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殺 你就這麽恨我嗎?

魏承越給她夾了一片藕:“現在可以安心吃飯了吧。”

趙清音越聽越心驚, 後背的冷汗不停冒出來。原來是魏承越幫助三皇子登基的,原來那密函是三皇子發的。若是這樣,那五百死士不但不會幫賀啓将軍進攻大昱皇宮, 還會反過來殺了他們!

她看着魏承越, 帝王之心果然深不可測,她怎麽也想不到魏承越來一趟西北會有這麽多目的, 除去要反叛的梁王,還擁立了月肅國新國君。

想起出游那日, 她坐在馬車裏問他是不是只有他們幾人,魏承越還打趣說, 他會飛檐走壁帶着她逃命。

他可真會開玩笑。

她看了一眼窗外,天已經黑了下來,她仿佛看見, 那五百死士趁賀啓老将軍不備,将那些跟着她的韶國舊臣統統砍殺, 也看見賀啓老将軍會有多麽驚訝, 倒下的時候心裏該有多麽不甘心。

去草原騎馬的時候,她那麽想贏,就是為了在今晚求魏承越,求他放過韶國舊臣, 不要對他們趕盡殺絕, 可是現在說這些還有什麽意義嗎。

很快她想到了賀南修,她已經讓王貫傳信,讓賀南修今夜就離開, 她難以想象,當急着回上京,想要幫賀啓老将軍複國的賀南修, 該如何面對發生的這一切。

“陛下帶了多少人馬?”

魏承越道:“你看,我就知道說了後你會擔心的。放心,雖然帶的人不多,但都是蘇木精挑細選的,以一當百的武功高強的護衛。”

“這麽多人,今晚都是保護陛下安全的,我想,那個刺客一定活不了的。”

她一個只懂三腳貓功夫的女子,也不知道老國君是如何說的,怎麽在三皇子口中,就成了很厲害的刺客。

這麽多武功高強的護衛就為了抓她一個人,自己還真是榮幸呀。

她給魏承越盛了一碗芙蓉湯,手指在碗中輕輕一沾。

“好,我們先吃飯,陛下喝碗湯吧。”

魏承越見趙清音又是親自下廚,又是親自盛湯的,心裏真的很開心。

端起湯喝了一口,“好喝,長寧你的手藝不錯。”

看見他喝下湯,趙清音整個人垮了下來,她多想好好和他吃一頓飯,可是她已經快要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了。

趙清音起身一瘸一拐走到門口。

魏承越疑惑問道:“朕都告訴你了,你還要去哪?”

趙清音從裏面挂好門栓,轉身道:“不出去。”

魏承越突然覺得頭有些暈,身子有些軟,她看着趙清音看他的眼神,意識到了什麽:“長寧,你做了什麽?”

趙清音靠在門口,緩緩道:“陛下,其實有那麽多武功高強的護衛也沒用。”她抿了一下唇:“因為要殺你的人是我。”

魏承越眼前一陣發黑,如同晴天霹靂,他的第一個想法竟然不是氣惱,而是覺得趙清音一定是被人利用了。

他只喝了一口湯,藥效沒有那日蘇木一飲而盡強烈,只是身體有些軟,頭腦還很清醒,他閉上眼睛,一邊不斷用內力往外逼迷藥,一邊問道:“是月肅國老國君讓你來刺殺朕的嗎?她是不是威脅了你什麽,你告訴朕。”

趙清音搖頭:“沒有任何人讓我來殺你,是我想要你死!”

魏承越睜開眼睛,想要去抓趙清音,奈何藥性發作,他剛站起身,又跌坐了下來:“不,你不會。朕能感受到你對朕是有動心的。”

他心緒起伏,一點也控制不好內力,皺着眉頭又說道:“是不是那個人,是不是他們用那個人來威脅你?”

趙清音眼中的淚不受控制地流下來:“我都說了沒有人讓我殺你,也沒有人威脅我,是我!是我想要你死!”

“朕不相信,你不會的,自從你來到大昱後宮,朕對你如何,你是知道的。朕不相信你一點感覺都沒有。”魏承越不知道事情為什麽突然變成了這樣,但他心裏篤定,阿音一定是受人威脅了。

他忙穩定心緒,開始運行內力,幸好他只喝了一口,藥力不強,而他內功尚可,身體漸漸有所恢複。

感覺,她應該是什麽感覺呢?趙清音一下子想起了很多事,好的不好的一股腦都湧了上來,她的感覺就是委屈,非常非常委屈,她真的不明白,她做錯了什麽,要經歷這些事。

用這樣的委屈,看着不相信自己的魏承越,不禁冷笑起來:“之前我一心對你,從沒想過殺你,你不相信,将我打入牢獄。如今我說我要殺你,你也不相信。魏承越,你究竟有沒有相信過我?”

“長……長寧,你,你說什麽?”魏承越驚訝地站起來,“你……阿音。”

趙清音一邊流淚一邊笑:“是啊,我是阿音。為什麽我都忘了,還非要讓我想起來!為什麽!”

魏承越徹底慌了神,如果阿音只是月肅國的長寧公主,他一點都不害怕,一起去草原騎馬時,他能感受到,阿音和三個月前不一樣了,眼神中是有他的。

可是,現在告訴他,她恢複了記憶,不論她恢複的是一段記憶,還說全部記憶,只要她想起了曾經,他都很難挽回。

“阿音,阿音。”他嘴裏喊着阿音,紅了眼眶,“阿音你聽我說。”

魏承越恢複了一些體力,上前一把抱住趙清音:“我真的很後悔,如果一切能重來,我說什麽都不會把你關進牢獄的,是我的錯,阿音,你離開之後,我才發現,原來我遠比自己想象的更在乎你,今後……”

肩膀猛然間痛疼,他頓時失語。

低頭看去,趙清音緊握着把匕首插進了他的肩頭,鮮血很快就染紅了衣衫。

趙清音的手不停地抖着,垂了下來,可那匕首還固執地戳在魏承越肩頭。

“我不想聽,你說的話我都不想聽。是你的父親一劍刺死了我父皇,是你們父子要對韶國舊臣趕盡殺絕,是你,都是你!”

她看着魏承越肩頭的紅色,一步步往後退去,眼淚一行一行流下來。

魏承越卻一步步向趙清音逼近,神情悲怆。

“你別過來,魏承越,你別過來。”她搖着頭一直退在了牆角。

“你就這麽恨我嗎?阿音,你告訴我,我該怎麽做,你才能原諒我。”魏承越的心好像被撕開了,他好悔好悔,如果當初他能信任阿音,該有多好。

趙清音恨恨看着他,一行行清淚不停流下來:“陛下可以把我再次打入牢獄,我想要殺大昱的皇帝,是弑君之最,是滅九族的大罪,可是我已經沒有九族可以滅了,我這條命也早就不想要了。”

“我怎麽會,怎麽還能……”魏承越想靠近卻又不敢,硬生生讓自己停在原地。

原來他錯了,三個月前他見到的就是恢複了記憶的阿音,阿音恨她,所以才會總是拒絕,阿音想殺他,所以才會假意順從。

她再次來到他身邊,為的不是別的,就是要将他置于萬劫不複的死地。

魏承越拔出肩頭的匕首,刀刃上的血讓趙清音人心驚。

他握住刀刃将刀把交到趙清音手裏,指着自己的胸口:“這裏,阿音,這一刀不應該捅在肩頭,應該捅在這裏。”

趙清音渾身發抖,看着那把滿是鮮血的匕首,身子慢慢向下滑去,她偏過頭閉上了眼睛,不去接。

她早就應該知道的,她根本沒勇氣殺人。

魏承越用衣袖小心将匕首擦拭幹淨,蹲下身,硬是将匕首放進她手中,緊緊握住她的手,一寸一寸擡起來。

沒有絲毫猶豫地,刀尖抵在了自己的心口,金線繡的祥雲凹陷下去,趙清音卻突然用力往後縮,豆大的眼淚一滴滴落在魏承越的手臂上,燙傷了他整個身體。

“阿音,如果殺了我,你才能原諒我,來呀!殺了我!”

魏承越的力氣重了一分,初夏的薄衫很快暈出一片紅。

趙清音大喊道:“住手——”

“阿音,你知道嗎,我這裏悶得喘不過氣來,你幫幫我。”魏承越眼底的悲傷濃得化不開,他知道他的阿音再也回不來了。

這一刻,趙清音終于明白了,她根本殺不了人,她誰都殺不了。

她知道現在自己只有一條路可以走了。

擡頭對上魏承越的眼睛,盯着他看了好久,用力握了握手中的匕首。

魏承越有所感知,手一顫,緩緩落下,撕下衣服的一角鋪在地上,沾取自己肩頭的血,重重寫下三個字:放她走。

他貪戀地看着趙清音:“阿音,好好活着。”

趙清音看見地上的三個字,只覺得心被刀子一下一下剜着。她想起在逃出皇宮的馬車上第一眼見魏承越,英姿飒爽的模樣,想起他躺在農戶家的炕上緊閉雙眼好像活不成的樣子,想起他深深看着自己說着愛她的話,想起他要把她打入牢獄時冰冷的眼神,想起他從高位上走下來緊緊抱住她,想起他烤魚時笑着說,為了活着。

一個為了活着舉兵反叛的人,此刻甘願把命交給她,她卻下不去手了。

他不僅僅是殺父仇人的兒子,更是百姓心中的明君。

她真的能夠為了心中的恨,而不去理會他作為大昱皇帝所有的功績?

她不能。

她也曾是一國的公主,從小被太傅教導要明辨是非,要心懷百姓。

更何況,這個人,是她此生唯一愛過的人。

原諒,她沒資格原諒任何人,也沒辦法原諒自己。

自從被賀南修救出牢獄恢複記憶,她活着就是煎熬,這種痛苦是時候結束了。

“魏承越,生生世世,我們都不要再遇見了。”

下一刻,她握緊手中的刀,掉轉了刀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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