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章節
雨就這樣打了下來,從一開始的一點點到迅速的傾盆大雨,雨勢驚人。花白菜也不動彈,就這樣靜靜地望着天,任憑雨水沖刷掉她身上的猩紅。
和濕熱液體一起被沖刷的是花白菜的身體,她肮髒的身體和她痛苦的記憶。她閉上了眼,将身子縮成一團。
好冷,真的好冷。爹,娘,好想,真的好想你們。花白菜的思緒開始飄忽。
“不能睡!”
好吵,是誰,好想睡覺……
“白菜,不能睡!”
好熟悉的聲音,是師父的聲音。師父?師父!
猛地睜開眼睛,刺目的陽光蟄地眼睛一下下的刺疼,身體好像散架一樣,額頭燙得和烤爐一樣。
“師……父?”
花白菜轉動了一下頭顱,卻沒有在房間裏找到任何人。但是熟悉的擺設她還是一眼就認出來了,是判官的房間?!
她焦急地想要起身,卻猝不及防地引得胃部一陣抽搐,疼得她直冒冷汗,腿一抽和地板來了個親密接觸。
悻悻地支起身子,再一次确認了一下所處的地方,終于肯定了之前的猜測。
咬咬牙站了起來,一步一挪動地走向門口,腦袋跟爆炸一樣,太陽穴也突突地跳着。在門口正好撞到一面肉牆,本來就難受的腦袋這下更是暈的厲害,就差沒吐出來了。
花白菜擡頭,對上一張熟悉的臉,眼淚卻在一瞬間就出來了。
身體總是比大腦要快一步做出決定,還沒反應過來的瞬間身體卻是已經跪了下去,行了師門的禮數。
“師……大師。”
花白菜不敢叫師父,她畢竟已經被師父逐出去了,這種時刻她當然知道要懂分寸,何況,她已經不是之前那個花白菜了。
出乎意料的,封玄沒有對此注意,只是扶起了花白菜的身子,攙着她一步步地走到床邊。
“你的房間自從你離開之後就空着,這麽些日子也積了不少灰塵,這幾天你就先住在你二師兄的房間,好好養病。”
一句話又引得花白菜一頓眼淚,連咬着嘴唇都控制不住。
自從爹娘去了邊疆之後都是師父在照顧花白菜,這其中的感情自是不用說。當時藍天要帶花白菜下山的用意,封玄已經猜出了幾分。
可是花白菜是真的愛藍天,怕是封玄說了她可能也不信吧。恰逢安改來找花白菜,封玄氣上心頭,怪花白菜不告訴他實情,就随藍天帶了她走。
這之後他每天都感到很愧疚,也曾派人打聽過之後的事,但都一無所獲。當年師門被屠的慘烈噩夢不斷地糾纏着封玄。封玄擔心花白菜也會出事。
他擔心的事還是發生了,只是沒想到竟會這麽嚴重。
弟子告知他在山腳撿到了花白菜,他着急地就來醫治她。對封玄來說,他已經把花白菜當做女兒了。
身體的傷是讓山腳一個婦女檢查的,當婦女把身上的傷将給封玄聽之後封玄實在是追悔莫及。
他一邊為花白菜施針,一邊大聲地呼喚着花白菜的意識。
不能睡,不能睡,不能睡。
他一遍遍地說着,一遍遍地重複着,施完最後一針的他如虛脫般地吐出一口氣。
剛才出去替花白菜換退燒巾,在門口就撞見了她,弱不禁風的身子更是讓他心疼。
封玄啊封玄,天作孽,猶可恕;自作孽,不可活。
封玄安撫着她躺好,把退燒巾蓋在了她額頭上。
冰涼的觸感讓花白菜感到很舒服,卻不敢放松。
她扯了扯封玄的衣角,小心翼翼地問:
“師父,你還怪徒兒嗎?”
氣?哪來的氣。就算有氣也該消了。
封玄替她掖好被子,道:
“不氣了,把病養好師父就不氣了。”
得到原諒的花白菜孩子一樣地笑了,她松開了緊緊抓住的衣角,安然地睡着了。
“傻孩子,你這又是何苦呢……”
久久地封玄吐出這樣一句,像是在對自己說,像是在對花白菜說。不過這都不重要,因為花白菜已經睡着了。
封玄又陷入了痛苦的回憶。
花白菜總是能将他那些不好的回憶一點點撕扯出來。
當初如果不是他,憐兒或許就不會死了。錯的是他,死的卻是憐兒。
更離譜的是,當初他錯了,現在他還在錯。
一開始是憐兒,現在是花白菜。
因為他的強權和□,花白菜付出了巨大的代價;而憐兒,因為他的不信任和膽小,付出了生命。過去和現在的巨大反差,卻得到的是一樣的結果。
他最愛的女人因他而死,他最喜歡的徒弟因他而毀。
“憐兒……憐兒……”
禁地裏的封玄還是保持那個動作撫摸着冰塊裏封藏着的人。
還是那樣栩栩如生,還是那樣沉魚落雁,襯的天地都黯然失色。
“憐兒……我又錯了……”
冰塊裏的人還是保持那個傾城的笑容,讓人不敢直視。
“你說,當年你為什麽要這麽幹呢?”
為什麽?為什麽。為什麽……
五十年前
……
“為什麽,為什麽……”
“一切都是你造成的。如果那天晚上你沒有喊那個女人的名字,如果那天你願意為了我和你師父反目,如果……這一切不都是你選的嗎?”
“那天晚上?女人?什麽意思,我不太明白……”
“男人啊男人,你們男人都這樣啊,呵呵……”
“你,你是說,夢兒?難道你殺了師父他們的動機,僅僅是為了一個不存在的夢兒?”
“不存在?什麽意思……”
“可識,可識……你這樣對我說道,那天晚上我這一輩子都忘不掉。你既心中有人了,卻為何還要糾纏我?為何屠我師門,又為何害我至此,究竟那可識是何人……”
憐兒蒼白着臉,下嘴唇咬得死死的,竟是毫無血色。封玄總覺得這樣一張蒼白的臉,他以前見過,但是以前,是什麽時候呢?
“很多年以前,很多年的很多年以前,那時我才這麽高……”憐兒頓了頓,眼睛看向遠方,仿佛陷入了沉沉的回憶之中,“那個時候我被父親的仇家追殺,我跑到了山腳下,倒在路邊。
“沒人理我,沒人管我。其實我不過一具會動的肉體罷了,只消幾日我便死去,仿佛從沒來過一樣。”
“第一次看見你的時候,你穿着一身的白衣。你的眼睛真的很漂亮,很幹淨,所以我第一眼便牢牢記住了,從此再也忘不了。”
“你待我甚好,照顧我吃穿,替我處理傷口,那時候的你和現在的你竟是一模一樣,個中緣由我難以說清,但我卻是記得的。”
“你說,你叫可識,難能可貴的可,識得的識。你是第一個對我笑的人,我的父親,我的仇人,他們從沒對我這麽笑過。那一笑,醉了我,也癡了我……”
“再一次見到你,是在師門。你變了名字,叫封玄。封玄,還是可識好聽,難能可貴的課,識得的識……
那個晚上,你第一次抱了我,我抱着你,喊出了我念念不忘的名,可識,可識……”
“哈哈哈,當真可笑,你猜我聽得什麽,你喊夢兒,不是師妹,是夢兒……我恨,我怨,可我仍愛你。”
“景逸師兄喜歡我,他告訴了我你的事。你修習武功走火入魔,魔功使你保持年輕的狀态,卻能讓你失去記憶。
你的人生只有十年,十年一過,忘掉所有記憶,又是新的人生……”
“那天師父迫我打胎,我本想賭上一賭,若你為我叛師門,我願放棄一切,離開你,還你一生清淨……
可你沒有,你踏出大門的那一刻我覺得世界崩塌了……”
“所以,你就殺了師父他們?……”
“不,殺他們的不是我……”憐兒閉上了眼睛,睫毛顫抖着,“殺了他們的,是你。”
“魔功附體的那一刻,你像發了瘋似的殺人。我就這樣看着你,屠盡了師門所有弟子。你掐住我的脖子,像看仇人那般看着我,我哭喊,我求饒,你還是掐住。”
“我真的以為我要死了,但我舍不得我的孩子,我不甘心就此死去,于是我撕扯着你的手。你的手依舊沒松開,我卻抓傷了自己,血流到了你的手上。”
“你突然就松開了手,暈了過去,你就像海綿一樣迅速地吸收掉了我的血……那時候我才知道,我是邪教教主,我的血液自然是能解你魔功。”
“我很害怕,我必須盡快離開,你很快就會醒來。我不知道師父和你說了什麽,我只知道我成了千古罪人。
江湖上瞬間就傳開了,說我就是殺害師父的兄手。我知道是你,你在引我出來……”
“我出來了,你想知道的,我都告訴你。這不正是你想要的嗎?殺了我,然後取我血解你魔功。從此我便是個不會透露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