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日子一天天地過去。
A市下了幾場不大不小的雨,氣溫驟降之後,室外溫度穩定在十五度左右。
明明是深秋的天,可不時刮來的風裏卻已帶上微微帶着凜意,讓人有一種仿佛走進初冬的錯覺。
舒似昨晚下了個早班,睡得也早。
中午起來吃完午飯之後,瞧見外頭陽光很足,特地把落地窗都敞開,心情舒暢地拖了條米色的榻榻米,盤腿坐在窗邊看着外頭的景色。
邊紹在十二點多的時候給她發了條微信,只問她起了沒。
舒似一看就知道了,不管她回他什麽話他都會給她發來模版一樣的回複:起來吃點東西。
于是她懶懶地回了個:[剛起。]
果不其然,邊紹秒回她:[該起來吃點東西了。]
跟直男聊天,個中心酸只有自己知道。
舒似看着那白色氣泡,自顧自地輕笑一聲,回道:[吃過了。]
邊紹立馬打了個微信電話過來,語氣輕松地問:“今天這麽乖?”
“起得早。”
“吃的什麽?”
“螺蛳粉。”
邊紹遲疑了一下,緩緩道:“好像說……螺蛳粉很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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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沒吃過?”
“沒吃過。”
舒似嗯了一聲,說:“也不是很臭吧,聞習慣了還挺香的。”
邊紹輕輕笑了聲,問:“喜歡吃?”
“還行,偶爾吃一次還覺得挺好的。”舒似攏了攏頭發,把目光投向遠處。
十二樓的高度,她眼前還是幢幢拔地而起的高樓大廈。
底下街道像一條條灰白的線相互交織,車流穿梭而過像一列列規律爬行的甲殼蟲。
“嗯,下次帶我去吃?”
“好啊。”舒似笑着仰頭望向碧藍的天空,陽光奪目,讓她不由眯起眼睛,身上被曬得暖融融的。
……
倆人聊着有的沒的,也說了半個鐘頭。
舒似知道邊紹有午休的習慣,于是催他去睡覺。
剛挂電話,正好有冷風送進窗口,吹得人抖了個激靈。
她縮了縮乏酸的脖子,懶洋洋地關上窗之後又躺回了床上。
本來想回籠睡一覺,可翻來覆去也睡不着,只能看着窗外出神。
說起來……她和邊紹在一起也大半個月了。
倆人之間的感情也算是漸入佳境,但卻不像普通男女熱戀的狀态,用五個字可以形容——
溫水煮青蛙。
除了她喝醉失态去他家裏睡了一晚的那次,後來的相處裏,他們牽手,擁抱,接吻。
日漸親昵,可最後一步卻還是遲遲沒有越過去。
邊紹給她的感覺幾乎沒有變化,他溫柔細致,又儒雅紳士。
倆人在一起的時候,他的目光永遠都是在她身上的。
他總是能第一時間察覺出她的情緒變化,給予她妥帖而舒心的回應。
有時候他們牽手散步走在路上,舒似都能看到別人投來的羨慕目光,其中女人居多,也不乏男人。
說實在,舒似有點愁。
雖然她知道自己外在條件不錯,但邊紹的外形實在出衆,在人群中他的氣質根本無法泯于衆人。
明明他手裏還牽着她,還是有明目張膽朝他抛來媚眼的女人。
舒似看得又悶又煩,狠狠攥着他的手施力。
他知道她在氣什麽,笑着把人籠進懷裏柔聲地哄。
她也不敢再喝醉,哪怕遇到喝酒兇的包廂也是變着法子逃酒。
每天下班時都會老老實實地打電話給他,時早時晚,他從來沒有漏接過她的電話。
好幾次他都是從睡夢裏被她吵醒的,聲音朦胧而低沉,帶着撩人的鼻音,聽得她心頭發軟。
不管多晚他的态度永遠都是耐心溫柔的,會打起精神陪她講電話;聽到她踩着高跟鞋走路發出的聲音時,會笑着柔聲說一句:“慢一點走,看路。”
等她平安到家,彼此道了晚安,他也還是耐心等着她先挂斷電話。
他們好像跳過了熱戀期那種熱烈厮磨的狀态,直接走入了平穩期的階段。
舒似卻覺得這樣安安穩穩的挺好,也不再糾結于滾床單這種事情。
這種事情,情到濃時自然而然就會發生,沒法強求。
“朗悅”恢複營業的頭天,剛好趕上了星期四,所以舒似去得特別早。
她上樓到小姐房時,裏頭人還不多,目光一挪就看見何佳坐在沙發一角,攏着劉海垂頭在看手機。
舒似簽完到,走到她身邊坐下。
何佳頭未動,只用餘光瞟了一眼小腿和鞋子,就知道人是舒似了,悶聲道:“來啦。”
平常見慣了何佳風風火火的模樣,現在看她整個人都恹恹的,舒似有點不适應,睨她一眼,問:“怎麽了?”
何佳沒吭聲,低頭啪啪地打字。
舒似手裏捏着臺票搓了搓,歪着腦袋往她手機屏幕上看。
何佳也沒遮掩,就那麽任她看。
屏幕上是微信的聊天界面,名字一欄明晃晃倆字:老公。
舒似心裏瞬間了然。
何佳這個“老公”她是知道的,照面都打過十幾來回了,跟何佳一個姓,叫何銘衡。
是何佳的金主,有婦之夫,小何佳兩歲,一個樣貌不錯的小年輕,家裏挺有錢。
倆人好了有些年頭了,從舒似下海開始就知道這人的存在。
何銘衡和他家裏那位感情不太好,基本就是維持着表面上的體面,一個星期裏有五天都是睡在何佳那兒。
倆人搞得跟真在談戀愛似的,吵架時候雞飛狗跳,甜蜜時又像你侬我侬,分分合合好幾回,就是藕斷絲連分不開。
磨人的很。
何佳手機上的聊天界面白色氣泡簡短,綠色氣泡好長一段。
畢竟是別人隐私,聊的什麽舒似也不想細看,收回目光,點了根煙靜靜地在旁邊抽。
一根煙還沒抽完,就看見何佳罵了聲“操”,接着整個人跟被電到似地竄起來,手裏一掄像是要把手機給摔出去,猶豫了一會兒又垂頭喪氣地坐回沙發上。
舒似手指撣了撣煙灰,平淡道:“砸啊,舊的不去新的不來。”
何佳側頭惡狠狠地剜她一眼,“你懂個錘子。”
“吵架了?”
“老子要跟他分手,媽的。”
舒似輕松地吐了個煙圈,“惹你了?”
“我讓他今晚來我這兒,他說陪他老婆回娘家吃飯,要過夜走不開。”
“那就算了呗,你又不是不知道他家裏什麽情況,非跟他較勁兒幹什麽。”
“你不懂。”
舒似聳聳肩,“行,我不懂。你要鑽牛角尖我也沒辦法。”
何佳看她一眼,拿手捂着眼廓,語氣無限疲憊:“我也不想跟他犟這個,我就是有時候……心裏真的不平衡。”
舒似沒應腔,抽完最後一口煙把煙頭碾了,靜了一會兒才說:“真就不能離婚了?”
“你覺得呢?”
剛好有倆姑娘從小姐房外面有說有笑地走進來,舒似地目光掃過去,在她們身上定了兩秒,又落回地面。
她的話說得不留情面:“那就是你該的。”
“安慰我一下會死麽?”何佳連看都不想看她了。
“我說錯了?”舒似神情淡漠地看着她,說話聲音不大,語氣也淡。
“我和戚濟南在一起你就沒看好過,但好歹我倆是正經男女朋友關系,我起碼能撈着個人;你呢?說實話你和何銘衡湊一塊我看着也煩,你圖他什麽?錢?”
何佳冷笑一聲:“老娘稀罕他那點錢?”
“他也不會跟你結婚,就這麽不明不白地糾纏有意思麽?”
“你懂什麽?陷進去了拔不出來我有什麽辦法?”何佳神情凄凄地抓了下頭發。
舒似看着她,有一瞬間好像從何佳身上看到了自己曾經的影子。
她一直對何銘衡提不起好感來就是因為他老吊着何佳,明明是個有婦之夫卻用甜言蜜語哄得何佳就這樣不明不白地跟着他,蹉跎青春也消耗資本,偏偏何佳還甘之如饴。
舒似實在弄不明白她的想法,就像何佳不理解她為什麽死抓着戚濟南不放手一樣。
可有什麽辦法?
感情這種事情,如人飲水冷暖自知。
她當初和戚濟南在一起的時候,多少人不看好啊?朋友一個個都是逮着她耳提面命地勸。
別人再怎麽怒其不争有用麽?沒什麽鳥用。
勸言完全聽不進去,就像魔怔了一樣,雖然知道不應該繼續也沒有結果還是掩耳盜鈴地繼續苦撐,不撞南牆誓不回頭。
只有自己撞得頭破血流,疼得龇牙咧嘴,才會幡然醒悟,才舍得放手。
舒似看了她半晌,語氣輕嘲道:“說了你也不會聽,我懶得說你。”
何佳眼圈有點紅了,深深吸了口氣,輕聲道:“不用說啊,我就是賤,自找的。”
話題沒再繼續,倆人都沉默了下去。
小姐房裏的姑娘慢慢多了起來,交談聲也逐漸吵鬧。
過了會兒,何佳訂的包廂客人到了,前臺用對講機喊她去跑包廂。
何佳甚至都來不及收拾好情緒,條件反射地就站起來匆匆離去。
大概是先前跟何佳說了那些話的緣故,舒似心裏悶得慌,整個人都提不起勁兒來。
走臺時精神頹靡,臉拉得老長,連去了五六個包廂都沒試中。
回到小姐房坐冷板凳一直到八點開外。
正玩着鬥地主打發時間,消息欄彈了一下,她點進去看。
邊紹問她:[在幹什麽?]
舒似回:[上班啊。]
沒等他回複,何佳從外面回來,在小姐房門口喊她:“舒似,你上去七樓四個六,客人找你。”
舒似活動了下脖子,姿态懶散地站起來,提了點音量問:“誰啊?”
何佳這會兒狀态已經調整好了,正忙着帶臺,手裏揮着把小姐全趕出去,嗓門特亮地回她一句:“你老公!”
舒似:“……”
她有老公麽?她自己怎麽不知道?
帶着疑問上了七樓,包廂門一推,舒似人有點懵,站着一時沒動彈。
包廂裏仨男人她都熟,蘇游和魏骞,還有……那個坐在靠牆那一側沙發上望着她笑的男人——
剛才還給她發了微信呢。
邊紹的話,勉強……能算老公吧?
舒似回了神,抿嘴笑了下,走到他身邊還未坐下就問:“你怎麽來了?”
“蘇游說要來,我就順便來看看你。”
“順便啊?”舒似挑了挑眉。
邊紹像是思考地靜了兩秒,笑得溫潤:“不是,其實是專程。”
舒似也笑,整個人輕松地靠在沙發上,語氣也松快了:“不老實,怎麽不提前跟我說?”
“臨時決定的。”邊紹把手裏手機往她眼前一擡,“也正打算跟你說呢。”
舒似瞅去一眼,屏幕上輸入框裏四個字:我在七樓。
她把身子倚過去,靠在他的肩前,在他耳畔輕聲道:“邊老板,我陪你可得給錢啊。”
邊紹笑了笑,垂在身側的另一只手擡起來揉了揉她的腦袋,手機遞給她,道:“你自己轉吧。”
“我貴着呢。”
“很貴嗎?”邊紹笑。
舒似點點頭,“你肯定給不起。”
他剛想回應她的話,那邊的蘇游嚷了一句:“你倆坐那角落裏幹嘛?說悄悄話?坐過來啊。”
邊紹把話咽了下去,朝他笑了下:“一會兒再來。”
蘇游嘀咕了一句:“不合群……”
舒似這才把目光挪到他身上,蘇游還是那副痞裏痞氣的模樣,身邊坐了個嬌小玲珑的姑娘,長相明眸皓齒,穿着嫩黃色的長袖衫,落在人群裏也是是特亮眼的那種。
氣質和神态不像歡場女子,舉手投足間透出來的大方自然反倒和蘇游他們很相似。
那姑娘咬着唇正在朝蘇游翻白眼。
普通人翻白眼那就是個白眼,而她翻出來卻格外靈動好看。
舒似打量她的時間稍微長了點,移去目光不着痕跡地看了眼魏骞,眉頭頓時就擰了——
魏骞旁邊也坐了個女人,長得很美,屬于性感明豔那一挂的。
但……魏骞出來喝酒帶的女人,怎麽不是顧恩?
舒似抿唇收回目光,心裏雖有疑問也不敢去問,她實在是怵魏骞。
邊紹給她倒了杯水,靠她微微近了點,低聲說:“蘇游身邊的是他未婚妻,裴之漾。”
舒似點了點頭,又看了那姑娘一眼,倒是不太意外。
她忍不住又朝魏骞那邊瞟了一眼,魏骞神情冷淡,跟塊冰似的。
身邊的女人靠着他,正在跟他耳語,臉上眼裏全是勾人的意味。
舒似轉頭小聲問邊紹:“魏骞旁邊那個女的是誰啊?”
邊紹搖搖頭,“我不認識。”
既然邊紹不認識,那就應該不是上流圈子裏的世家千金了,無非就是嫩模外圍女或者跟她是一樣的職業。
明明上次她發微信給顧恩的時候,那丫頭不還跟她說自己和魏骞挺好的嗎?
這才一個月而已,就掰了?
舒似思索着,捧杯啜了口開水,低頭打開手機找到顧恩的微信,又遲疑了兩秒,最後發了句:[你和魏骞怎麽回事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