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找不回 沒想到她會這樣徹底……
第二日傍晚, 魏承越正陪着趙清音在關雎宮用晚膳,蘇木突然觐見,說昭陽殿宮女翠芙被人殺死在獄中。
“那包袱裏面的東西可查明了?”魏承越放下筷子問道。
蘇木回禀:“那宮女說她沒膽子看包袱裏的東西, 末将去昭陽殿問過康婕妤, 她說那宮女是誣陷,她根本沒讓人取過什麽包袱。”
魏承越神色如常:“康婕妤自今日起禁足。蘇木, 這人是死在你們金吾衛的大牢裏,你務必查清是何人所殺。這件事也是你的失職, 罰俸祿三月。”
蘇木跪地抱拳,“是, 末将領罰。”
“起來吧。宴會那日,你帶人搜查後宮各殿宇,可查仔細了?這包袱定然有問題, 若不然不會有人急着滅口,你再去帶人搜查, 不要放過任何角落和任何可疑的物件。”
“是。”
聽到魏承越如此吩咐, 趙清音不動聲色地和王貫對視一眼。
此話正中下懷。
蘇木離去,魏承越拿了一塊紅豆糕遞過去,“長寧,你嘗嘗這紅豆糕, 很好吃的, 上次你說不好吃,許是禦膳房許久沒做了,失了之前的味道, 今日你嘗嘗,朕讓他們反複做了,肯定是你喜歡的口味。”
趙清音看着那塊紅豆糕, 口水都要流出來了,兩年多沒有吃禦膳房做的紅豆糕了,她做夢都想吃。上次只咬了一口,那味道可比漂泊在外吃到的好吃多了,真的不過瘾。
她接過來咬下去,慢慢嚼着,細細回味。
甜甜糯糯,滿口溢着紅豆特有的香氣,真的好滿足。算了,妥協吧,實在不用和食物過不去的。
她笑着說道:“是比之前的好吃一些了。”
“你喜歡吃就好。”魏承越看見她咬第一口,那微微翹起的嘴角,就知道她會喜歡的。
“不過長寧,之前吃紅豆糕的時候,你是不是故意不讓朕順心的?”
趙清音的笑變得有些不自然,細細想了想,之前那次吃紅豆糕是什麽時候來着。
“臣妾不敢,上次因身子不舒服,喝了藥,再吃紅豆糕,夾雜着苦味,沒品出什麽甜香來。”
還好她想起來,要不然真不知道找什麽借口。
她在心裏嘀咕,魏承越怎麽連這些小事都記得,自己都要忘了的事,他倒是記得清。
魏承越笑笑,“長寧,你真的不用怕朕。有時候我們單獨相處,皇宮裏這些規矩也可以不用理會。”
讓她不守規矩?這可不行,魏承越是心心念念想找回之前記憶中的感覺,但她可不能把這句話當真,萬一哪天有什麽事沒做對,把他惹惱了,又扔進牢獄可怎麽辦。
她是将生死置之度外了,但也要死得其所呀。
“臣妾知道了。”
知道是一回事,做又是另一回事了。
魏承越起身,“朕還有朝政需要處理,就不陪你了。”
趙清音忍住高興的神情:“臣妾恭送陛下。”
“茉如!”魏承越突然喊道。
“奴婢在。”
趙清音立刻提高了警惕,不是要走了嗎,喊茉如做什麽。
“今夜朕要在關雎宮就寝,你将一切都準備妥當。”
“是。”
不是,他不是說不強迫嗎?趙清音馬上道:“陛下,臣妾餘毒未清,恐不能服侍陛下。”
魏承越收回邁出的步子,轉身撫摸趙清音的臉頰,“不會讓你累着的。”
周圍伺候的宮女太監一聽,都捂着嘴笑了起來。
趙清音憋着氣,這是累不累的問題嗎,這是能不能的問題。但大昱皇帝都這麽說了,她作為嫔妃再不能拒絕,只好福禮道:“是。”
看着魏承越的背影消失在關雎宮,趙清音屏退了衆人,留下王貫。
“你還有沒有毒藥了?”
王貫一愣,“娘娘要做什麽?”
“吃了立刻生病不危及生命的,或者半夜突發怪病的。”
王貫站在一邊不說話,他十分能理解趙清音的心情,“娘娘,總是拒絕恐會惹陛下惱怒,奴才從宮外找來避子湯藥即可。”
趙清音嘆了一口氣,她跟在魏承越身邊三載,東宮時,老皇帝就每日都賜給她避子湯藥,還要人看着她喝完,雖說成為元妃後不再服用避子湯,但同房半載,也未有子嗣,她甚至覺得,是不是喝了兩年多避子湯,自己不能懷子嗣了。
後來,徐良替她把脈,說身體無礙,可懷子嗣,魏承越才放了心。
“你說得對,總這麽耗着也不是辦法。對了,那件事辦好了嗎?”
王貫道:“已經找機會把東西放進皇後宮中了,娘娘放心。”
月上枝頭,趙清音等到打起盹來,魏承越還沒來,正當她以為魏承越不來的時候,高三福的聲音傳進了耳朵,“陛下駕到。”
魏承越走近內殿,看見趙清音站在房中靜靜等着他,微笑着福禮,“陛下萬安。”
時間似乎在這一瞬間倒流了,心頭悶聲一響,鼻頭就酸了。
那聲“阿音”險些脫口而出,但還有個聲音在提醒自己:不能讓她想起往事,不能讓她想起自己就是阿音,從今往後那個他朝思暮想,失而複得的人,就是長寧。
一揮手,高三福帶着太監宮女都退了出去,仔細關上殿門。
魏承越走向趙清音。
這次,她沒有躲,主動為他解開系帶。
可是,當赭黃龍袍散開時,她還是慌張了,曾經熟悉的動作突然變得陌生。
手裏捏着系帶,眼睛盯着魏承越的胸膛,怎麽都不願意再繼續。
“長寧,若不願意,朕不勉強你。”
又是這句話,趙清音不知怎得覺得很委屈:“陛下總說不勉強不強迫,又為何總要宿在關雎宮。”
魏承越很驚訝,“你不喜歡我來關雎宮?”他的神情落寞下來,心一抽一抽地疼,“長寧,你告訴朕,在月肅國你究竟有沒有心儀之人,你來和親究竟是不是月肅國君逼你來的。”
趙清音端端正正跪下,一言不發。
她還能說什麽,說不想再與叛軍之子同床共枕,還是說不願再與将自己打入牢獄的人同眠,還是說自己甚至因為曾經愛過他,而愧疚不已,不知道死後該如何面對九泉之下的親人們。她覺得自己有罪,又怎能再若無其事,像之前那樣服侍他。
魏承越見她跪地沉默,倔強的樣子讓他不知如何是好。
嘆口氣,蹲下身低頭看她:“長寧,你知不知道……”
他多想說自己才應該是她所愛之人,又怕她記起國破家亡,記起南巡之事,便什麽都不能說了。
“長寧,你能不能忘了那個人。”
話已至此,魏承越果真是誤會了,那就讓他繼續誤會吧。
趙清音大膽說道:“月肅國君是否逼我前來和親,已經不重要了。我既已是陛下的妃子,就願意做好嫔妃的本分,自然是……願意侍寝。但心是我的,陛下無法強迫我忘記什麽。”
魏承越胸口發悶,所有話堵在這裏,無法訴說,只能壓抑着,生生憋出內傷。
“那,長寧,你可不可以試着接納我。”
趙清音馬上道:“陛下,長寧求求陛下,千萬別再對長寧舍了九五之尊的自稱,長寧,擔不起。”
“你……”
魏承越怎麽也沒想到她會這樣徹底的拒絕自己。
“他是誰。”他倒要看看,阿音失憶後喜歡上的,是個怎樣的人。
“他曾是這個世界上對我最好的人,保護我,遷就我,寵愛我,不顧生死救我性命。”她望着魏承越,眼淚忍不住流了下來。
“現在呢?”魏承越語氣冰冷。
趙清音吸了一下鼻子,“他突然消失了,我想,我再也找不回他了。”
誰說那些回憶只有魏承越會懷念,原來自己回憶起來,也會懷念,懷念得讓她心痛。
“長寧,是不是因為他丢下你走了,你心灰意冷才答應來和親的?長寧你清醒一點,他一定是不愛你了,才會離開你。”
趙清音搖搖頭,“不是,他愛我。只是我再也找不到他了。”
“你找不到他,無非有兩種可能,或是死了,或是不願出現,不論是哪種可能,長寧,你都該放下。”魏承越扶着她的雙肩,滿是痛楚,他真的好悔,為什麽會那樣沖動失去她,這兩年,她的身邊竟然會出現別人,他除了怨自己,又能怨誰呢。
“我該放下嗎?”趙清音注視着眼前的男子,愛她疼她保護她的那個男子早就在南巡落水之後消失了。
她當時不懂,為何魏承越清醒後會那樣對她,恢複記憶後她明白了,是因為魏承越也恢複了記憶。
他是叛軍之子,她是亡國公主,相遇後卻偏偏都失憶了,月老一定是打了個盹,拉錯了紅線,為了讓一切回到原位,先讓魏承越恢複了記憶,又讓她也恢複了記憶。
可即使是這樣,三年朝夕相對,彼此經歷過許多事,他卻一點也不相信她,半句解釋也不聽,毅然決然斷定她勾結刺客。
帝王之情,看似華麗,卻終是涼薄。
“長寧,不要再想那個人了,你們的過往朕既往不咎,今後你的身邊有朕,朕會護着你,寵愛你。”
趙清音閉上眼睛不說話,淚水滑落臉頰。
魏承越疼惜的地将她攬入懷中,輕輕拍打她的後背,安撫片刻,橫抱起來。
趙清音身子一顫,下意識去推魏承越的胸膛。
“別怕,朕說過不強迫就絕對不會強迫,長寧哭累了,我們歇息吧。”
他将趙清音慢慢放在床榻上,脫去她的鞋襪,替她蓋上被子,自己則熄滅燭火,脫去外衣,躺在她身邊,拉過被子的一角勉強蓋住了半個身子。
“能感受到你在我身邊,這就已經足夠了。”他告訴自己絕不能奢望,也不能激起阿音的記憶,更不能把她吓壞了,要有耐心。
五年前,他能讓阿音愛上自己,五年後他相信自己一定也可以。
趙清音翻了個身,背對着他,這一夜又一夜,一次又一次,她知道自己終有逃不掉的時候。
不能再這樣下去了,不能總是記起曾經那些美好的東西,生命中錯位的感情,就應該回歸原位。
她迷迷糊糊睡着了,半夢半醒之間突然傳來嘈雜的聲音,身旁的魏承越挪動了一下,随後坐起了身,走到了殿門口。
趙清音也轉過身子,預感到發生了什麽大事,緊緊注視着門口。
很快他聽見魏承越嚴厲的聲音,“何事半夜驚擾?”
不知外面何人說了什麽話,她仔細聽也聽不清楚,接着魏承越吩咐道:“別吵醒容妃。”便走了出去。
高三福關上了門,外面嘈雜的聲音很快小了,漸漸聽不見了。
過了一會,趙清音起身穿好外衣,打開房門,小聲喊道:“王貫,茉如。”
茉如馬上出現:“娘娘,何事?”
“剛是發生什麽了?王貫呢?”
茉如道:“皇後娘娘半夜突然到關雎宮求見陛下,王貫去打探消息了。”
“他們去何處了?走,我們也去。”
茉如站在房門口,腳步不移動分毫。
“有王貫打探消息,娘娘不用親自去,還不到寅時,時辰尚早,娘娘多休息一會。”
以皇後的性格,若非大事不會半夜到關雎宮親自求見,現在讓她睡覺,怎麽可能睡得着。
聯想到前段時間她和王貫籌謀之事,十有八|九與其有關。
“茉如,派人去打聽陛下和皇後現在何處。”
茉如堅持道:“奴婢認為娘娘不用前去。”
趙清音打眼瞧着茉如,她對茉如也算了解,茉如根本不會這樣強硬的阻攔她。
“是誰給你的膽子?”
茉如跪地道:“陛下走時特意交代,今晚不讓娘娘出關雎宮。”
趙清音笑了笑,她早就應該猜到是魏承越。茉如雖是她的婢女,但一直以來都是聽命于魏承越的。
她若是硬要出關雎宮,下一刻茉如就會禀告魏承越。
趙清音轉身回房,“把房門關上,都別來打擾我。”
一進到房間,她就換上了輕便的衣服,把頭發整個束起來,讓她安靜的待着,想都別想。
打開窗戶張望,看見四下無人,動作敏捷地跳窗而出。
想要在皇宮中自由行走,最合适的身份就是太監宮女,她繞開值夜的宮人,偷摸來到西邊的廂房中,卻見宮女所住的房間還亮着微弱的燭火,轉念一想,不如去王貫的房間看看。
推開王貫所住房間的門,她摸黑點亮一個燭臺,又怕光會引來值守的人,便用袖子遮擋着,翻找起王貫的櫃子來,可是他的櫃子裏怎麽會有宮女的衣服,自然都是太監服飾,無法,趙清音找了件深色的,随便套在身上,王貫身量瘦,肥瘦倒是能湊合,就是這長短就有些湊合不了了,回頭看見櫃子格擋裏的剪刀,當機立斷,嚓嚓嚓把袍子剪短了,反正天黑着,也看不清。
低着頭快步走到關雎宮門口,正想着如何找理由躲過守門的太監,就見兩個太監困得跌頭搗蒜,她腳底生風,快速跑了出去。
宮道兩邊稀稀疏疏點着幾盞宮燈,隐約照亮腳下的路,趙清音思索着是該往中宮去,還是往紫宸殿去。
卻聽後面有腳步聲靠近,她忙躲在陰暗處。
兩個宮女手提燈籠經過,說話聲在寂靜的黑夜中格外清晰。
“你說這次蘇将軍把槐夏姑姑帶走,容妃中毒會不會真的和皇後娘娘有關呀?”
“不知道,不過前幾日娘娘把康婕妤好一頓罵呢。”
“真想遇見個好主子,翠芙姐姐死得太可憐了,主子讓我們去取東西,我們怎麽可能不去取呢?蘇将軍審訊那般嚴厲,弄不好都要牽連家人,又有誰能不開口。”
“娘娘半夜得了消息,讓我們去紫宸殿打探,若什麽都談聽不出來,回去又該挨罰了。”
“哎……先去看看吧。”
……
聽對話,這兩個小宮女應該是德妃宮中的,趙清音一直跟在她們身後,一路來到紫宸殿前,在這個深夜裏,紫宸殿前燈火通明,有一隊羽林軍,還有好多其他宮的宮人。
這些各宮的宮女太監,想來和那兩個宮女的目的是一樣的,都是各宮娘娘派出來打探消息的,她遠遠看見了王貫,也站在人群裏,不住往裏張望。
她走過去輕輕拍了王貫的肩膀,王貫回頭,趙清音馬上“噓——”做了個噤聲的動作。
兩人退到沒人注意的陰暗處,趙清音問道:“怎麽這麽多羽林軍?皇後在裏面?”
王貫指了指隊伍中間,趙清音看過去,是蘇木。
“蘇将軍帶走了皇後身邊的槐夏姑姑,槐夏姑姑是皇後的陪嫁丫鬟,主仆感情深厚,聽說在獄中用了刑,皇後娘娘心急如焚,這才半夜去關雎宮求見陛下。”
趙清音道:“所以,那空藥瓶你放在槐夏房中了?”
王貫點點頭。
趙清音有些擔心,“沒被人發現吧。”
“娘娘放心,娘娘回宮歇息吧,這裏有我。”
趙清音搖搖頭,“回去也睡不着。王貫,我不想只等一個結果。”
王貫看了看蘇木,又向裏面看了看,“娘娘跟我來,這兩年我跟在高三福身邊,知道他房間有一條通道,能通到紫宸殿大殿之上。”
趙清音跟在王貫身後,抓了一把泥,随意往臉上抹了抹。王貫邊走邊說:“高公公現在定然在陛下身邊伺候,他的房間也沒有人敢進。”
聽到這,趙清音頓住了腳步,“這座皇宮四通八達,雖說改朝換代了,但曾經那些暗道機關應該都還在,王貫,你是從……那條道通往中宮,再給槐夏姑姑房中放藥瓶的?”
王貫點點頭,“若娘娘記憶恢複的全,奴才知道的,娘娘也都知道。”
她小時候調皮,這座宮殿,是韶國之前朝代的皇帝所修建,算一算,也有上百年了,好多暗道都是再度修葺時發現的,發現後就被填堵了,但應該還有很多沒有被發現的。別的地方她可能知道得不多,但中宮是她母後的居所,她最清楚了,王貫說的那條密道,從禦花園的一處假山後側,直通中宮後院的一口枯井。
這座百年的宮殿,又換了新的朝代,但再次住在這裏的人,卻并不知道還有這些。
她現在應該慶幸當初發現後,并沒有說給旁人知道。
兩人打開高三福房間床底的一塊木板鑽了進去,沒走多遠,就看見頭頂上的出口,王貫道:“我們這是在龍椅之下。”
趙清音驚訝不已,“若當時父皇知道能如此逃命,該有多好。”
王貫道:“我也是無意中發現的,只進來過那一次。高公公應該還不知道。”
趙清音想起幼時,見過個很老很老的太監,她看他可憐,給過他很多吃的,那老太監就常常和她說幾十年前的往事。
她還記得老太監說韶國建國不久,遭遇了一次很嚴重的突襲,好像就是從宮外密道進入的。
皇帝很生氣,下令封了那條密道,多少年來,再也沒有聽說過密道之事。
趙清音想,應該再沒有通往宮外的密道了。
王貫小心地将頭頂上的石板移開一道縫,光亮立刻從縫隙射了進來,同時還傳來了皇後的聲音。
“槐夏自小跟着臣妾,不可能做這種事。”
趙清音看不見卻聽的很清晰,只聽皇後又道:“臣妾更不可能指使槐夏去做些什麽,當初元妃在時臣妾沒有此想法,如今更不可能有,定然是真正下毒之人嫁禍給臣妾的。”
“那你告訴朕,是誰嫁禍?”魏承越冷冰冰的聲音響起。
“臣妾……臣妾不知,只是為何這次蘇将軍在找康婕妤的包袱,卻在中宮發現了不妥,這讓臣妾不得不多想。”
言下之意趙清音聽明白了,皇後以為是德妃要害自己,敗露後要嫁禍給她。
她小聲對王貫上說:“看來,這把火,我們燒的正好。”
魏承越道:“宣康婕妤。”
皇後馬上說:“陛下,康婕妤沒有這麽大的膽子。”
魏承越笑了一聲,“朕明白你的意思。宣德妃。”
片刻後,德妃和康婕妤都到了,想來出了這事兩人哪裏還能睡得着。
待兩人行完禮,魏承越道:“容妃中毒一事,中宮和昭陽殿都查出不妥。德妃,你有何想法。”
德妃不明白魏承越什麽意思,半晌才回道:“誰能經受得住蘇将軍的拷問,翠芙那個丫頭胡亂說話,皇後娘娘臣妾是不知的,但康婕妤肯定和此事無關。”
皇後道:“容妃昏迷那幾日,各宮的太監宮女都受過蘇将軍拷問,怎麽就昭陽殿的翠芙受不住呢。本宮認為,翠芙和康婕妤都沒有說慌,包袱的主人或許另有其人。”
德妃就是再不聰明,也聽出來皇後的言外之意。
“皇後娘娘這話可就說得不對了,包袱是昭陽殿的宮女供出來的,藥瓶是從中宮搜出來的,同我含德殿有什麽關系。”
“你要是不心虛,怎麽會派人滅口!”皇後厲聲問道。
“哎呦呦,皇後娘娘這話可不能亂說,蘇将軍都還沒查出來是誰殺了翠芙,怎麽,皇後娘娘知道呀?”
趙清音對這件事也很好奇,如果說槐夏屋裏的藥瓶是王貫放的,那包袱又是怎麽回事。
皇後不回答德妃,看向魏承越,“陛下明鑒,蘇将軍證據确鑿,德妃卻還不承認。”
魏承越道:“德妃,蘇木已查明,殺死翠芙的殺手,聽命于德妃你。”
趙清音一聽,心想,看來她還沒來之前,魏承越同皇後說的,是宮女被殺一事。
德妃大喊道:“陛下冤枉,臣妾根本沒做過這件事。”
魏承越道:“宣蘇木。”
蘇木走進來,魏承越道:“把證據拿給德妃看。”
只見蘇木從懷裏拿出個女子用的手帕,他打開帕子,走到德妃身邊,指着上繡着的一個“香”字,說道:“娘娘可認得這是誰的帕子?”
德妃一看就懵了,這手帕不是別人的,就是她身邊宮女淩香的,但還是嘴硬道:“宮中名諱裏有香字的宮女甚多,我怎麽會認識是誰的?”
話雖這樣說,但心裏已經害怕了起來,自己是沒有毒害容妃,也沒有派人殺昭陽殿宮女,但現在證據擺在眼前,她要怎麽解釋,魏承越才能相信她呀。
蘇木收起帕子道:“娘娘,兇手是在宮外的一個巷子裏找到的,只可惜是屍體。這是從他懷裏找到的,當時這帕子包着一枚金葉子。前幾日劉尚宮可有去過一趟含德殿?”
德妃這才反應過來,劉尚宮來含德殿,詢問她入夏後要添什麽樣式的夏衣,臨走時同端着茶水的淩香撞了個正着,許是淩香用帕子擦拭時,劉尚宮看到了帕子上繡的那個“香”字。
蘇木繼續道:“其他三個名諱中有香字的宮女也用類似方式查驗過了,只有含德殿的淩香,繡功同這帕子上的最為相似。”
德妃瞬間失了語,她真的有點不明白這是怎麽回事了,康婕妤告訴她那宮女對蘇木所言是故意的,極有可能是皇後在昭陽殿的眼線,而淩香一直都很膽小,別說不是她指使的了,就算是她指使,也不會交給淩香去做。
可現在當真是證據确鑿,她根本沒辦法證明自己的清白。
“陛下,容妃中毒與臣妾無關,翠芙之死也與臣妾無關,臣妾自知百口莫辯,但問心無愧!”德妃鮮少這樣義正言辭,趙清音聽着,也不禁心生疑惑。
魏承越皺皺眉,“傳淩香。”
淩香果真是膽小,蘇木剛問了一句話,就嘤嘤嘤的哭了起來,“奴婢前幾日丢了帕子,奴婢也不知道是怎麽回事。”
蘇木呵斥道:“說!是不是德妃讓你找殺手殺人滅口的?”
淩香哭得更厲害了,“不是,嗚嗚……不是。”
“你再不說實話,現在就把你拖出去斬了。”
淩香跪下磕頭,哽咽着說道:“奴婢真的沒有殺人,奴婢怎麽可能殺翠芙姐姐呢。”
德妃上前扶起淩香,“蘇将軍,這淩香平日裏連魚都不敢殺,就更別說幹殺人的勾當了,再者,淩香與翠芙姐妹相稱,本宮就是讓人去找殺手,也不會讓這膽小如鼠的淩香去。究竟是誰偷了淩香的帕子,嫁禍給含德殿?”語氣上揚間往皇後的方向看了看:“恐怕只有心虛的人會這麽做吧。”
皇後瞪了一眼德妃,不去接她的話茬,“陛下,若德妃說淩香是被人偷了帕子,那槐夏房中的藥瓶一定也是有人栽贓嫁禍!”
趙清音的心跳了跳,又看了王貫一眼,王貫笑了笑,小聲說道:“娘娘放心。”
魏承越的眉頭始終沒有平複過,此時目光掃過階下衆人,“蘇木,把淩香帶走。都散了吧。”
德妃立刻道:“陛下!為何要帶走淩香?她心地善良,身子又弱,還是個倔脾氣,一不小心讓嚴刑拷打死了,就是冤魂一個!”
魏承越看了蘇木一眼。
蘇木馬上道:“德妃娘娘放心,不會對淩香嚴刑拷打。”
德妃遲疑不走,皇後也低着頭不走,半晌說道:“陛下,臣妾想去獄中看看槐夏。”
魏承越點了點頭,皇後臉上馬上有了笑意,“謝陛下,臣妾先行告退。”
高三福走過來:“德妃娘娘放心,蘇将軍雖說嚴厲,但從沒有讓無辜之人死在他的牢獄中。”
趙清音也跟着點頭,的确,蘇木向來一副不近人情的鐵面模樣,其實最是面冷心熱。
那時她被帶走關進獄中,魏承越對她不聞不問,一次都沒有來看她,除了高三福和端王,給她送東西最多的就是蘇木了。
每次蘇木來,什麽話都不說,把東西一放就走,什麽幹草墊,驅蚊的藥草,可口的飯食,甚至還有雪花膏和木梳。
所以,蘇木是一定不會屈打成招,将人嚴刑拷打致死的。
“還不退下!”
魏承越厲聲一吼,把正在想往事的趙清音驚得打了個顫。
她拍了拍心髒,心裏想着,聽了半天,幾乎都是皇後和德妃在說,這魏承越只會說宣這個傳那個的,還沒蘇木說的話多,這到頭來,什麽也沒有查清楚啊,還突然喊這一聲,是要吓死誰。
趙清音豎起耳朵仔細聽着,果真再沒聽到德妃的聲音,還聽到有很多腳步離開的聲音。
就在她和王貫也要走的時候,聽到了魏承越走下階梯的聲音。
“蘇木。”
“臣在。”
“淩香和翠芙情同姐妹,你去問問,翠芙在被關進牢獄前可曾對淩香說過些什麽,還有,去打聽一下,淩香家中還有什麽人。”
“是。”
趙清音和王貫對視一眼,她以為魏承越讓蘇木把淩香帶下去是要拷問帕子一事,沒想到意不在此。
她給王貫使了個眼色,走。
他們這條密道的出口可是高三福的房間,一會高三福回來了,她們可怎麽出來,所以動作勢必要快一些。
王貫小心把石板合上,周圍立刻黑了起來,兩人在黑暗中停留了好一會,眼睛才适應,趙清音道:“這次太匆忙了,下次一定要拿個火折子照亮。不不,還是別有下次了。”
順着密道,兩人很快回到了高三福房間,推開門,剛走到宮道上,就聽見從紫宸殿的方向傳來了聲音,越來越近。
趙清音一擡頭,就見高三福身後跟着三五個太監往他們這邊走了過來,想來是剛剛那些在紫宸殿伺候的太監回來了。
今夜紫宸殿外的宮燈太亮,那些人一眼就看到了他們,此時若是躲,按照高三福的脾氣,十有八|九是要被喊住的。
王貫用手護着趙清音,“娘娘你跟在我身後,千萬別擡頭,別出聲。”
高三福遠遠就看見了他們,徑直往王貫這邊走來,“王貫,你是來打探消息的吧。”
王貫躬身道:“師父,皇後娘娘深夜到關雎宮,所為何事?可否和我家娘娘有關。”
高三福瞥了他一眼:“你一天心裏只有你的新主子,自從你再回去關雎宮,也不來看我這個師父了,你走了,旁人給我捏的肩膀都沒你受用。”
“我明日就來給師父揉肩。”王貫馬上說道。
高三福嘆了一口氣,“今夜就是鬧了一番,什麽定論也沒有,你且回去告訴容妃,陛下為她中毒一事憂心,日不能食夜不能寐,容妃娘娘可否也對陛下關懷一二?”
站在高三福身後的趙清音偷偷撇了撇嘴,關懷,堂堂大昱皇帝還少人關懷了。
王貫道:“我記住了,夜深了,師父也快歇息吧。”
高三福點點頭,“明日你來不來都好,伺候好容妃,容妃無事,陛下就歡喜,我也就能少憂心了。”
話說間高三福往趙清音看了一眼,“這小太監不太懂規矩呀,怎麽穿着緋色的袍子,這五品以上的太監我扳着指頭都能算過來,來,擡頭,讓我瞧瞧。”
王貫馬上擋在趙清音身前,“師父,今日這小太監的袍子燒火時不小心着了,另有一件洗了還濕着,我瞧見了,就讓他先穿了我的。”
“那我更得瞧瞧了,能讓王公公青眼的,是什麽樣的人。”高三福擡手要把王貫往一旁撥,奈何王貫站在原地不肯挪動,“師父,他膽子小,別吓到他了。”
趙清音也埋着頭一勁往王貫身後躲。
高三福住了手,拍拍王貫肩頭,“你呀,一直是個死心眼,這衣服都穿不了了,還不換旁人随你出來。宮裏有宮裏的規矩,衣服怎可亂穿,明日你們自去領罰十大板。”
王貫躬身應“是”。
高三福和一衆太監走遠了,趙清音道:“明日打板子怎麽辦?”
“娘娘放心,我去領二十大板就行,那些打板子的太監,知道輕重,至多就是皮外傷。”
趙清音心裏有些愧疚,要不是她非要來,王貫也不至于挨板子。
兩人往關雎宮行去,關雎宮在紫宸殿南側,高三福房間在關雎宮北側,他們剛從北側出來,再去關雎宮,又路過了紫宸殿。
趙清音往裏張望了張望,燈光昏暗,心想,魏承越許是已經就寝了,這一夜鬧得,再不到一個時辰又要早朝了。
走到關雎殿前,突然看見了幾個身影,站在最中間那人望着殿門一動不動。
他們溜着牆邊,往前靠了靠,待看清清了那些人,趙清音直想罵人。
這個魏承越都不困倦的嗎?大半夜盯着門口是要幹嘛。不過下一刻她突然意識到,還好他沒進去,若是進去了,發現她人不在,該如何是好呀。
又一想,自己現在就正面臨着如何是好的窘境,魏承越堵在門口,原先打盹的那兩個守夜太監,此刻站的板正,眼看着天就要亮了,她和王貫又該如何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