想,既不敢說也不敢做,只能在臨行前送給趙清音一把防身用的小匕首。

此時趙清音從床下摸出這把匕首,當作利劍,舞了一套劍法,“後宮一向如此,我做太子侍妾時遇到過比這更嚴重的事,都熬過來了,再說将軍不是教我武功了嗎?雖然只是皮毛功夫,但若論打架的話,那些嫔妃都打不過我的,将軍不必擔心。倒是你們,在宮外招兵買馬和操練,才是要格外當心。”

賀南修心中酸澀,臉上始終保持笑容,抱拳道:“公主放心,宮外的事,父親和我會安排妥當。”

“公主,将軍,羽林軍馬上要換防了。”

王貫在門外小聲說道。

趙清音對羽林軍的值守也略有所知,通常是幾隊人馬在皇宮四個方向巡邏,按時辰來算,賀南修進到關雎宮差不多半個時辰了,羽林軍也要再次巡邏到此處。

“賀将軍,你快走吧,羽林軍個個武功高強,被發現就糟了。”

賀南修看着趙清音很是不舍,兩年間朝夕相處,他是教她練武的師父,也是她的臣子,她被送進到月肅國後,他就日日都睡不安穩。

本無事相商,他不該冒險入宮,但抵不住思念,又聽聞她中了毒,雖然王貫傳信說,公主身體大好,他卻非要親自看一眼才安心。

這一眼也看過了,賀南修想留留不得,手指摩擦着剛才趙清音遞給他的茶杯,不自覺用了用力,拿起一飲而盡,“公主,保重。”

然後頭也不回地離去。

門被關上的一刻,趙清音臉上的笑容垮了下來,坐在凳子上,在黑夜中默默吃起了紅豆糕。

腦子裏如走馬燈一樣,毫無章法地胡亂被塞進記憶中的片段,歡心與悲傷交雜,過去與現在交替,不由得濕了眼眶。

紅豆糕吃完,趙清音看了一眼熟睡中的茉如,給她輕輕蓋了蓋被角,然後躺上床,放下帷幔,閉上眼睛,心裏默念賀南修讓她背過的武功心法,說來,這心法倒不像是武功心法,而像是催眠心法,因為每次她只要一開始背,就困了。

這次也不例外,一覺醒來,天大亮了。趙清音聽着房門外有些嘈雜,直接下床推門走了出來。

衆人瞬間安靜了下來,茉如立刻上前為趙清音披上一件衣服,“娘娘,小心着涼。”

娘娘?趙清音疑惑的望着茉如,從人群中走出來一個小太監,躬身說道:“恭喜娘娘,陛下今早下旨封您為容妃。”

從趙清音站在房門口,小太監便一直打量着,一身白色裏衣,頭發披散着,未有妝容,卻有清新脫俗之姿,他到宮中時間尚短,還納悶昨天傳得沸沸揚揚的什麽樣的女子,今日一見,着實讓人驚豔。

趙清音聽到這話,臉上沒有一絲喜意,木然地依照規矩跪下準備接旨。

紫宸殿的小太監宣完旨,将聖旨放到趙清音手中。

“謝陛下恩典。”趙清音起身,神情淡然。

小太監實在納悶得很,這樣大的喜事,這位娘娘如何沒有絲毫歡喜。虧得陛下還特意交待來宣旨時,若娘娘睡着,萬不可驚擾了,要待娘娘起身了再宣旨,還交代了許多事,他入紫宸殿兩年來,從沒見過陛下對哪位娘娘這樣上心。

“娘娘,這些都是陛下賞賜的。”從他身後走出兩排宮女,每人手中的托盤裏,不是上好綢緞就是琳琅飾品。

小太監又說,“陛下說今晚到關雎宮用膳。”

趙清音道:“知道了,有勞公公了。”

又道,“茉如。”然後徑直回了房間。

茉如馬上來到小太監身邊,從懷裏掏出銀子打點。

梳洗後,宮人們将那些賞賜的衣服物件都端山上來,讓趙清音挑選。

她随手點了個淡藍色的衣裙。

茉如道:“娘娘,今夜是第一夜,理應穿得喜慶些,那個桃粉的更應景。”

早就不是第一夜了,他們之前已經不知道纏綿過多少個夜晚,想起那些夜晚,就讓她疼的喘不過氣來。

“都下去吧,時辰尚早,過了晌午再說。”

趙清音早膳沒用,午膳也沒用,雖然來之前已經想好了該如何面對這一夜,可是當這個夜晚越來越靠近的時候,依舊慌張地手腳冰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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