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8)
空氣撲面而來。
趙檀貪婪地深深吸了幾口,快要被屍臭窒息的肺部被新鮮空氣刺激得都針紮般的疼。
她睜開了眼睛,眨了眨。
這是在野外。
而且是在夜裏。
因為趙檀看到了深藍天幕上挂着的那一輪圓月。
她看着站在箱子前俯視自己的人。
這是一個既陌生又有些熟悉的青年,他看着趙檀,眼睛一眯,露出兩個小虎牙:“我的郡主,你還醒着呢!”
看着青年的兩個虎牙,趙檀明白了——這是小竹!
在這樣的狀況下,她首先想起了的是既然這個小竹是男的,那自己是不是被看光了。
真是該死的貴女教養啊!
趙檀眨了眨眼睛,沒有說話。
小竹不再理會趙檀。他拎起了趙檀旁邊小松的屍體,向前邊走了過去——小松的屍體可是有重要作用呢!
趙檀渾身一點力氣都沒有,眼睜睜地看着身着深色夏袍的小竹越走越遠,終于看不到了。
沒多久,小竹又過來了,他面對着趙檀蹲了下來,臉上依舊挂着惡意的笑:“郡主,要不要尿一尿?哦,不,郡主娘娘尿尿,應該叫更衣才對吧!”
趙檀閉上了眼睛。
小竹清秀的臉上依舊挂着獰笑,他伸手把趙檀的膝蓋彎了起來,撕開了趙檀的亵褲,然後把趙檀端了起來:“尿吧,除非你想尿到自己身上!”
趙檀閉上眼睛,她的膀胱早已憋得隐隐脹痛,亵褲被撕開的地方被夜風吹拂着,一下子就尿了出來。
端着她的小竹還惡意地晃了兩下,又把她扔進了木箱裏,轉身拿起了箱蓋,笑嘻嘻合了上去。
趙檀的眼前又是一片黑暗。
木箱又被擡上了馬車。
幸運的是,木箱裏只有趙檀一個人,身邊躺的不再是一具屍體。
想起死去的小松,趙檀鼻子酸酸的,她本來準備今年冬天就把小松和小竹嫁出去的,連宅子都幫她們準備好了,就在燕子胡同旁邊的櫻桃斜街,一人一套小宅子,兩套宅子還緊挨着,距離自己的家也不遠。
想到小松,她鼻子發酸,很想哭,可是,已經沒有眼淚了。
至于小竹,趙檀還處于一種迷茫中——她不知道這個小竹為什麽這麽恨自己,也不知道這個小竹是什麽時候來到自己身邊的。
馬車繼續前行,速度很快,在車輪的辘辘聲和馬車的颠簸中,趙檀又昏了過去。
趙檀再次醒來的時候,還是夜裏,還是在野外。這次好像是在一個湖邊,她聞到了湖水特有的清新氣息。
小竹打開了箱板。
一個面貌忠厚的青年走了過來,手裏拿着一個饅頭,站在箱子前對小竹說道:“讓她吃點東西吧,死人是沒有用的!”
趙檀認出是胡八,金京王府的車夫胡八。
小竹風情萬種地睨了那青年一眼:“心疼了?是不是見色起意憐香惜玉了?要不然完事後我讓主子把她給你睡一次?”
胡八面無表情地蹲□子,伸手取出了塞在趙檀口裏的絲巾,撕了一塊饅頭塞進了趙檀嘴裏。
趙檀的嘴巴早已被撐麻木了,一時之間連如何咀嚼都忘了,她唇舌之間全是饅頭特有的味道,卻沒有吃的**也沒有分泌唾液——餓得太久,她已經沒了食欲。
小竹在一旁冷笑道:“先什麽殷勤,人家郡主娘娘嫌你的饅頭不好吃呢!”
胡八沒搭理他,起身拿了水壺過來,把戶壺口傾斜着對準趙檀的嘴角,喂了一點進去。
涼水滋潤了趙檀的口腔,那點饅頭終于被她硬咽了下去。
胡八仿佛很有耐性,又撕了一點喂了進去。
趙檀自從生下了就沒吃過這樣粗粝的食物,而且現在還是沒有一點食欲,可是為了活下去,她還是得咽下去。
胡八還要再喂,小竹已經怪裏怪氣地叫道:“還不快走,你想被大金的那些鷹犬們發現嗎?”
胡八拿起那團絲巾團了團,塞進了趙檀嘴裏。
小竹似乎不放心胡八,又過來檢查了一邊,确認趙檀的嘴巴被絲巾塞緊了這才離開。
這次之後,趙檀感覺過了很久,她都沒有再被放出來。
馬車一直不停地在跑着,中間好像還換了兩次馬車。
趙檀一直在長時間的昏睡和短暫的清醒中交替着。
偶爾清醒的時候,趙檀能夠聽到胡八和小竹的談話,知道柳貍的人一直緊追不舍,快要追上了。
這一線曙光給她帶來無限的希望,可是沒多久,她就聽到了小竹的歡呼聲:“到東樞了!終于回來了!”
巨大的失望擊垮了趙檀,她又昏迷了過去。
趙檀再次醒來的時候,胡八又拿了饅頭喂她。
小竹笑眯眯地蹲在旁邊俯視她:“我的郡主,你的丈夫看來是真的愛你啊,為了救你,他已經單槍匹馬追進了東樞,我們可是好不容易才做到既能引他進來還能不被他追上——”
“朱琪!”胡八厲聲打斷了他。
小竹笑了笑,道:“她的利用價值快要沒了,主子還會讓她活着嗎?她若是活着被找到的話,大金的天昊帝和南安王定會向咱們東樞興師問罪的,她就會成為兩國沖突的導火索,所以,她不會有機會活着離開東樞的!”
他冷笑道:“主子一定會讓她消失在這個世界上的!”
趙檀已經餓得太久,除了大腦還是清醒的,其它所有的身體部件都處于休眠狀态,她已經不會咀嚼了。
胡八喂了她喝了一點水,又硬塞了一點饅頭進去。
正在這時,忽然傳來“咻”的一聲,夜空中盛開了一朵銀藍色的煙花。
胡八反應很快,抱起趙檀遞給了小竹,自己蹿上了駕駛座。
小竹抱着趙檀鑽進了馬車。
馬車很快向前駛出。
在這樣緊張的氣氛中,小竹尚有餘暇捏了捏趙檀的臉,又捏了捏趙檀的胸:“哎呀呀,我的郡主,真是縮水了不少啊!”
趙檀閉上了眼睛。
她連羞恥都沒有力氣了。
一日後,馬車放慢了速度——東樞的京都到了。
馬車進入了京都城西榮華街,直接駛進了一個門前種着一株老槐樹的宅子。
于此同時,一身黑色勁裝的柳貍感到了京都郊外。
在城外大金的暗樁迅速換衣服易容之後,柳貍變成了一位面目普通的灰衣中年人,帶着一個青衣小厮走進了京都城門。
走在京都的小巷裏,柳貍想起了追蹤到呼倫湖的時候發現的那個紙條上寫的十個字——“京都城西榮華街大槐樹”。
看來,這些人的最終目的還是引自己過來,而趙檀只不過是受了自己的連累。
這些日子,柳貍從來不敢想趙檀,一旦想到趙檀,他的大腦就會不由自主想到趙檀會受到的折磨,所以,他強迫自己不去想。
他一直日日夜夜騎馬趕着路,腿根和臀部都被馬鞍磨破,可他感受到不到疼。
現在,他來到了京都,他不僅要救出趙檀,還要殺死所有敢加害趙檀的人!
我的趙檀,嬌氣的趙檀,寶貝趙檀……狐貍哥哥來救你來了!
“大人,要不要聯絡咱們在城內的人?”
“已經聯絡過了!”
柳貍加快了腳步。
作者有話要說:漠漠只想說:Merry christmas!
謝謝葉落無聲的地雷哦~
☆、59
趙檀醒了。
她想睜開眼睛,可是卻睜不開。
她連睜開眼睛的力氣都沒有了。
趙檀能夠感受到自己是在一個硬板床上躺着,應該是初夏了吧,可是周圍陰冷潮濕得很,她的皮膚冷得發疼。
一陣腳步聲從高到低逐漸傳了過來,在她身前停了下來。
趙檀的嘴巴被人用手指撐開了,緊接着,一滴液體滴了進來,好像是牛乳,很香。
好像是勺子一般的堅硬物體伸進了她的嘴裏,翻了一下,又是牛乳。
那人一手撐開她的嘴,一手在用勺子往她嘴裏倒牛乳,她的口腔被奶液充滿了,可是趙檀已經不會吞咽,她調動不了她身體的器官了。
那人的手指一離開,牛乳沿着趙檀閉合的嘴角流了出來,流進了她的耳朵她的脖子。
趙檀能夠感受到溫熱的牛乳在肌膚上蜿蜒流動的感覺,溫熱,迅速,好像……好像……好像狐貍哥哥親吻自己的感覺。
她終于想起來了。
這一路上,她一直避免想起狐貍哥哥,因為狐貍哥哥代表着她幸福的、無憂無慮的一生。
她常常欺負餃子哥哥,常常無理取鬧,常常為了狐貍哥哥的一句話一個眼神怄氣難過……現在,她終于明白了,以前的自己,原來是那麽的幸福……
趙檀的意識逐漸飄忽,這都是夢吧,狐貍哥哥在等着她呢……
這麽苦,這麽可怕,這都是夢啊……
小竹看着昏迷過去的趙檀,再看看自己手裏端着的碗,愣了愣,把碗放在地上,在床邊坐了下來。
他其實不叫小竹的,就像胡八不叫胡八一樣。
可是自從他虐殺了出外探親的小竹,自己扮成小竹之後,已經被稱為“小竹”兩年多了。
他這兩年多潛伏在趙檀身邊,之所以一直沒被發現,大概是因為這位郡主只關心她自己,眼睛裏只有她那位狐貍哥哥,從來多不看旁人一眼的緣故吧!而她那位寶貝之極的狐貍哥哥,眼睛裏也只有她,從來不肯正眼看旁的女人。
呸,狐貍哥哥!肉麻死了,只有這沒用的女人才會這麽矯情地叫。
小竹看着昏睡的趙檀,朝地上啐了一口。
很快,他就意識到了,裝女人太久了,這個動作還真有點女氣了!
看着沒有生氣昏迷不醒的趙檀,他開始發呆。
發了一會兒呆之後,他把被子卷成一團,墊到了趙檀背後,然後彎腰端起了碗,舀了一勺子牛乳,撬開趙檀的嘴巴,伸到喉嚨那裏把牛乳灌了進去。
這次,終于灌進去了。
小竹有點開心,又有點惡意:我的郡主,你倒是想死,沒那麽容易!
又一陣腳步聲自上而下,胡八走了下來。
他看到小竹正在用勺子撬趙檀的嘴,想開口阻止,想了想,又把話咽了下去,移開了眼睛不看這邊。
他在王府裏面,偶爾也會看到趙檀。
那時候的趙檀,大金王朝的明珠郡主,集萬千寵愛于一身,堪稱金枝玉葉天之嬌女,身材高挑充滿活力,精致的衣裙別致的首飾,美麗的臉上常常挂着愛嬌的笑……如今,卻變成了一具蒼白無力皮包骨頭一直昏睡的軀殼……
小竹一邊忙活,一邊問道:“外面的情況怎麽樣了?”
胡八看着他,道:“柳貍化裝成一位中年書生往這邊來了,走到西城城隍廟的時候,他進了街口的醉太白酒樓,到現在還沒有出來,我命人守在外面!”
小竹終于把大半碗牛乳全倒進了趙檀喉嚨裏面,轉向胡八:“他老婆被咱們弄過來了,他還有心思去酒樓?這裏面一定有貓膩,再加派幾個人去守着!”
“好!”胡八轉身離開了。
他和小竹,雖然名義上是平級,但明顯的小竹更受主子信任,他們這些人就隐隐的以小竹為主。
離開地下的暗室之後,胡八想起來了,小竹原來的名字是朱琪啊,他也叫錯了!
走到京都西城的城隍廟的時候,一身灰袍中年書生打扮的柳貍毫無預兆地調轉身子,走進了街口的醉太白酒樓。
一個時辰後,一個身着灰袍的中年書生帶着一個小厮,從醉太白裏走了出來,向榮華街走去。
他走得很慢,似乎有着很重的心事,慢悠悠地走着,恨不得走一步晃三晃。
小厮沒心沒肺地四處亂瞟,間或還竄起來伸手去夠路邊牆內伸出來的柳葉。
這時候,夜幕早已降臨了。
這是一個沒有月亮的晚上,雖然是夏季,可是夜風從東樞東北方的海上呼嘯而來,越刮越烈,風中漸漸夾了細小的雨滴,逐漸成鋪天蓋地之勢。
東樞皇宮外宮的撷英殿裏,東樞新皇泰安帝竹筝已經在寝殿歇下了。
當年陰郁封閉的寝殿早已換了模樣,華麗厚重沉甸甸的帷幕早已不見影蹤,換上去的是一層層飄逸的白色輕紗。
風雨初來的時候,值夜的太監悄悄走了進來,打算關上打開的窗子。
龍床層層輕紗後傳來泰安帝的聲音:“不要關!”
“是,陛下!”太監悄悄退了出去。
“出去!”
“是,陛下!”
太監小心翼翼地退了下去。
竹筝早就就寝了,卻還沒有睡着。
他的父皇福全帝一生都喜歡關門閉窗睡覺,而他偏要相反,自從當了皇帝,一直都是大開着窗子睡覺!
他躺在寬大得似乎沒有邊際的龍床之上,睜着眼睛想心事。柔軟的白色輕紗在大風的吹拂下,不斷揚起又落下,風中既有花園中花的殘香,又有泥土的濕腥,還有寝殿中本來就有的百合香的香氛。
竹筝翻了個身,心裏愉快極了:終于不用聞到那草藥混合龍涎香的怪異味道了!
為了這一天,他忍了那麽久!
目前的他,似乎只有一個隐患,那就是假死脫身的尉王竹笙。
竹筝至今想來,還是覺得匪夷所思。
竹笙竟然是一個不愛江山愛美人的癡情之人,放棄了唾手可得的皇位,窩到金國去當南安王的侍衛統領,只為了那個叫趙檀的女人!
竹筝見過趙檀,他母後曾逼她去大金求取明珠郡主。他覺得她不過爾爾罷了。
他又翻了個身,想到了福全帝的遺诏。
自己是登上了帝位成為九五之尊,可是,只要竹笙不死,他就永遠名不正言不順。
那封遺诏到底被吳廣林藏到哪裏去了呢?是在竹笙那裏嗎?還是在白太妃那裏?
朱琪辦事當真是越來越糟了!
竹筝越想越煩惱,越發沒了睡意,翻騰得更起勁了。
風雨越來越大,寝殿裏的燭臺全被吹滅了,外面漆黑一片。
寝殿朝南的窗子閃過一個黑影,很快隐沒在翻飛飄拂的白紗之中。
雲峥察覺到危機的來臨,剛要拉動叫人的金鈴,一道冰冷的刀鋒已經抵在了他的脖子之上,一滴冰涼的雨水滴在了他的臉上。
竹笙俊美的臉距離他很近很近,他甚至看到了竹笙濕透了的黑色勁裝。
“我需要用你換回我的妻子,所以,你給我安生一點!”柳貍低沉的聲音凜冽如刀鋒,帶着森然的寒意。
竹筝身子略動了動,柳貍的手腕輕輕擺動,他的脖子被劃了個口子,刺痛中鮮血流出,蜿蜒而下。
竹筝不敢動了。
一刻鐘之後,一身黑衣的柳貍背上背着鼓鼓的一包物品,壁虎般從窗口蹿出,沿着牆壁游了出去。
夜幕降臨之後,小竹命屬下準備一碗熬得稀爛的米粥端進自己房裏。
屬下退下之後,小竹端着稀粥進入了自己的拔步床,關上床門,掀開了床板,進入了地下的密室。
密室裏很暗,因為空氣流動不易,空氣潮濕陰冷又污濁,只在牆壁上鑲着一個小小的油燈,散射着昏黃的光。
趙檀依舊在昏睡。她如今昏睡的時間比清醒的時間長得多。
小竹走過去,依舊團起被子塞在趙檀身後,擡起她的下巴開始強喂稀粥。
趙檀處于昏迷中,一點湯水沿着她的嘴角流了出來。
小竹遲疑了一下,還是從袖袋裏抽出了一方絲帕,擦了擦趙檀的嘴角。擦完,他又意識到了自己行為的女氣,厭棄地把帕子扔在了地上,用靴子踩了踩。
小竹剛從密室裏出來,胡八就大步進來禀報道:“柳貍扮成的中年書生快到榮華街街口的時候,又停了下來,走進了路邊的一個小茶館,泡了一壺茶開始飲茶!”
小竹想了想,問道:“從他出醉太白到現在,一共多長時間了?”
胡八心算了一下,道:“至少三個時辰了!”
小竹心知不妙。
在趙檀身邊潛伏這兩年多,他弄清楚了一件事,那就是柳貍的武功深不可測,除了柳蓮和趙檀的三哥趙楊,當世幾乎無人能匹。柳貍曾是東樞的尉王,他熟悉京都地形,對宮裏也很熟悉,若是他潛入宮中,挾持了泰安帝……
小竹心裏飛速地計算着,臉上卻不動聲色道:“你親自去告訴那些人好好看着!”
“是!”
胡八退了下去,帶着幾個人出去了。
按照小竹的部署,榮華街的這個據點已經變成了一個有去無回的牢籠,趙檀就是誘餌,只等着柳貍上鈎了。誰知道柳貍一路風馳電掣追了過來,卻始終只在籠子外觀察徘徊,根本不上當!
小竹走進了卧室。
他随意拿了幾樣物品,然後進入了密室。
小竹非常冷靜,他把依舊昏迷的趙檀用薄被包住,綁在了自己背上,然後摁開了按鈕,打開了密室另一端的暗門,一條極狹窄的暗道顯露了出來。
小竹背着趙檀,爬了進去。
他爬了大概有兩丈的距離,伸手在左邊壁上摸索了一會兒,摸到了一個凸起,用力摁了一下。
暗門自動關上了。
這個暗道太窄了,修建的時候小竹只是考慮到自己日後發福的狀況,沒想到今日正好用上——他和趙檀都是極為苗條的,他是本來就瘦,趙檀是被他活生生餓瘦了。
想到這裏,小竹喜孜孜地很想笑。
他猜到柳貍采取的是明修棧道暗度陳倉之計,表面上圍着榮華街宅子打轉,實際上怕是已經潛入宮中擄走了泰安帝。
小竹覺得自己一定猜對了。
沒有人比他更清楚趙檀對柳貍有多重要。
他冷笑了一聲。
想用泰安帝換趙檀,得看他同不同意了。
小竹現在弄不清自己的想法,他只知道,若是放走了趙檀,這輩子怕是再難看到了。
而且憑借直覺,他覺得柳貍有嗜血的本能,只是被刻意地壓制住了。
若是丢了趙檀,柳貍沒了顧忌,自己的小命如何能保?
東方大陸三國中,只有東樞臨近大海。
如今已是深夜,狂風暴雨自海上而來,夾雜着電閃雷鳴,襲擊着京都及其周邊。
暗道的出口在西城的一個小河邊。
小竹鑽出了出口,阖上出口之後,又在風雨中做好僞裝,這才背着趙檀飛躍而出,瞬間消失在墨黑的雨夜之中。
胡八冒雨來到茶館,大喇喇走了進去。
他們手裏有趙檀,有什麽好怕的?
柳貍扮演的中年書生正坐在靠裏的一個桌子前,捧着茶杯悠閑地品着茶。
胡八走了過去,在他對面坐了下來。
他也要了一壺茶,慢悠悠喝着。
外面的風雨愈來愈大,雷聲愈來愈響,間或會傳來樹枝被劈斷的“咔嚓”聲。
茶館裏空蕩蕩的,只有兩個客人——中年書生和胡八。
子時之後,中年書生的小厮渾身**地奔了進來,附到中年書生耳邊說了幾句話。
中年書生微笑着看着胡八:“胡八,泰安帝在我們手中,拿明珠郡主來換吧!”
說罷,他起身離去。
胡八身子僵直——這不是柳貍的聲音,這是柳蓮的聲音!
得趕緊去告訴小竹!
胡八顧不得披上油布雨衣,也沖了出去。
作者有話要說:聖誕節快樂哦~
☆、60
胡八走得太匆忙了,他沖到街角的時候,沒發現在黑夜和風雨的掩護下,一條黑影悄悄跟上了他。
回到榮華街的據點之後,胡八沖到小竹的房間,這才發現已是人去屋空。他剛走進卧室,打開密室入口,忽然覺得脖子一凜,一股殺氣逼近,身後傳來柳蓮冷冷的聲音:“帶路!”
胡八僵直着身子,最後帶着柳蓮進入了密室。
站在空蕩蕩的密室裏,看着沒有了趙檀連被子也不見了的硬板床,胡八感覺到冷汗在背上蜿蜒流動。
柳貍預先在胡八他們這個榮華街據點外面布置了暗衛,似松實緊地把這個宅子圍住了。柳蓮接到暗衛的回報,知道趙檀并沒有被帶出去,那麽這個密室應該還有一個出口。
“另一個出口在哪裏?”柳蓮運力入刀。
“我不知道!”胡八被柳蓮的殺氣吓得渾身發軟,嚎叫了一聲,“我真的不知道!”
柳蓮微一用力,胡八的脖子就被割斷了,鮮血噴湧而出。
一腳踢開他的屍體之後,柳蓮閉上眼睛,開始回憶柳貍事前給他看的這座宅子的示意圖。
片刻之後,他走到暗室的北邊,盯着北邊牆壁看了看,伸手在一處顏色稍深的地方一摁,一一個黑洞洞的暗道出現在眼前。
柳蓮正要進暗道,臺階上傳來柳貍的聲音:“師父我來!”
一身**黑衣的柳貍大步走了進來。
“泰安帝呢?”柳貍轉身問道。
“已經送出城了!”
柳貍攔住了柳蓮,站在了師父身前:“我先進去,師父為我掠陣!”
夏季天亮的早,可是因為風雨,已經過了寅時了,天地之間還是黑魆魆的,狂風暴雨依舊肆虐着。
柳蓮和柳貍站在暗道的出口,默默無言。
柳貍仰起臉,雨滴打在他的臉上,順着鼻翼和鬓角流了下來,他精致的臉帶着一絲決絕和猙獰:“師父,我已經命人守住了他們的老巢,您去負責審問吧;我已經命我在東樞軍機的人派人守住京都四個城門,接下來,我要和泰安帝去談判了!”
柳蓮點了點頭。
師徒兩人各奔東西,消失在雨幕之中。
已經是巳時了,天應該亮了,可外面依舊是風雨如晦。
京都東城的平民居住區清華裏,有一條僻靜的小巷,名叫白楊砦。
白楊砦最深處的那座宅子,破舊的木門,潔淨的院落,院子裏種着一株白楊樹,深藍的瓦房房頂上生着野草——一切看起來都很普通。
早換了一身灰色粗布短衫的小竹,端着熬好的小米稀粥走進了東邊的卧室。
卧室的床上躺着一個年輕的女孩子,她臉色蒼白削瘦異常,枯瘦的臉上只有一雙大眼睛有一點神采。看着端着碗走進的俊秀的年青男子,她眨了眨眼睛,用沙啞低聲問道:“你……是誰?”
小竹愣住了。
他皺着眉頭打量着這個女孩子,最後卻沒有說話。
女孩子臉上現出遲疑之色,又問道:“我……是誰?”
小竹心裏盤算着,默默走了過去,把碗放下,把枕頭墊在她身後,扶着她靠在枕頭上,端起碗開始喂她喝小米粥。
女孩子吞咽有點困難,一次只能喝下一勺的三分之一。小竹因為有心事,所以顯得極有耐性,慢慢地喂着。
女孩子只喝了小半碗就喝不下去了,再喂就流了出來。
小竹重新把她安置好,走了出去。
他坐在堂屋的椅子上,端着碗把剩下的小米粥全喝了下去,然後開始盤算:趙檀到底是怎麽了?難道吓傻了,把自己是誰都忘記了?
小竹決定再試試看。
他走進卧室,發現趙檀已經睡着了。
暴雨連下了兩天,小竹易容出去了一趟,發現京都的禁軍正在挨家挨戶地搜索全城,手裏拿的畫像正是他和趙檀的畫像,而且,他遇到的那隊禁軍,還跟着一個大金南安王府的暗衛。
看來,泰安帝确實是被柳貍擄走了。
小竹計算了一下,照這樣的速度,搜到白楊砦也就在這兩天了!他最喜歡這種冒險的刺激,好像走在刀尖上一般,步步驚心。
小竹買了些菜肉等食材,不緊不慢地走了回去。
趙檀已經醒了,她還沒有力氣坐起來,依舊躺在床上,可是一看到進來的小竹,她的大眼睛眯了起來,帶着驚喜的笑意:“你回來了!”
小竹點了點頭,走了出去。
一個時辰後,他端着熬好的雞湯走進了卧室。
這次,趙檀喝了半碗雞湯。
小竹端着碗正準備出去,卻聽到身後傳來趙檀怯生生的聲音:“謝謝你!”
他的身子滞了滞,端着碗出去了。
到了晚上,小竹又喂着趙檀喝了半碗雞湯。
收拾了廚房之後,小竹走進了趙檀住的卧室,站在床前開始脫衣服。
他一邊解衣帶,一邊觀察着趙檀。
看到他脫衣服,趙檀先是瞪大眼睛,一幅很吃驚的樣子;然後把臉悄悄縮進了被子下面,一幅害羞的模樣。
小竹解開了衣帶,脫去了外面的粗布短衫,然後脫去了外面的褲子,只餘下中衣和亵褲。
他站在床邊,抱起趙檀往床裏移了移,掀開被子,做出上床睡覺的架勢來。
趙檀依舊是害羞的模樣,輕聲問道:“我們是……夫妻麽?”
夫妻?小竹的動作一下子滞了滞,他才垂下眼簾,做出一副随意的樣子,“是啊!”
趙檀大眼睛眨啊眨:“那我是誰?”
小竹挨着她躺在了床上,拉着被子蓋住自己:“你是我老婆!”
趙檀似乎是被吓住了,沒有說話。
小竹能夠感受到她的身子有點僵直,故意往趙檀那邊移了移,快要挨着趙檀了。
“真的?”她的聲音怯生生的。
“真的!”小竹肯定地說。
過了一會兒,趙檀的身子悄悄動了動,挨着小竹了。
小竹平躺在床上,旁邊緊挨着就是趙檀。
剛才那微微的移動似乎用去了趙檀全部的力氣,她很快昏睡了過去。
聽着趙檀均勻的呼吸,小竹默默想着心事。他以前聽說過這樣的事情,有人因為受傷或者受打擊,把以前的事情都給忘記了。
難道趙檀是真的忘記了前事?
若是這樣的話,自己不如……
小竹開始細細謀劃起來。
金京郊外大金的暗樁裏,柳蓮和柳貍坐在正堂的椅子上,他們對面的椅子上綁着一個只穿着中衣披散着長發的青年男子——泰安帝。
柳蓮端起一杯茶輕輕啜飲。
柳貍面無表情地坐在那裏,似乎很平靜的樣子,只有放在腿上的青筋繃起的手能夠看出的情緒。
泰安帝有些無精打采。他臉上雖然沒有傷痕,可是白色的中衣和褲子上血跡斑斑,顯見這兩日受了不少折磨。
“這是第三天了!”柳貍沉靜的聲音打破了房裏的岑寂。
聽到他的聲音,泰安帝身子不由顫抖了一下,他擡起頭看着柳貍:“竹笙,求你了,我們,我們畢竟是親兄弟啊!”
柳貍站起身來,手裏握着他的無影刀,黑色的刀刃散發着幽幽的光澤。
泰安帝眼睛瞟到他的刀,想起這兩日受的苦楚,身子哆嗦了一下:“竹笙,真的,朕……不,是我、我的母後,正在命人全力搜索!說不定朱琪已經把人帶出城了,我讓我母後命人全國追捕,定要捉到朱琪,救出郡主!”
柳貍無聲地笑了,笑容極冷:“他們沒有出城,就在城裏!看來,是你的人不經心啊!”
他恨極了。若不是泰安帝,就不會有這場風波,他的趙檀就不會受這場磨折!
泰安帝眼睜睜看着柳貍捏着他的右手中指,放在了桌子上,然後舉起了刀。
他閉上了眼睛,不敢再看,身子一抖,褲子已經被尿濕了。
柳貍手起刀落。
“啊——”泰安帝慘叫起來。
雨終于停了。
院子裏到處是渾濁的積水,幾株大樹都有不同程度的損傷,有的樹冠被劈斷,有的樹枝折了下來。
柳貍和柳蓮站在廊下,背着手看着院中的景象。
“通知天昊帝和南安王了麽?”柳蓮輕聲問柳貍。
“我離開金京的時候已經通知了大哥。上午已經接到信報,大哥禀報了天昊帝,天昊帝命東疆戍兵集結在大金和東樞的邊境,而大哥,”柳貍擡起頭,聲音帶着些澀意,大金是他第二個祖國,可他畢竟是東樞人,內心深處還是不希望大金和東樞爆發戰火,“大哥率領禁軍和新軍精銳火速趕往東疆。”
柳蓮默然。
柳貍顫聲道:“師父……”
柳蓮轉身看着他,形狀秀美的眼睛裏滿是悲憫與了解:“柳貍,趙檀一定會沒事的!”
他眼神轉深,聲音平靜卻極有說服力:“那個朱琪化裝成小竹,在花卷身邊潛伏了兩年零七個月,他不會對趙檀毫無感情。你應該知道,趙檀那麽善良、可愛、美麗,只要是男子,一旦接近趙檀,一定會對趙檀産生好感,他不會真的傷害趙檀的!”
柳蓮轉向柳貍,眼含深思:“若是趙檀被人……你會不會——”
“我不會!”柳貍眼睛發亮看着柳蓮,“師父,我知道趙檀和我一樣,若是換成了我,她也不會在意的!”
柳蓮心中一陣欣慰。
柳貍道:“從韓秀川那裏調過來的易容高手明日就要到了,我命人交代過他們帶着靈犬過來,有他們,又有靈犬,何愁識不破朱琪的易容!”
柳蓮知道柳貍是在安慰自己,他點了點頭。
小竹從來不睡懶覺,天剛蒙蒙亮他就醒了。
他一動不動,閉着眼睛裝睡,想再看看趙檀到底是不是真的失憶了。
過了一會兒,趙檀也醒了。她睜開眼睛,側着頭看了看睡在旁邊的小竹,遲疑了一下,然後悄悄往小竹這邊移了移,挨着了小竹。
小竹意識到趙檀的接近,他依舊閉着眼睛裝睡。
趙檀挨着小竹躺了一會兒之後,放在被子下面的手握住了小竹的手指,輕輕撫摸着,一根又一根。
小竹感覺到似乎有一股電流從指尖進入,瞬間全身都是麻酥酥的,舒服極了。他一動不動,任憑趙檀撫摸着。
☆、61
當趙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