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長寧 你是不願嗎?

沐浴更衣,站在關雎宮前等候,這是之前她一直在做的事情,但從沒有一次像現在這樣害怕。

她早已不是完璧之身,來之前月肅國巫醫給了她一個藥瓶,讓她趁着魏承越不備撒在白布單上。她不知道能不能做到,自己不過學了些皮毛功夫,能瞞過帶兵打仗武藝高強的魏承越嗎?若被看穿又會如何,會不會再次将她打入牢獄?

正想着,九龍擡辇迎着夕陽慢慢往這邊靠近。

趙清音等了近一個多時辰,再加上胡思亂想,一直如同木頭一樣站着,腿都僵了,根本不聽使喚,不過上前走了一步腿就軟了。

魏承越飛身從坐辇上跳下來,扶住趙清音。

發絲掃過他的臉頰,趙清音身上清雅氣息撲面而來,這幅熟悉的容顏總有能耐讓他失控。

“沒人告訴元妃不需要在殿外候着嗎!”

衆人齊刷刷跪了一地,趙清音推開魏承越也跪了下來。

“阿音,你起來……”

話未說完,魏承越猛然住了口。

他又錯了,他又把她當成了他的阿音,重重嘆了一口氣扶起趙清音,“都起來吧,用膳。”

趙清音拽了拽他的衣袖,魏承越神情柔和地問道:“怎麽了?”

“陛下,我是長寧,不是阿音。”他一次次叫錯,她就要幫他更正,阿音這兩個字她實在不願意再從他口中聽到,每聽一次就像是有把刀剜着她的血肉,提醒着之前的所有過往。

魏承越看着這張面容許久沒說話,所有人大氣不敢出一下,趙清音低了頭,也不敢看魏承越的眼睛。

“好,長寧,我們用膳。”直到魏承越的聲音在她頭頂上響起,她才松了一口氣。

看着滿桌子的菜式,魏承越皺了皺眉頭,“怎麽都是朕喜歡的,長寧,你喜歡吃什麽?朕讓禦膳房做。”

果然不再是阿音後,他又恢複了自稱。

不過如今她倒是更希望他同自己疏遠一些,如果能仗着他心裏那些可憐的自責受些寵愛,得些賞賜,攢些銀兩送出宮,也挺好。

“都好吃,大昱朝地大物博,很多菜式我都沒見過,我都喜歡。”趙清音說着就夾了一塊粉蒸肉放進嘴裏。

魏承越笑了起來,“你倒是好養活。”又給她夾了塊糯米涼糕,“嘗嘗這個,你們女子都愛食甜的。”

趙清音很聽話的吃完,魏承越招招手,高三福來到近前。

“怎麽沒有紅豆糕?”

高三福明顯頓了一頓,看了眼趙清音,小心說道:“陛下,自從,自從南巡之後,這紅豆糕……”

元妃死後,紅豆糕再不能出現在皇帝眼前,別宮的娘娘要是想吃也只敢私下吃。

“以後朕到關雎宮用膳,必須要有紅豆糕。下去吧。”魏承越說的自然,高三福卻很是欣喜,兩年了,陛下終于肯主動提及有關元妃的事了。

他抱着一個期望,如果可以,這位容妃娘娘能成為稱職的替代者,讓陛下日日有笑顏,也不錯。

天色完全暗了下來,晚膳也用過了。房間裏備的衣物,鋪的布單,用的熏香,還有茶水,包括漱口的浸汁都已經備好,高三福揮手,宮人們都退了下去,房門關上,只剩了他們二人。

魏承越坐在床榻上,安靜看着趙清音。

依照規矩來說,她應該伺候更衣,可她的腿像是灌了鉛一樣,站在原地不肯近前。

魏承越也不急,饒有興致地看着她。

終是趙清音放開了緊握的拳頭,來到他腳邊蹲下,為他脫靴。

将靴子整齊放在一旁,開始為他脫外衣,魏承越卻抓住了她的手。

趙清音一驚,猛然抽出手,又覺不妥,忙跪地道:“陛下恕罪。”

魏承越站起來走到她身前,一把拉起她,将她按在床榻上坐下,俯身問道:“長寧,你是不願嗎?”

趙清音擡頭,眼前人神情淡然,不辨喜怒。她怯懦道:“不……不是。”

她如何敢說是,這諾大的皇宮,皇帝主宰一切,命都在他一念之間。

“你可知欺君之罪?”

魏承越的手重重按住她的肩膀,她低着頭大氣不敢喘,身子不自覺開始抖起來,她想起南巡遇刺那晚,魏承越清醒後,說的第一句話就是這句。

“不……不敢。”

魏承越轉身坐在凳子上,同她面對面。

“朕問過今早宣旨的太監,被封為容妃,是僅次于德妃的位份,對于一個和親公主來說,位份确有些高了,朕為你破例,你卻一點也不歡喜,是否在月肅國已有了心儀之人?前來和親亦不是你自願吧?”

聽了這話趙清音哪裏還敢坐在床上,立刻跪倒在地,似乎看見了曾經的牢獄大門又向她敞開了。

她是真沒想到魏承越還會關心自己接旨時候的神情,她都忘了自己當時的樣子,也不知那小太監是如何禀告的。離開兩載,後宮的嫔妃多了,是非也水漲船高。心道,今後只要踏出房門都要把自己從頭到尾僞裝起來,喜怒哀樂是絲毫都不能表現。

“沒有心儀之人,确是自願前來和親。”趙清音擡起頭,堅定的看着魏承越,說的是斬釘截鐵。

魏承越單臂撐着膝蓋,切着身子,直勾勾看着她 “為何不見你有喜色?”

“歡喜,自然是歡喜,只是昨夜想家了,接旨時腦子還不清醒,讓傳旨的小太監誤會了。”趙清音趕忙解釋。

魏承越點着頭起身,在房間裏慢慢踱步,“長寧,你站起來。”

趙清音起身,戰戰兢兢,她不知道這關過了沒有。

“既然歡喜,就笑一笑。”魏承越道。

“啊?”趙清音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嘴角抽了兩下,露出一個微笑。

魏承越皺着眉頭,搖了搖頭,“不是這樣笑,這樣不像。”

他有些失望的躺到床上,看看還低頭站着的趙清音,閉上眼睛,拍拍身旁道:“躺下睡覺吧。”

這一刻還是來了嗎?趙清音心撲通撲通跳了起來,看着床鋪內側放置藥瓶方向,慢慢往床邊走去。

輕手輕腳脫去鞋和外衣,蹑手蹑腳從床尾爬進床內側,像個小貓一樣蜷縮在角落裏,用手去摸藥瓶。

魏承越突然睜開了眼睛,趙清音手一抖,剛摸到的藥瓶又滑了回去。

她睜着一雙膽怯的眼睛瞧着魏承越,像是一個受氣包。

“你很害怕嗎?”魏承越撐起身子,側臉看着趙清音笑道:“朕很可怕嗎?朕讓你住進關雎宮,封你為容妃,你可知這意味着什麽?茉如可有給你說?”

趙清音下意識搖搖頭,但很快想到有可能對茉如不利,又趕忙點點頭,“茉如說了。”

魏承越突然起了逗弄的興致,眼前女子的模樣,讓他想起自己還是太子時,他假裝生氣逗弄阿音,就是這幅樣子,雖然方才笑得不像,但這害怕的樣子和阿音還真是如出一轍。

“她如何說的?是不是沒說清楚?”他故意用嚴厲的聲音問着,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眼前的女子。

女子有一瞬間恍惚,這聲音雖然是嚴厲的,但眼神卻透着溫情,她着實有些捉摸不透,再次入宮後,魏承越的所有行為都讓她看不明白。

“她說,關雎宮是僅次于中宮最靠近紫宸殿的殿宇,容妃是僅次于德妃的位份,陛下對長寧是用心的。”

這話并不是茉如所說,而是魏承越冊封她為元妃時親口對她說的,只不過她只說了前半句,後半句是個可笑的誓言,她覺得她應該忘了,奈何自己記性有些好,暫時還忘不了,就幹脆讓她在記憶裏放着,和平共處也不錯。

我心悅你,絕不負你。現在想來,真是諷刺。

魏承越瞧了趙清音片刻,淡淡笑了笑,輕撫了一下她的腦袋,“知道就好,今後,別再怕朕了,休息吧。”

說完直起身子,向她靠近,整個人的氣息壓了上來。

趙清音想往後退,奈何她已經靠在床內側的木板上,腰硌得生疼,要再退後,非得仰着摔下床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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