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知道 他要殺的卻是我要保……

最後的“行刺”二字, 王貫說得很輕。

落在趙清音心上卻猶如一聲洪鐘。

“若……若三日後他們還沒回來,怎麽辦?”她問得時候竟有些期盼他真的先別回來。

王貫将紙條遞給趙清音:“娘娘看過後,奴才将它燒了。”

趙清音擡了手, 沒接, 只是粗略看了一眼:“燒了吧。”

紙條在火焰中燃燒成灰燼,王貫鄭重其事道:“娘娘不論做什麽選擇, 奴才都陪在娘娘身邊。娘娘想繼續在宮中做容妃,奴才就伺候娘娘一輩子, 娘娘若要遵從賀将軍的意思,奴才義無反顧配合。”

“奴才退下了。”

王貫走了, 趙清音呆坐在床榻上,腦子一片混亂,各種場景記憶攪合在一起, 王貫說的那兩種抉擇,她都不想做, 繼續做容妃她不願意, 然而殺了魏承越…

她将匕首拿出來,從鞘中拔出刀刃,撫摸着上面冰冷的刀面,想到這把刀到要插進魏承越的心髒, 沾滿血腥, 手突然就抖了起來。

忙把刀刃插進刀鞘,又放回袖口。

她整夜翻來覆去難以入眠,天快亮時才迷迷糊糊睡着。

睡了片刻又醒了, 幹脆起身不睡。

雖然頭暈腦脹,也總比躺在床上胡思亂想的好。

用了早膳趙清音想找個話本子看一看,就聽見前院突然嘈雜起來。

她起身往前院奔去, 一眼就看見了身穿玄色衣袍,面帶笑容的魏承越。

一時間她竟然有些慌亂,向旁邊躲了躲。

魏承越同魏明之蘇木談笑風生,離得太遠,不知道在說些什麽。

猛然間,趙清音意識到幾日不見,再見時心中竟隐隐生出些歡喜來。

也不知是聽王貫說了那些話,還是這三個月以來,魏承越所做的點點滴滴,都像是細流一樣,在她毫無察覺之際慢慢浸入她的心,流過她堅硬的阻擋,磨平了她抗拒的棱棱角角。

魏承越若有所感,向這邊看來,同趙清音的目光碰觸的一刻,展開笑顏,大步走了過來。

魏明之見此,忙讓蘇木把周圍灑掃的小厮和丫鬟都趕走了,兩人也随之離開,給他們留下獨處的空間。

趙清音往前走了兩步,迎接了魏承越一個大大的擁抱。

“長寧,這幾日你過得可好?朕好想你。”

趙清音不說話,緩緩擡起胳膊,輕輕摟住了魏承越的腰。

“長寧,今日我們就去草原騎馬如何?”魏承越松開懷抱,歪着頭看趙清音,見她不說話,又道:“長寧,朕錯了,那夜朕應該克制的,你放心,下次絕不會了,我們有那麽長的時間,我會等,會一直等到你願意。”

趙清音還是不說話,魏承越有些慌:“你不願朕舍去自稱,朕今後就不再說,你不願朕去關雎宮,朕就不去,你不想見朕,朕遠遠看着你就好。長寧,朕親自來一趟西北不容易,或許今生不會再來,能陪朕去草原騎馬嗎?”

“你不是說喜歡廣闊的草原嗎,陪朕去吧。”

魏承越耐着性子,彎下身,看低着頭的趙清音:“一起走吧。”

趙清音聽着聽着眼淚就忍不住了,擡頭看他,想說什麽話卻說不出。

魏承越用袖子幫趙清音擦眼淚:“你瞧瞧,怎麽還哭上了,今日朕可沒有欺負你。”

又重新将她摟在懷中:“都是朕不好,是朕不好。”

趙清音靠在他的胸膛,眼淚越流越多。

他為何要說這些話,為何要在自己難以抉擇時說這些話。

趙清音在心裏問:母後,女兒應該怎麽辦,若我放棄報仇,你們會怨我嗎?父皇和皇兄一定對我很失望吧。想着你們那樣的死去,我又怎麽敢愛上叛臣之子,享受着他給我的所有。

她低聲道:“臣妾今日有些乏累。”

魏承越眼底的光一下子就暗了下來,但很快翹起嘴角:“無妨,明日。”

“明日也不想去。”

“後日呢?”

趙清音一驚,後日就是第三日了,她心中更是亂成一團:“也不想去。”

魏承越頓感失望,他實在是有些想不通:“長寧,為什麽有時候朕感覺你心裏有朕,有時候覺得你看着朕像是在看另一個人。”

另一人嗎?不,從始至終她心裏始終都只有一個人,是最初失憶時,在農戶家中魏承越的樣子,那時魏承越沒告訴她自己是大昱皇子,她以為他們能在那個小村子長長久久的生活下去。

趙清音推開魏承越轉身離開。

魏承越呆呆站在原地,不知該怎麽辦,滿懷的熱情,一盆涼水,從頭到腳澆了個徹底。

趙清音剛到房中,王貫就跟了進來,他站了一會,欲言又止:“娘娘……”

“說吧。”趙清音知道王貫已經看破了她的心。

“娘娘又對陛下說了違心之言吧。”

王貫知道,趙清音很大可能是下不去手殺魏承越的,所以她不是拒絕魏承越,是拒絕自己心軟的一切可能。

“奴才真的好想找到一種藥,能讓娘娘忘了所有的事。”

“我不能再忘了。”趙清音悠悠說道:“等到了閻王殿,總會想起一切,那時的我該怎麽辦?父皇母後會不認我的,皇兄會怨怪我的,那些被叛軍砍殺的韶國宮人會化成厲鬼質問我的。”

王貫向前兩步:“不會的,他們怨怪也應該找那些砍殺了他們的人,不會來找娘娘的,先皇和先皇後肯定也想要娘娘過得好。”

趙清音摟住雙肩,坐在床上搖着頭:“我不知道,我不知道。王貫你為何要對我說那些事,你知不知道,我根本沒想過要原諒魏承越在南巡時對我做過的事,可是你對我說,他後悔了,後悔地差點死了,他是真心愛着我的。”

她擡起頭看着王貫:“你還說他是個好皇帝,大昱比韶國繁榮,你是在告訴我他們父子做對了嗎?他們就應該滅了韶國,建立大昱朝嗎?所以,你根本就不想複國,也不想我殺他,你想讓我原諒他!是不是!”

王貫覺得心被壓住,喘不過氣,但卻更加堅定了自己的想法:“是,是的。逝去的人已經逝去了,為何還要顧忌。奴才不是替陛下說話,奴才只是想要娘娘活着,想要娘娘像之前在東宮那是歡快地活着。娘娘忘了,您在東宮雖然只是侍妾,但過得有多開心,因為有陛下,我們不怕被人陷害,不怕被人欺負,因為陛下會為我們做主。陛下所懷念的那段時光,奴才也懷念呀。”

“其實,看見娘娘第一眼,奴才就認出來了,奴才不告訴娘娘是韶國公主,就是知道會如此,才選擇不說的。”

他終于說出來了,這些話壓在他心裏太久太久了。他撲通一聲跪在地上:“娘娘,可不可以自私一些,不要考慮逝去的人,不要考慮那些韶國舊臣?”

趙清音眉頭蹙了又蹙:“王貫,你錯了。韶國皇宮幾百人的性命,就都不是命了?被魏承越忌憚一直想要暗中除去的韶國舊臣的性命就不是命了?我知道對魏承越來說,作為新朝皇帝做這些無可厚非,但他要殺的卻是我要保護的人。我是韶國的公主,整個趙氏皇族只剩下我一個人了,為了韶國,為了趙氏皇族我理應流幹最後一滴血。我們都沒有錯,只是身份立場不同,所以根本沒有辦法調和。”

“那娘娘還是決定要殺陛下嗎?”在他認為這就是一條絕路,且不說魏承越武功不弱,趙清音根本不是對手,就算是成功了,後續又該如何發展,魏明之和蘇木還在這裏,這個宅院周圍還隐藏着一支訓練有素的護衛隊,他們能逃得出去嗎?就算是在賀南修的幫助下逃出去,又該逃去哪裏?

上京又是如何呢?賀啓老将軍帶領的人和月肅國的死士能控制住皇宮嗎?

“我知道你在想什麽,但如果不去做,就是背叛。”趙清音又何嘗不知道勝算幾乎是沒有的,但她寧可死,也不願意背負背信棄義的名聲。

她累了,是韶國公主還是長寧公主,是元妃還是容妃,她都不想當了,明知不可為而為之,明知是在送死,明知沒有退路,她還是要選擇這樣做。此次她若這樣死了,沒有愧對親人,也沒有背信棄義,是不是也算死得其所?

王貫往前跪了跪,磕了個頭:“娘娘做了決定,奴才知道該怎麽做了。”

趙清音道:“我會同陛下說,你與這件事沒有任何關系,高三福器重你,你今後還有很好的日子可以過,別犯了傻。”

王貫并不做回應,而是說道:“後日就要行刺了,娘娘現下何不随着本心?想同陛下去草原,想和陛下待在一處,那就去,說想說的話,做想做的事,別留遺憾。”

他現在明白了,趙清音根本就不是為了刺殺,而是在為自己的死找一個最适合的方式。

趙清音沉默許久,突然笑了,是呀,最後兩日了,她做了十幾年韶國公主,做了兩年半東宮侍妾,做了半載元妃,如今又背負着複國重任前來行刺,她何嘗做過自己,何嘗思考過抛卻這些身份後,她最想要的究竟是什麽。

這兩日,就讓她做一回自己吧。

她對王貫說:“我有些餓了,想吃紅豆糕。”

王貫愣了一下,很快反應過來,這句話是趙清音還是東宮侍妾時,常說的話,他立刻起身應到:“是,是,奴才這就去告訴廚房。”

剛要打開房門,就聽見魏承越在屋外說道:“長寧,你既不願意出去,朕就把唱曲、舞袖,說書的都請了來,你出來瞧瞧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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