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華燈初上,明處熱鬧喧嚣,暗處燈紅酒綠。
舒似下了出租車,踩着夜色走進金碧輝煌的“朗悅大酒店。”
上了六樓,舒似不緊不慢地走到休息室。
休息室裏冷氣很足,沒幾個女人在,大概都去走臺了。
舒似刷卡簽到,買了張臺票,挂上胸牌,把包放到儲物櫃裏,拿出煙和手機來。
她找了個不太顯眼的角落坐着,點上煙,給何佳發去一條微信:[到了。]
一根煙還沒抽完,何佳就從外面進來,後面跟着七八個女孩,稀稀散開地坐到空沙發上。
何佳目光左右巡視一圈,朝舒似奔過來,一屁股坐到她旁邊。
“我說你就不能早點來,你看看現在都幾點了?”何佳點亮手機屏幕往舒似眼前杵。
舒似瞟一眼,朝她笑了下,煙霧就從嘴巴裏漏出來。
“這不是還沒七點半嗎?”
“你以為你白領啊?掐點上班真有你的,你說你們早點來會死嗎?你們賺錢是為了我賺的怎麽?有些客人的包廂到得早,你們一個個的拖拉到八.九點再來,吃別人剩下的很舒服是不是?”
何佳越說越氣,“前面我訂的兩個包廂六點多就來了,一群老頭,走得又早,小費又高,結果來小姐房一看,豁,我家的妹妹是一個沒有到哇,你們還真給我面子。”
“我還算早了吧?”舒似抽了一口煙。
何佳從她手裏把煙奪過去狠吸一口,一個勁兒地狂轟濫炸,“你早個屁,不是我催你你就跟阿涵點點她們一個德性,你知不知道剛剛那兩個包廂我都是排的別人家的小姐坐進去?”
舒似早就習慣了她的叨叨,拿無名指指腹撫了撫睫毛,懶道:“行啦,知道錯了,明天早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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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得好聽,明天還不是拖拖拉拉。”何佳哼了一聲,低下頭去給客人回微信。
舒似坐了一會兒,起身準備去上個廁所。
一邊的何佳也站了起來,抓住她的手臂往外面拖去。
舒似:“幹嘛?”
“有個客人讓我給他帶個妹妹過去,他今天沒訂我的包廂,訂的楊荷的。”
舒似站着不動了,輕飄飄地說:“不想去。”
夜場也是職場,也有排外的社會縮影。
大部分領班都是自家包廂自家小姐坐,不是自家的就不待見你。
除非是遇上何佳那種無人可帶的情況才勉為其難的帶別人家的小姐去走臺,或者客人指名就要你。
因此舒似挺排斥坐別家領班的包廂。
“我先帶你去試試,沒準不上呢。你別眼睛長在頭頂上,是客人選你不是你選客人。”
舒似不情不願地被她扯着走。
“這個客人挺有錢,小費不會少,就是手腳不規矩,你放開點就行,男人都這樣的嘛,賤骨頭,你越不樂意他就越想糟蹋你,你放開了他反而不會太過分。”
舒似正理着頭發,聽她這麽說,臉色就冷了些,“要摸的?”
何佳打着馬虎眼兒:“就摸幾下。”
“不幹。”舒似轉頭就走。
“你媽的,摸幾下咋了,又不是沒被摸過。”何佳拉住她,“不想賺錢了?不是說要買車買房嗎?”
舒似渾身一僵,停在那裏兩秒,回頭拿眼睛掃她。
何佳期待地跟她對視。
舒似癟了下嘴,“你說的對。”她想賺錢,賺很多很多的錢。
“這不就對了嘛,管他客人怎麽樣,你又不跟他過日子,錢到口袋裏才實在。”何佳拉着她走到包廂門口,推開門往裏看了一眼,眉飛色舞地喊了聲:“李哥!”
接着轉回頭朝舒似挑眉咧唇,小聲說:“笑一下,精神點。”
舒似勉為其難地扯了下嘴角,皮笑肉不笑。
包廂是個中包,裏頭五個中年男人,只有一個男人身邊有個染着黃頭發的女孩,舒似看見她有胸牌,跟自己胸前的一樣,也是在這上班的。
幾個人喝得滿面紅光,骰子搖得熱火朝天。
何佳把舒似拉到靠門邊沙發上,那裏坐着一個穿拼色短袖的中年男人,長得一般,發量感人,眼睛小,有點胖。
“陳哥,您看這個怎麽樣?氣氛好,玩得開。”何佳笑眯眯地把舒似往前推了推。
陳哥擡起頭,拿小眼睛把舒似從頭到腳掃了一遍,直截了當地問:“能不能喝酒?”
何佳:“那肯定,海量呢。”
“那坐下吧。”
何佳笑着把舒似往陳哥旁邊一摁,眨了眨眼,說:“陳哥人特好的,他就是我哥,你好好陪陳哥。”
舒似神情自若地瞥一眼陳哥,嬌聲笑道:“哎呀,知道啦。”
何佳打了個通關,走了。
舒似屁股都還沒坐熱,陳哥的手就攀上她的肩頭。
“叫什麽名字?”
“叫我小舒就好了,陳哥。”舒似挑着眉眼笑。
“上班多久了?”
“上幾年啦。”
……
舒似在包廂裏坐了半個多小時,越呆就越想走。
那個叫陳哥的就跟沒見過女人似的,對她動手動腳,舒似虛虛擋了幾下之後,他更沒臉沒皮。
在其他的男人起哄之下,摸不說,又想親她嘴,還灌了她不少酒,後來甚至過分到做游戲輸了想要伸手去拔她底下的毛。
舒似挺怕遇到這種有幾個臭錢素質又低下的男人,稍微的動手動腳她可以忍忍,但她真的無法忍受這樣的羞辱。
“朗悅”算個高端場子,來這裏消費的客人大部分都是家底殷實,有頭有臉的那種,素質高又有氣度,哪怕他再中意你,明面上也是規規矩矩的。
但也有少數像陳哥這樣有點錢就牛逼哄哄拿鼻孔看人的,見色起意就容易精蟲上腦,存款還行,人品等于零。
舒似一忍再忍,直到陳哥在衆目睽睽之下,把她推倒在沙發上要模拟鼓掌運動時,她才臉色冰冷地把人狠狠地往旁邊一掀,站起身來攏了攏自己的頭發。
胃裏的酒液在翻滾,面前的男人加劇了那股惡心感,仿佛随時就要沖上喉頭。
她咽了下嗓子,聲音嘶啞道:“陳哥,你這樣就有點過分了。”
已經觸及到她的底線。
陳哥臉也陰了,看着她笑得嘲諷:“這就玩不動了?何佳不是說你玩的挺開嗎?你得哄我高興啊,你這樣我一分錢都不會給你的哦。”
舒似胸口上下起伏,垂着的雙手悄然握拳,指尖掐着掌心,強忍着想把酒瓶砸在他腦袋上的沖動,拼命告訴自己:不能在這裏發火,不然鬧起來吃虧的還是她。
她彎腰拿起自己的手機,努力撐出一個笑容來,說:“我出去打個電話,可以嗎?”
“沒意思。”陳哥“嗤”了一聲,揮了揮手,什麽話都沒說。
舒似強笑着轉身離開,在轉身一瞬,嘴角一斂,臉色沉如冰霜。
舒似回到休息室直奔衛生間,把門反鎖,手機擱在洗手臺上,撲到馬桶上立馬就開始吐,直到胃裏全空,嘴裏泛酸。
眼前模糊一片,她揿了下沖水開關,抓了點卷紙撕開擦了擦眼睛,抹了下嘴巴,又拽了點紙擤鼻涕。
鼻子倒是通了點,但呼吸之間全是嘔吐後酸臭嗆鼻的味道。
當真是屈辱的不像人過的日子。
可有什麽辦法?這都是她咎由自取的。
怨人無尤,人總要對自己的選擇負責。
一瞬間,上岸的念頭在舒似腦海裏飛快地竄出來,但也只是一瞬間而已。
舒似喉頭滾了滾,吞下酸意,把念頭給打散了。
她現在哪裏敢上岸,已經被扭曲的道德金錢觀挾持着她,讓她深陷在這個漩渦裏,她有心上岸,又畏懼燈紅酒綠外面的那個世界。
她怕自己會像被潮水推到沙灘上的魚,還沒來得及适應岸上生活就掙紮瀕死。
她的荷包不夠鼓,她不敢。
舒似雙臂搭在馬桶的防滑墊上,蹲在那裏一動不動。
洗手臺的手機響,她拿過來一看,是何佳。
她接起電話,站起身又在馬桶上坐下,低頭盯着地上黑色金紋的大理石瓷磚地。
“你死哪裏去了?”何佳怒問。
舒似聲音裏帶着鼻音:“休息室的廁所。”
電話挂斷還沒半分鐘,衛生間的門被拍得啪啪響。
門不隔音,何佳的聲音入耳。
“趕緊給我出來!你在裏面磨蹭什麽呢?”
“在拉屎。”舒似朝着門稍微把聲音提了點。
“你要拉屎滾回包廂裏去拉,你出來是不是很久了?陳哥都找我了。”
“我不回了,那人跟屎一樣的惡心。”舒似厭惡地皺了下眉頭,又略微大聲地喊:“幫我把這臺退了。”
“你他媽……出來說。”
舒似沒吭聲,又坐了幾分鐘才起身,照了下鏡子,臉上妝有點花了,眼眶和鼻尖都泛着紅。
舒似睫毛扇了扇,斂目,吸着鼻子開門出去。
何佳坐在簽到處旁邊的沙發上,旁邊坐了個穿着白短袖,牛仔短褲的女孩,舒似看着眼生。
女孩子看上去年齡挺小,紮着個高馬尾辮,長相清純。
在跟女孩說話的何佳轉過頭來,涼飕飕地甩出一句:“肯出來了?我以為你要住裏面呢。”
舒似沒有心情跟她貧,走過去從她的手包裏拿了根煙點上。
何佳的目光在她的眼睛上停留了兩秒,“吐了?”
“嗯。”
何佳神情軟了,聲音也柔了,說:“那你抽根煙休息下再回包廂。”
舒似後槽牙緊并一瞬,抽了口煙,慢悠悠地說:“不回了,垃圾一樣。”
何佳瞪眼:“那我怎麽搞?”
舒似不以為意,“随你怎麽搞,退臺,說我突然發病死了都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