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枕頭 朕的腿都麻了
當天夜裏, 劉羽用一根麻繩了結了自己的性命。
那樣一個簪纓世家一夜之間覆滅了。
是徹底的覆滅了。
大昱前朝後宮都籠罩着肅殺之氣,前所未有的寂靜無聲,所有朝臣, 尤其是之前常出入鎮國公府的大臣都謹言慎行, 收斂之前的張狂,小心處事。後宮嫔妃對魏承越更加恭順懼怕, 就連一向驕縱的德妃也收斂了不少。
魏承越卻心情大好,将朝堂之事做一安頓, 要帶着趙清音前往西北草原微服出游。
這次微服出行,極為隐秘, 相比于南巡之時,更是低調不少,他身邊只跟着蘇木、魏明之和高三福。
出發之日, 魏承越瞧見趙清音只帶了王貫一人,覺得沒有婢女在旁伺候很不方便。
趙清音卻笑言, 其實連王貫都是多餘的, 她根本不需要人伺候,帶着王貫是因為他力氣比茉如大,出門采買,能多拿些東西。
魏明之搗了一下蘇木, 調侃道:“容妃想去采買西北的物件, 可以帶上蘇木,他力氣最大。”
此時的蘇木有別于往日,也有別于南巡之時, 一身寶藍色的袍子,腰間還是他那柄長劍,面無神情, 看起來更像是行走江湖的俠客。
而魏明之身穿石青錦袍,腰間系一條雙搭尾龜背銀帶,配着香包玉佩,手中搖着一把折疊紙扇,妥妥的纨绔子弟模樣。
“走吧。”魏承越伸了手過來。
趙清音搭上去,輕跳上車。
蘇木駕車,魏明之騎馬,高三福和王貫坐于馬車板上。
幾人晃晃悠悠往西北方向駛去。
駛到京郊,趙清音掀開車簾往外看。
走之前,她已經讓王貫給賀南修送了消息,也不知道賀南修的人跟上來了沒有。
“長寧,你怎麽看起來心神不寧的樣子。”
趙清音試探地問道:“陛下此次微服只帶了這幾人,如果遇到危險該怎麽辦?”
魏承越笑了起來,“又沒旁人知道朕是皇帝,就算是遇到山匪,他們也是圖財不圖命的。”
“若有人圖命呢?”
“要不要朕現在就飛檐走壁?朕帶着你,蘇木拎着王貫,明之攜着三福,逃命總是夠的。”
“放心,不會有危險的,我們所走之路,都是蘇木派人探過的,平穩地很。等到了西北,找個大些的鎮子住下,你想去哪裏我們就去哪裏。”
趙清音點點頭,有點不相信地看着魏承越,當真就只有他們幾人?身後沒有跟着金吾衛嗎?
還是不要輕舉妄動比較好,她握了握縫在裏衣袖口處的匕首,心撲通撲通跳起來。
昨夜賀啓老将軍給她傳信,讓她到了西北後先靜候消息。
因月肅國大軍進攻,就成了民不聊生的戰争,非得一座城池一座城池攻進來不可,所以決定,讓一隊五百人的死士,僞裝成平民百姓陸續進入上京,為了避免被人看出異常,每日只進入二三十人,從趙清音下毒開始,現在應該差不多到齊了。
原本計劃,待月肅國死士和賀啓将軍的軍隊開始進攻皇宮時,她就殺了魏承越。
可昨夜賀啓将軍的信中還說,幾日前本就攤在床上的月肅國老國王突然口不能言,幾個皇子奪嫡之争進入了白熱化階段,進到上京的死士們要等月肅國密函方可行動,但本國都亂成一團糟,也不知什麽時候才能等到密函。
面對這一突然變故,趙清音心中異常複雜。
不用總想着殺人了,她的心裏松了一口氣,別說是殺人了,她連條魚都沒殺過,更何況她面對的是魏承越。
她也不是一顆石頭心,曾經那樣愛過的人,她又怎麽能做到手起刀落,絲毫沒有猶豫呢。
但同時,她又焦心,這樣的好機會不知道什麽時候再有。
或許,月肅國的密函明日就到,又或許,他們西北微服回宮了,都沒有等到,一切都成了未知數。
但有件事她很肯定,賀南修一定會跟着他們。
不論發生什麽事,她不至于獨自面對。
天色漸暗,他們行到一處小鎮休息,找了當地最大的客棧投宿,這裏的條件比不得上京,廂房很小,普通房間只有一張床和一個桌子,最大的房間,才勉強多擺置了一個桌案。
天氣漸熱,趙清音出了汗,這樣的條件也無法沐浴,只好忍着不舒服上床睡覺,但總是睡不踏實的。
迷迷糊糊之際,聽見窗外窸窸窣窣,但并不雜亂,腳步聲井然有序,她睜眼看向門窗,有微弱的光亮透進來,遂起身走到窗口,正要打開窗戶,那光亮就不見了,緊接着腳步聲也沒有了。
她想了想,還是打開了窗戶,卻見外面漆黑一片,寂靜無聲,趙清音揉揉腦袋,莫非剛才她聽見的看見的全是在夢中?
不再多想,她又繼續躺上床睡覺。
第二日一早房門咚咚咚被叩響,她後半夜才睡着,正睡得香,聽見叩門聲,揉着眼睛起身,拖着腳步開門,“王貫,要用早膳了嗎?”
沒聽到意料之中的聲音,她擡頭看去,只見魏承越站在門口,玄色長袍,寥寥幾朵金線所繡的祥雲,腰間只簡單的挂一塊玉佩,身姿挺立。
給人一種不近人情的感覺。
可一擡頭,趙清音就看見他忍笑意望着自己,想說什麽話,又忍着不說。
她這才意識到自己的樣子,定然是睡眼朦胧,頭發亂成一團糟,寝衣也鄒鄒巴巴的。
下一刻想也沒想就把門關上了。
魏承越在門外喊:“長寧,用點早飯該趕路了,不急,你慢慢裝扮。”
“知道了,我馬上就好,陛……公子稍等。”
昨夜他們就商量好了,在大衆場合,這稱呼得改,身份也得改。
他們一行是從上京到西北涼城取貨的絲綢商人,魏承越為家中嫡長子,自己是她的妻,魏明之為其弟,餘下三人自然都是小厮和護院。
所以稱呼魏承越為大公子,魏明之為二公子,趙清音則是夫人。
趙清音簡單挽了個發髻,戴了一支玉簪,換了身竹青色的羅裙,粉黛未施,其餘首飾全無。
魏承越看見她發髻、脖間、手腕、耳垂空空如也,不禁皺了眉頭,“長寧,剛不是讓你別急嗎?女子都愛美,趕路也不急在這一時半會。”
趙清音放下剛拿起的筷子,抿着嘴唇,“我沒帶胭脂水粉,也沒帶首飾。”
此話一出,趙清音身後的王貫馬上跪倒在地,“陛……大公子,是奴才的錯,沒給,給夫人準備好。”
魏承越身邊的高三福馬上拽起他,“跪什麽跪,你看看這周圍的人都看過來了。”
在一旁吃飯的蘇木的魏明之也起身走了過來。
蘇木大聲道:“沒什麽好看的,大家都用飯吧。”
周圍的百姓見蘇木身材魁梧,寶劍在側,一副威嚴的樣子,都不敢再看,轉了身,繼續用飯。
魏明之道:“這也不是什麽事,兄長,看把王貫吓的。”
魏承越沒理他,而是問趙清音,“給你賞賜那麽多首飾,怎麽不戴?”他壓低了聲音,“在宮中,你的裝扮還是封容妃時,尚衣局為你準備的,朕一直沒問你,是賞賜的首飾不喜歡,還是因為賞賜首飾的是朕,你才不喜歡的?”
這兩個理由都不是,魏承越之後賞賜的自然比尚衣局的貴重,所以她都讓王貫拿出宮去融了,因為皇宮的東西都有印記,若是融了,金飾就成了金疙瘩,銀飾就成了銀疙瘩,寶石之類的,從首飾上取下來變買,都給賀南修招兵買馬用了。
她想想都覺得可惜,那些首飾打造出來可不容易。
趙清音結結巴巴,說不出話來,她總不能實話實說吧,若非要讓她說出個為什麽來,她又實在想不出來。
魏承越看她的樣子,嘆了口氣,“算了,既然賞賜給你,是不喜歡送人,還是不喜歡放起來落灰,都随你,快吃飯吧,吃完好趕路。”
上了馬車,魏承越似乎還氣着,閉目養神不理趙清音。
趙清音卻沒心沒肺身子一歪,整個人趴在木臺上,不一會就睡着了。
魏承越睜開眼時,看見歪着身子已經睡着的趙清音,搖了搖頭,喃喃自語:“我都生氣了,也不知道哄,就知道自己睡覺。”
他拿過一個毯子蓋到趙清音身上,坐到她身邊,将她的頭放在自己腿上:“睡吧,睡着了,趕路就不辛苦了。”
趙清音像個小貓一樣在他腿上蹭了蹭,換了個舒服的姿勢,繼續睡,臉上漸漸浮現出笑意,想必是正在做什麽美夢。
不知睡了多久,她睡飽了,半眯着眼睛伸了個懶腰,卻一下子打到了堅硬的東西,胳膊生疼。
她捂着胳膊緩緩睜眼,發現自己躺在馬車裏,胳膊剛打在了車壁上。
下一刻馬上意識到,魏承越還在車裏呢,自己就這樣睡着了,也太随意了吧。
她往魏承越坐的方向看去,當視線移的時候,她猛然發現自己頭頂處有個人,一下子支棱了起來,原本還迷糊的腦子,現在瞬間清醒了。
她看着魏承越的姿勢和自己的距離,不難看出,她這是枕着他的腿睡了一覺呀。
她就說怎麽剛睡醒那陣覺得自己是睡在房間裏呢,枕頭的高度剛好,這馬車裏坐人的木臺子,上面鋪着用棉花縫制的厚厚墊子,除了窄了一些,睡着倒比昨晚的床還舒服。
“長寧,你可真能睡,朕的腿都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