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抓魚 今天的長寧,和往常……
魏承越一直跟在趙清音身後, 始終保持着不遠不近的距離,沒有一點要超過的意思。
若說騎術,少年時同父親征戰沙場, 他的騎術肯定比趙清音強, 但他想讓她贏,他想知道她究竟想要自己答應她什麽事。
趙清音回頭見魏承越一直跟在身後左側, 輕松自如。其實她一開始就知道,魏承越肯定會讓着自己。
兩人前後到了大樹下, 趙清音從馬上垮下來。
“我贏了。”
魏承越從她手裏拿過缰繩,将兩匹馬拴好。
“所以, 長寧,你要我答應你什麽事?”
趙清音靠着粗粗的樹幹坐下:“我能不能先存着?”
魏承越坐在她身邊:“只要不是離開的請求,無論是什麽事朕都答應你。”
“不離開。陛下已經在武都鎮問過了, 我說話也是算數的。”趙清音拿出腰間的水囊喝了兩口,“陛下一定要記得今日的比試, 九五之尊說話自然更要作數。”
魏承越笑了起來:“作數作數, 只是你說要天上的星星和月亮,朕就沒辦法了。”
趙清音也笑了起來,“我不會如此無理取鬧,一定是陛下能做到的, 是對于陛下來說再簡單不過的事了。”
“長寧, 你這麽一說,朕倒是更好奇了。”
“現在不能說。”趙清音起身往河邊走去。
河水很清,能看到河底的石子和泥沙, 河水很淺,也就到膝蓋的樣子。
魏承越也跟着起身,到馬背上取吃的, 等他拿着油紙包好的糕點過來的時候,趙清音已經脫去了靴子,挽起了褲腿,趟進了河裏。
“長寧,河水涼,小心生病。”
趙清音指着河裏的魚喊道:“這裏竟然還有這麽大的魚呢,晌午我們就吃烤魚吧。”
魏承越将油紙包放在一邊,也脫了靴子,挽起褲腿,趟了進去。
“你快上去,這河水真的好涼,你想吃烤魚,朕抓給你吃。”
趙清音搖搖頭:“陛下不用管我,先去劈些樹枝生火,我要自己抓。”
去年盛夏,她跟着賀南修在樹林裏練武,那裏有一條小溪,裏面的魚沒有這裏的大,賀南修讓她練習抓魚鍛煉眼力和速度,結果她抓了一個時辰,一條魚都沒抓到,衣服還全濕了,之後就沒了抓魚機會,今日瞧見,她非要抓上來一條不可。
魏承越哪裏放心,這河水現在看着雖清,也淺,但這河流畢竟是一條蜿蜒整個草原的大河,有很深的水域,水下也有不明的東西。
若趙清音一個不注意,跟着魚走,走到危險的地方,就糟糕了。
但他看趙清音抓魚抓得很開心的樣子,也不忍打斷。
“朕陪你一起抓,長寧,你先等一等。”
他走到岸邊,折了一段樹枝,重新來到趙清音身邊。
“長寧,用手抓魚太滑了,用樹枝紮它們會簡單很多。你看。”
他的腳邊正好游過一條魚,魏承越話音剛落,手裏的樹枝就紮了下去,那魚果真被叉到樹枝上。
将魚從樹枝上取下來,扔到岸邊,魚掙紮了幾下,就不動了。
他再将手裏的樹枝遞給趙清音:“長寧,你試試。”
趙清音看着魏承越的眼睛,即明亮又溫柔,沒了之前看她時淡淡地悲傷,如今都是歡喜和期盼。
昨日是她重新來到他身邊三個月後,第一次對他順從,今日是她第一次主動邀約。
但她知道,這也是最後一次。
接過樹枝,學着魏承越的樣子,對準一條游過來的魚紮了下去。
撲空了,魚從她腳邊溜走。
她不氣餒,又看見另一條魚,慢慢蹲下身,對準魚身紮了下去。
又撲空了。
原來根本就不是工具的問題,是她的武藝實在太差。
她拿着樹枝有些沮喪,自己不過就是想抓一條魚怎麽就這麽難呢。
不知為何,她覺得自己這輩子就和現在一樣。
天很藍,草原很廣闊,河水又清又淺,河裏的魚似乎唾手可得,但她就是得不到。
小時候,皇宮很大,父皇母後皇兄都很寵愛她,她似乎能一輩子做個無憂無慮的小公主,但就是得有叛軍攻進來,讓她國破家亡。
這抓魚的工具,在別人手裏都那麽使用自如,可到了她手裏,就一點也不管用。
失憶後,她遇到了魏承越,在別人眼裏都羨慕她得到了九五至尊的寵愛,可是對她來說,這種愛是愧疚和枷鎖,她一點也不能要。
現在她終于知道不是工具的問題,是她武功不濟,她是抓不到魚的,只能看着魚眼睜睜從她腳邊溜走。
如今她也知道,即使殺了大昱皇帝,也未必能複國成功,作為大昱百姓愛戴的皇帝,魏承越真的該死嗎?自從王貫對她說過那些話後,她的心就沒有堅定過,或許只能用自己的生命去終結那些愧疚,成全道義。
一瞬間,身上好像有千斤重,不過是沒有抓到魚,她卻覺得從她腳邊溜走的根本不是魚,而是她所期盼的,再也找不回來的所有美好。
她不禁想,如果她不是韶國公主,魏承越也不是大昱皇帝,她們是不是就能平平淡淡過一輩子。
父皇母後也不會死,說不定見了魏承越還會啧啧稱贊,願意将女兒嫁給他,皇兄也會和他成為好友,作詩比武。
她呆呆站在原地,看着那條魚游得歡快,卻再沒了想要抓住的興致。
“長寧,抓不住就算了,朕抓給你吃。”魏承越見她愣在原地,一臉不悅,忙上前安慰。
伸手去拿她手裏的樹枝,誰知趙清音的眼淚卻吧噠吧噠掉在了他的手臂上。
滾燙滾燙的。
魏承越一步跨到她面前,半蹲着身子去看低着頭的趙清音,為她擦去眼淚。
“朕記得長寧你可是割破手指都不知道疼的,這魚你想要,朕抓給你便是。”
趙清音搖搖頭,不說話,往前走了兩步,伸手抱住了魏承越的腰,将臉貼在他的胸膛上。
魏承越身子一滞,站在原地許久,才輕輕将手放在趙清音的後背,生怕驚動了她。
他覺得今天的長寧,和往常很不一樣。
也許真的是精誠所至金石為開,阿音終于肯慢慢接納自己了。
“長寧,西北的初夏不比上京,河水太涼,你在水裏待太久了,小心生病,你去河岸邊坐着,朕再抓幾條魚,一會我們烤着吃。”
趙清音知道自己有些失态了,松開了手,輕輕點點頭,心不在焉地往岸邊脫了鞋襪的地方走去。
沒走幾步,突然覺得腳腕處滑滑地,就像是有魚接二連三從她腳邊游過。
低頭一看,吓了她一條,一條水蛇,繞着她的腳腕,來回游動。
“有蛇,有蛇。”
趙清音自小就怕蛇,如今看見水蛇在腳邊,只覺得渾身的汗毛都豎了起來,不管不顧地亂踩一通。
奈何水下的石子本來就很滑,她腳一崴,整個人坐在了水裏。
魏承越聽到聲音,腳下輕點施展輕功,飛至趙清音身邊,架起她的胳膊,将她帶到岸邊。
“疼。”腳一落地,趙清音就覺得鑽心地疼,緊緊拽住魏承越的胳膊,慢慢坐在了地上,不敢讓腳再受力。
“怎麽了?”魏承越蹲下身:“被水蛇咬了?”
“不是。”趙清音用手按着右腳裸,“剛剛扭到了。”
“讓我看看。”魏承越要查看傷勢,手還沒碰到傷處,趙清音忙把腳往後縮,想用裙擺把腳蓋起來,奈何今日她身穿勁裝,沒有裙擺,只好用手緊緊捂住腳裸。
“過一會就好了。”
魏承越笑笑,抓住了趙清音捂着腳的手:“朕雖是大昱的皇帝,但朕也是你的夫君,查看自己娘子的傷勢是應該的,長寧,你不必拘束。”
趙清音不再堅持,慢慢松開了手。
魏承越就地而坐,輕輕将她的腳放到自己的腿上,查看傷勢:“腳裸又紅又腫。都怪朕,不應該讓你一個人往岸邊走的。”
他抱起趙清音往那顆大樹旁走去:“你靠在樹幹上會舒服一些。還有,你的衣服全濕了,朕去找些樹枝生火。”
魏承越将趙清音穩穩地放在樹旁,脫下自己的衣袍,只穿着深藍色的裏衣:“把濕衣服脫下來,先穿上朕的,等火升起來了,再把衣服烘幹。”
然後轉身到前面去劈樹枝。
趙清音靠着樹幹一邊脫濕衣服,一邊看着魏承越将河岸旁小樹的樹枝劈下來,又折斷成一節一節,方便生火,再堆在她面前。如此幾趟,生火的樹枝夠了,魏承越拿出火折子點燃了它們,又用大樹枝搭成架子,将她脫下來的濕衣服搭在上面。
之後遞給她一個油紙包:“餓了吧,先吃點紅豆糕。”
魏承越又趟進河水裏,抓了幾條魚,舉着樹枝叉着的魚走了過來,“長寧,今日你可有口福了,朕烤的魚可香呢。”
他從馬背上拿出一把刀,将魚的內髒都去了,重新串在樹枝上,烤了起來:“以前行軍打仗的時候,野兔野雞還有魚都吃過,将士們坐在一起談天說地,那個時候似乎比現在做皇帝要開心。”
趙清音看着火苗,看着烤在火上的魚,看着魏承越的側臉,緩緩說道:“我在月肅國聽韶國長公主說,魏家父子也曾為韶國立下汗馬功勞,她不明白為何要反叛篡位滅韶國而建立新朝?”
“陛下剛說做将軍比做皇帝開心,那為何又要反叛,長寧也不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