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9)
的手離開的時候,小竹感覺被趙檀撫摸過的手空落落的,心裏也空蕩蕩的,有點若有所失無所依傍的感覺。
他想起了一個春日的午後,剛洗過澡的趙檀披散着油黑的長發坐在窗前的貴妃榻上,柳貍枕着她的腿躺在榻上,她的手緩緩地撫摸着柳貍的長發,臉上帶着愛嬌的笑,同柳貍喁喁細語着。
那時候,他就盼着這雙手有朝有日也能這樣撫摸着自己,那嫣紅的唇也能附在自己耳畔說着甜蜜的話語,那明亮的眼睛也能沒有別人只看着自己……
小竹睜開了眼睛,側臉看着趙檀。
趙檀的眼中似乎閃過一絲慌亂一絲羞赧,她拉起被子蓋住了自己的臉。
小竹移開了眼睛。
若是那時候趙檀沒有一直催着自己和小松趕緊找個好男人嫁了,大概自己不會這麽快行動吧,畢竟,他一直以時機不成熟為借口,已經向泰安帝推脫了那麽多次。
小竹嘆了口氣,從床上坐了起來,舀過夏衫披在了身上。
按照他本來的計劃,他是要帶着趙檀來到東樞,引柳貍過來,幫泰安帝殺死柳貍,然後圈養趙檀,日日對趙檀猥瑣之極上下其手地滿足自己對她所有的幻想的,沒想到趙檀居然失憶了!
真是既讓人失望,又讓人驚喜啊!
趙檀的身子依舊很弱,小竹準備給她熬一鍋大米粥。他做什麽事情都極有條理,添水燒火淘米下鍋,稀粥很快就熬好了。
端着碗走進卧室,他把趙檀扶了起來,靠着枕頭歪在那裏。
趙檀身子依舊無力,夏日的陽光透過窗子照了進來,在房間地上留下斑斑駁駁的陰影。趙檀眯着眼睛,有氣無力地說:“今日好像是個大晴天呢!”
小竹嘗了嘗,粥還有點熱。他一邊用勺子攪着稀粥,一邊道:“下了好幾天的雨,到處都潮乎乎的,幸虧太陽出來了!”
趙檀聞言,濕漉漉的大眼睛帶着一股渴望看着他,好像一個小狗似的,怎麽看怎麽可愛。
小竹面無表情地攪着稀粥,心裏卻在罵娘。
他不能看趙檀這個表情。
以前趙檀的這個表情是只在柳貍面前才有的,別的人她才懶得施舍呢,現在她卻用這樣帶着期盼的渴望的讓人不能拒絕的眼神看着自己,只為了想出去曬曬太陽!
小竹舀起一勺粥嘗了嘗,溫度正好。
“你若是把這碗粥喝完,我就讓你出去曬太陽!”
“真的?”趙檀的眼中滿是驚喜,聲音都帶着點嬌氣,“我能喝完呢!”
小竹垂下了眼簾。
又來了,就是這種嬌氣的聲音,就是這樣撒嬌的語氣,真的是讓人難以拒絕啊!她以前可是常常用來對付柳貍和她的親人的,現在用來對付自己了!
小竹覺得趙檀失憶這件事,如果不是假裝的話,現在看來,大概是一件很好的事情了。
喂了趙檀喝了一碗粥之後,小竹檢查了大門和大門內破舊的看不出原來顏色的影壁,确認外面的人隔着大門的門縫什麽都看不到了,他這才把西邊卧室的竹床搬到了院子裏,收拾幹淨之後,鋪上了被褥枕頭之物。他走進東邊的卧室,抱起趙檀走了出去。
小竹的個子在男人裏面不算高,和趙檀差不多,身形也很瘦,卻很有力氣,抱起趙檀就出去了。
把趙檀安置放在院子裏的竹床曬太陽之後,小竹進了西邊的卧室,開始忙活自己的事情。
他預備出去一趟,看看外面的形勢,确定接下來的安排。這次,他準備化裝成一位荊釵布裙的大嫂。
小竹把要用的藥水粉末發帶頭飾都準備好之後,又找出了一套碎花布夏衫、一條醬色的裙子和一雙青布繡花鞋。
臨出去前,小竹把趙檀又抱回了卧室裏。
“你要出去麽?”趙檀躺在床上,怯生生地看着他。剛剛曬了一會兒太陽,她蒼白的臉似乎帶了點紅暈。
“嗯,”小竹端起早已準備好的水,“曬了半天太陽,喝點水吧!”
他一手扶起趙檀,一手舀起杯子對準了趙檀的嘴。
趙檀張開嘴,毫不遲疑地把水全喝了下去。
看着趙檀閉上眼睛進入夢鄉,小竹咬了咬嘴唇,其實他知道用布塞住趙檀的嘴是最簡便最快速的方式。
他走進西邊的卧室,很快易容成一個布衣荊釵的大嫂。
挎着籃子正準備走出去,小竹轉身從包裹裏舀出自己的銀包和随身物件,塞進了懷裏——既然要出去了,還是以防萬一的好!
京都城外大金的暗樁內,柳貍正在地下密室單獨審問胡八。
他面無表情很少說話,身上依舊穿着那身濕了又幹幹了又濕如今硬邦邦的黑色勁裝,挺直如松站在密室中間,兩手各捏着一條細細的黑色金屬絲的兩端,眯着眼睛看着被铐在牆上的胡八。
在牆壁上火把的照耀下,他手中的黑色金屬絲閃着冷幽幽的光,看起來似乎很柔軟。
胡八早已吓得渾身癱軟,卻因為雙手被铐在牆上勉強支撐着。
他在南安王府呆過,如何不知道這位柳貍柳統領畢生最是好潔,有時一天要換好幾次衣服洗好幾次澡的。可是如今,柳貍身上的這套衣服已經好幾天沒有換過了,雖然臉依舊漂亮得人神共憤,可是胡八還是能夠看出他已經好幾天沒洗過臉了!
胡八恨自己到了這個關頭還想些有的沒的。
剛才柳貍在他面前殺人了,殺的是那個殺死小松,然後把小松的屍體同趙檀放在一起的那人,胡八記得他叫嚴福。
柳貍只對嚴福說了一句:“你不該這樣吓我的妻子!”
然後,他把那根黑色金屬絲的一端對準嚴福。
柔軟的金屬絲在他手中瞬間變得筆直,直直地□了嚴福心髒。
看着猶在抽搐慘叫半天沒死的嚴福,再看看低頭用布擦拭金屬絲上血跡的柳貍,胡八把什麽都交代了,譬如如何奉命潛伏,如何被小竹指揮着擄走明珠郡主,如何按小竹說的逃回東樞……就連如何帶着趙檀來東樞的過程也詳細地交代了,只想求個速死!
柳貍聽完,無聲地靠近他,金屬絲“唰”的一聲變得筆直,對準了胡八:“你照顧過我的妻子,所以,我會給你個速死!”
他的聲音寒冷如冰,對胡八來說卻猶如仙音,他閉上了眼睛,靜等死神的來臨。
柳貍止住了腳步,右手緩緩伸出。
沒人知道,沒有趙檀在身邊的他,不僅會救人,更會殺人!
胡八是在瞬間死去的。
看着胡八和嚴福的屍體,柳貍閉上了眼睛。
出身黑暗習慣寒冷和黑暗的他,從小就跟着他的趙檀是他唯一的救贖,是他生命中唯一的溫暖。
為了她,他放棄早已習慣的黑暗與血腥;為了她,他甘心扮演細心認真全面負責的柳統領;為了她,他安置自己厭惡的母親和姐姐,只為了給她制造幸福圓滿生活的假象……
可是,有人想從自己身邊把她帶走!
柳貍睜開了眼睛,又是一夜過去了,泰安帝左手的中指似乎在向他招手呢!
炮制完泰安帝,柳貍心情平靜了許多。
他站在院子裏,看着這群明目張膽牽着靈犬進入東樞的手下暗衛,再看看一同進來的易容高手,對柳四道:“帶他們去榮華街的密室!”
泰安帝如今在他手中,他可是完顏太後唯一的兒子,還是一個沒有留下子嗣的兒子,她老人家處心積慮,害死了福全帝所有的子嗣,除了他和泰安帝。
完顏太後投鼠忌器,是不敢輕舉妄動的。
再說了,大金軍隊大兵壓境,多年來因為自己的岳父趙貞軍事上一蹶不振的東樞敢輕舉妄動嗎?
暗衛們牽着靈犬和易容高手們随着柳四一起退下了。
柳貍沒有動。
他看着廊下擺放的珍品淺綠月季花,心裏一陣苦澀:若是趙檀看到花朵是淺綠色的月季花,一定很喜歡,她最喜歡淺綠色了!
沒有趙檀,這一切還有什麽意義?
小竹挎着竹籃,步行來到了距離東城清華裏有一段距離的刷子胡同。
他眼睜睜看着一群黑衣人和青衣人牽着一條體型巨大的狗在前方五十步外的街口向東邊沖了過去,後面跟着随着一隊東樞的禁軍。
他當即立斷,轉身就走。
回到清華裏白楊砦宅子,小竹關上大門,快步走進堂屋,掀開了東邊卧室的門簾。
趙檀依舊在床上沉睡。
她露在外面的臉蒼白裏透着點紅,濃秀的眉毛好像剛剛用筆描上去的,長長的眼睫毛微微顫動着,發白的嘴唇緊緊抿着……和以前相比,雖然瘦了很多,可是下巴更尖了,五官也似乎更立體了。
小竹從懷裏摸出了一把匕首,去掉刀鞘,把匕首抵在了趙檀的脖子上。
他知道,有了這些靈犬的偵查,自己這裏很快就會被那些人搜索到的,到時候怕是要被人給甕中捉鼈,只好束手就擒了。
所以,一定要速速逃走。
不過看樣子,趙檀是無法帶走了。
他清秀白皙的臉上閃過一絲似痛苦似壓抑的神情,盯着眼前熟睡的趙檀:只要自己輕輕一劃,趙檀就會在睡夢中離開人世,毫無痛苦。
與其白白把人留給柳貍,不如讓她以為是自己的妻子而死去。小竹想着,握着匕首的手微微用力。
匕首外觀樸實無華,刀鋒卻極厲,趙檀細嫩的肌膚很快被割出了一條血痕,一線鮮紅的血流了出來。
小竹看着趙檀,她依舊睡得挺香呢。
他笑了,因為長期裝扮女人,所以笑得很嬌很媚,眼睛眯着,嘴角翹起,聲音溫柔:“趙檀,到另一個世界等着我哦!”
小竹握着匕首的手蓄勢待發。
☆、62
匕首抵在了趙檀的喉嚨,可她依舊睡得很香,大概做了什麽好夢,嘴角微微翹起,在夢裏面都在笑。
小竹盯着她的睡顏,握着匕首的手收了回去。
他側耳傾聽,似乎聽到了遠處傳來犬吠聲。
臨走前,小竹俯身在趙檀幹澀發白的唇上吻了一下,啞聲道:“你可是承認自己是我的妻子哦!我的妻子,我會去找你的哦,等着我!”
說完,他轉身離開,被漿洗過的寬大的醬色裙子發出“沙沙”的聲響,這種“沙沙”聲越來越遠,很快就消失了。
一陣子犬吠聲在白楊砦的小巷裏響起,接着是錯雜的腳步聲。
趙檀慢慢地睜開了眼睛。
剛開始只是一條細細的縫,然後睜大了一點,接着又睜大了點,最後,她終于确定小竹不在房裏,掙紮着側身,試圖用手撐着床坐了起來。
她渾身的骨頭都是疼的,做了這麽一個動作已經讓她精疲力竭,用盡了全身的力氣。
外面傳來“咣當”一聲巨響。
接着是清晰可聞的越來越近的犬吠聲。
“趙檀——”是柳貍的聲音。
趙檀終于支持不住,頹然倒下。
柳貍并沒有閑着。
小竹的父母早已去世,在這個世上沒有親人。
柳貍的手下審問了無數小竹的師兄弟和小竹在東樞暗衛的熟人,逐漸把範圍縮小到了東城的清華裏,經過盤查詢問後又縮小到了白楊砦這一帶的幾個巷子。
嗅過趙檀衣物的靈犬沖向屋內。
一身黑衣的柳貍緊随其後,如離弦的箭般沖了進去。
他站在卧室門口,卧室門簾的珠串挂在他的頭上臉之上,兀自“噼啪”作響。
“趙檀?”他盯着躺在床上的趙檀,蒼白、瘦弱,看起來弱不禁風的趙檀!
趙檀看着柳貍,扯起嘴角想笑,卻笑不出來,眼淚早已流了出來。
柳貍大步上前,在靈犬的狂吠聲中小心翼翼抱住了趙檀。
他屬下的暗衛走了進來,牽走了那幾頭靈犬。
趙檀已經忘記如何哭泣了,這些日子的遭遇,讓她明白,哭是沒有用的,只有在愛你的、在乎你的人面前,哭才會有用。
她只是無聲地流着淚。
柳貍抱着失而複得的趙檀,心髒劇烈地抽動,仿佛被人惡意地用力捏着一樣,他的鼻子發酸,從看到趙檀的那一瞬間就噴湧而出的眼淚不知什麽時候滴了下來,滴在了趙檀披散的長發上。
他壓抑着自己,低聲安慰趙檀:“趙檀,不要怕,一切都結束了!一切都結束了!我再也不會離開你了!”
趙檀意識有點渙散了:不,沒有結束,他說了,還會回來找我的!
她酸楚地聞着柳貍身上的味道。
有點酸有點發馊,但是卻是熟悉的狐貍哥哥的味道。
她環在柳貍腰上的雙臂終于使出了力氣,環住了柳貍的腰。
狐貍哥哥也瘦了呵……
她終于支撐不住,昏睡了過去。
柳蓮和柳貍帶着趙檀,率領衆人離開了京都。
在大金和東樞的邊境,柳貍他們和趙梓彙合。
柳貍喂着趙檀喝了碗雞粥,看着趙檀睡着了這才離去。
柳蓮和趙梓陪着昏睡不醒的趙檀,柳貍去和泰安帝進行了一次秘密談話。
泰安帝看到柳貍進來,渾身不由打起哆嗦來。
他從出生到現在,從沒有受過這樣的苦。
原來,柳貍的真面目是那樣的可怕。
他很後悔,後悔自己把柳貍心中暗藏的那頭猛虎給釋放了出來,也後悔自己居然會信任朱琪那樣一個豬狗不如的混蛋……
看着瑟瑟發抖的泰安帝,柳貍這次沒有像往常一樣出手,而是好整以暇地拖了一張椅子,在他對面坐了下來,道:“分別在即,我有一個東西想讓你看一看!”
随着他的動作,泰安帝的心再次提了起來,他看着柳貍修長潔白的手,伸進了繡着奇怪的銀色花紋的白綢衣襟裏,掏出了一塊明黃色的絲帛。
柳貍看了他一眼,把疊着的絲帛遞了過來:“我的弟弟,你想要的是不是這個?”
泰安帝結果絲帛,但是沒有立即去看。他掃了一眼柳貍的衣服——柳貍今天沒穿那該死的黑色勁裝!
他終于願意換衣服了,這大概是一個喜訊吧!
他展開了絲帛。
果然不出所料,父皇還是想讓柳貍這個私生子繼位。
柳貍伸手取回了絲帛,疊整齊之後,小心翼翼地放回了懷裏。
他站起身來,手裏不知什麽時候多了一條黑色金屬絲。柳貍松開左手,看起來極為柔軟的金屬絲一下子變得筆直,閃着寒光的尖端指向竹筝。柳貍臉上帶着笑意,眼中卻一片冰冷:“竹筝,我想要殺誰,就能殺死誰!”
他笑了笑,放松地靠在椅子上:“我想你明白以後該怎麽做了!”
說罷,他轉身離去了。
他得去照料趙檀,懶得和竹筝多說。
趙檀睡了很久。
等她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躺在一個看起來很熟悉的房間裏。
趙檀遲疑地轉動眼珠,看着自己所處的環境。
白色繡花的枕頭和床鋪,柔軟馨香;淺綠色的蟬翼紗帳一層又一層,在微風中輕拂着;溫暖的陽光從朝南的窗子照射了進來,陳設精美的房間裏亮堂堂的毫無陰霾;床邊的小幾上擺着一個青花美人觚,裏面插着幾支盛開的淺綠色的月季花……好像她在金京和潤陽的閨房。
趙檀覺得眼前的這一切真的很像一場美夢,她很怕一旦自己醒來,這美好的一切就瞬間消失。她怕驚醒自己,閉上眼睛,小聲叫地叫道:“狐貍哥哥……”
她一睜開眼睛,就看到了狐貍哥哥含笑的眼。
狐貍哥哥含笑的眼出現在她的眼前,他正在整理拔步床東邊的衣櫃。
“狐貍哥哥……”趙檀握着柳貍的手,閉上了眼睛。
柳貍撫摸着趙檀的手,然後低頭吻了一下。
趙檀回來了,真好!
只是,大夫不是說趙檀已經無礙了,只需好好修養,可是她怎麽一直在昏睡呢?
柳貍脫去外衣,也躺在了床上,他得好好想一想,接下來該做什麽。
天昊帝微服來到了東疆的首府稻陽。
面對前來迎接他的東疆總督孫家毅和趙梓翁婿倆,他只說了一句:“朕先去見明珠郡主!”
天昊帝一直坐在床邊,等着趙檀醒來。
他觀察了好幾次,趙檀真的只是睡着了,只不過睡得很熟罷了。
柳貍雙手抱肩側身靠在窗前,看着窗外繁花似錦的花園,并沒有離開的打算。
救出趙檀之後,他也仿佛入了魔障,他不願意讓趙檀離開自己的視線,一刻都不願意。
趙梓試圖帶走他,讓天昊帝單獨見趙檀,卻被他推開。
這些人裏,只有柳蓮有能力帶走他,柳蓮卻帶走了趙梓:“這是他抒發情緒的一種方式罷了,別管他了!”
天昊帝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柳貍。
二十年前他就認識柳貍了。
來自潤陽延慶坊夜市黑暗垃圾堆裏的柳貍,卻有着最炫目的美貌、最溫和的笑容和最溫柔體貼的舉止,若不是因此,他怎能拐走親愛的小花卷?
可是現在的柳貍,眼睛死氣沉沉,渾身一片冰冷,只有看向趙檀,眼中才出現一抹溫柔。
他還是他,潔淨、迅捷、靜若處女動若脫兔;他卻又不是他了,他釋放出了不一樣的東西——黑暗、寒冷。
趙檀醒來的時候,看到天昊帝,只是牽着唇角微笑:“餃子哥哥?這是夢嗎?”
看着她又要閉上眼睛,柳貍慌忙喊道:“和她說話,別讓她睡着!”
天昊帝忙伸手摸趙檀的唇:“花卷,我是哥哥,你的餃子哥哥!”
他湊近在趙檀唇上吻了一下,然後迅速看了一眼柳貍——他不想惹怒半瘋的柳貍!
可是柳貍卻沒有注意到他,柳貍正從侍女手裏接過早就備好的小米粥。趙檀每次醒來,都只醒一小會兒,他得趁她還沒再次進入夢鄉,喂她吃點東西。
天昊帝坐在床上,扶起趙檀,讓趙檀靠在自己懷裏。
柳貍端着一碗小米粥,舀了一勺嘗了一下,溫度正好,于是開始喂趙檀。
趙檀的眼皮沉甸甸的,大眼睛又有些睜不開了,她想這是夢,狐貍哥哥和餃子哥哥都在自己身邊,得趕緊睡着,免得又回到現實,又看到小竹。
她的意識開始恍恍惚惚。
天昊帝這時候已經明白過來了,他一手托着趙檀的背部,一手伸到前邊輕輕拍打趙檀的臉:“趙檀,不準睡,趙檀!”
柳貍速度很快地喂着趙檀,他既需在最短的時間內喂趙檀把這碗粥喝下去,又得保證不嗆着趙檀。在這樣的忙亂中,他聽到了天昊帝威脅趙檀的聲音——“趙檀,小花卷,你若再睡着,哥哥可要親你了!”
一碗粥很快喂完了。
趙檀也睡着了。
天昊帝輕輕把趙檀放在床上,蓋好了被子。
柳貍看都不看他一眼,把空碗遞給他:“幫我舀出去吧!”
天昊帝很想拒絕,可是看看沉睡的趙檀,他還是接過碗出去了。
他感覺到,此時的柳貍似乎已經處在爆發的邊緣了,還是不惹他的好。
泰安帝雖然被接回了宮裏,但一直繼續稱病未曾上朝。皇帝病了,宮妃們也不敢游逛作樂,東樞的皇宮裏終日靜悄悄的。
撷英殿的小廚房裏,負責燒火的宮女紅香正在燒火,砂鍋裏炖着湯。
主廚的大宮女梁姑姑正站在案板前切着雞腿菇。她一邊幹着活一邊說着話:“皇上這幾日食欲可是不錯,太後天天命咱們給皇上炖湯,前幾日從來沒讓小廚房準備過禦膳呢!”
紅香清秀的臉微微笑了笑:“是啊!”
那幾天,皇上怕是在柳貍那裏受苦吧!哈哈!
☆、63
到了稻陽之後,柳貍随着趙梓住進了東疆總督孫家毅在稻陽城外的別院。孫家毅在東疆經營多年,這個別院依山傍水風景優美,園林設計極為精妙。
這日上午,雖是初夏,但是豔陽高照,花園裏姹紫嫣紅景色宜人。
趙檀依舊在熟睡。
柳貍坐在床邊,用絲巾從金盆裏蘸了點溫水,輕柔地幫趙檀擦拭着。
趙檀緩緩睜開了眼睛,看着柳貍:“狐貍哥哥……”
柳貍馬上丢下絲巾,向外叫道:“把排骨湯端過來!”
一個一直在外等候的美貌丫鬟端着托盤走了進來。孫家毅官聲清貴,但不妨礙他在這個別院裏豢養了不少美貌丫鬟,就連在園子裏打掃落葉的粗使丫頭都是清秀佳人。
趙檀反應有點遲緩,她的眼睛從柳貍身上轉移到了美貌丫鬟的身上,突然開始瑟縮起來,拉起被子蓋住了自己的臉,嘴裏念叨着:“你來了……你來了……你真的來了……”
柳貍明白了過來:原來趙檀以為這個丫鬟又是小竹扮成的!
他一邊隔着被子輕輕撫摸着趙檀,一邊低聲斥責愣在那裏的丫鬟:“還不出去!”
丫鬟被吓壞了,端着托盤轉身就要跑。
“把東西放下!”柳貍眼神陰厲。
丫鬟趔趄了一下,戰戰兢兢放下托盤,提着裙裾跑了出去。
柳貍微微用力,掀開了趙檀的被子,在閉着眼睛的趙檀眼皮上吻了一下,又在趙檀的唇上吻了一下,柔聲道:“趙檀,不要怕,狐貍哥哥陪着你呢!我們明天就出發回家,父親和母親都在府裏等着我們回去。”
趙檀睜開了眼睛,盯着柳貍:“趙檀不回家!”
“好!”柳貍眼睛有點濕潤了,畢竟趙檀願意和他說話了,“我們去雲澤別院好不好?”
他突然福至心靈道:“雲澤別院有好多精衛呢,身材都很高大,能幫着狐貍哥哥保護小花卷!”
柳貍記得小竹個子可是不高的,即使是最高妙的易容術,怕也難以大幅改變天生的身高吧!
趙檀一幅認真思考的模樣,最後道:“那好吧!”
她自從醒來之後,好像變成了一個小孩子。試驗兩次之後,柳貍覺得趙檀變成了八歲左右時的情形,他就把趙檀當成一個小孩子照顧起來。
柳貍趕緊趁她清醒,喂着她把那碗排骨湯給喝了,又抱着她到淨房裏方便了一下——他現在根本不願意和趙檀分開,一會兒都不行;趙檀也是的,只要醒來,就開始找他,像個小孩子一樣對他很依戀。
這次,趙檀醒的時間長了一點。不過,她還是下意識地刻意回避着提起那段黑暗的經歷,仿佛那一切都沒有發生過,而她,只是陪着狐貍哥哥出來玩。
柳貍一直陪着她說話。
他知道趙梓和趙桐都很擔心趙檀,趁着趙檀清醒,就命屬下去通知南安王趙梓。
天昊帝趙桐和南安王趙梓很快就聯袂而來。
他們趕到的時候,趙檀再次睡着了。
兩人一人搬了張椅子,雙雙坐在床前,盯着趙檀看着,等着趙檀從睡夢中醒來。
可是,趙檀一直睡得很香。
她好像一直在做夢,常常在夢裏微笑。
柳貍現在誰也不相信,他也在房裏守着。
半個時辰過去了,趙檀依舊沒有醒。
天昊帝出了個主意:“要不,給趙檀洗個澡試試?”
趙梓深以為然,道:“我叫幾個丫鬟進來!”
誰知道立在窗前的柳貍馬上大步走了過來,急急道:“不用了,這個事情我自己來!”
聽了他的話,趙桐和趙梓都像看到怪胎一樣看着他。
柳貍深吸了一口氣,耐着性子解釋道:“那個東樞的暗探朱琪,就是扮成了趙檀的貼身丫鬟小竹,趙檀現在很怕女人,尤其是丫鬟打扮的女人!”
第二天,柳貍借口要回潤陽找神醫許文舉和侯林生給趙檀診病,不顧趙梓和趙桐的挽留,帶着趙檀離開了稻陽。
趙梓需要節制軍隊護送天昊帝回京,只好讓他們離開了。
柳貍讓人準備了一輛外形很普通,但是有特殊裝置能減少颠簸的馬車,在馬車裏鋪了一張軟床,讓趙檀睡在裏面,自己也不騎馬了,一直呆在裏面陪着她。
他再也不敢托大,這次跟着他的暗衛和精衛都是經過特別挑選的,個個人高馬大,騎着高頭大馬護衛着馬車。
柳貍知道依小竹的外形,扮演女人是很容易的,所以一行人中一個女人都沒帶,除了趙檀,全是男人,而且全是高大的男人。
他不怕小竹,但他要給趙檀安全感。
這次柳貍做了完全的準備。預先派了一隊人馬在前方布置,每次休息,都要确保居住的環境安全、舒适,适合趙檀休息。
這一路行來,他們白天休息夜裏趕路,速度雖然慢了一點,但是趙檀清醒的時間卻越來越長了。
這一日,他們行到了東疆和南疆的中點——馥州。
暗衛準備的住處是當地一個富戶的別墅。
這個別墅小巧舒适,圍牆極高。小小的花園裏種滿了月季,盛開的各色月季花,在夏日的陽光下美不勝收。
趙檀醒了過來,她想曬太陽,柳貍就在月季花從裏擺了一張躺椅,他抱着趙檀坐在玫瑰花從中曬太陽。
時間已經逐漸進入夏季最熱的時候。
趙檀覺得陰冷,她變得很喜歡曬太陽,覺得在太陽下又溫暖又亮堂,舒服極了。
抱着她的柳貍可就沒這麽舒服了。這麽熱的天在太陽底下曬着,自從坐在這裏,他的汗就沒有斷過。
趙檀看到柳貍額角的汗,很貼心地用袖子幫他擦去了。
沒過多久,她發現柳貍的額頭又被汗打濕了,連鼻翼上似乎都有細小的汗了。
趙檀覺得很奇怪,于是開始觀察柳貍。
今日柳貍身上穿着一件白色銀紋的夏袍,是用極細極透汗的單綢做的,可是趙檀坐在柳貍懷裏,卻發現柳貍背部的衣衫幾乎變成了透明的,緊緊貼在柳貍的皮膚上。
“狐貍哥哥,你熱不熱?”趙檀體貼地問。
柳貍就要當場飙淚了:趙檀會關心自己了!趙檀已經開始恢複了!
他舀起趙檀的絲帕,擦了擦臉上的汗水和眼角的淚水,低頭含笑看着趙檀,道:“狐貍哥哥不熱,哥哥陪着趙檀!”
趙檀聞言,立刻信以為真了。她窩在柳貍的懷裏,又有點昏昏欲睡了。
柳貍看着快要睡着的趙檀,剛才的興奮不翼而飛,他努力逼着自己鎮定下來,看着周圍高高的圍牆,終于想出了一個令趙檀清醒的好辦法。
暗衛們接到柳貍的命令,馬上忙活了起來。而柳貍則抱着趙檀四處走動着,讓她看花園裏的月季花。
“趙檀,你看,這是朵黃色的月季花,種在咱們卧室的窗前,好不好?”
“趙檀,這朵花是什麽顏色?粉紅色嗎?你喜不喜歡?”
“……”
一刻鐘之後,趙檀雖然昏昏欲睡,卻在柳貍不停地騷擾下沒有睡着。
暗衛們布置好兩個大浴桶、衣衫架、絲巾架和香胰子之後,立即退了出去,關上了園門,牽着靈犬在外面警戒着。
柳貍脫去了自己的衣服,又脫去了趙檀的衣服,抱着趙檀進入了浴桶。他坐在浴桶裏,讓趙檀坐在自己腿上。
浴桶裏放了薄荷精油,水溫正好,身上卻涼涼的,味道很好聞。
趙檀一下子清醒了。
她坐在柳貍懷裏,開心地玩着水。
過了一會兒,趙檀好奇地問柳貍:“狐貍哥哥,我屁股下面是什麽東西啊?”
柳貍的聲音有點暗啞:“怎麽了?”
趙檀一邊扭動着一邊埋怨道:“頂得我怪難受的!”
柳貍輕輕動了動:“是這個麽?”
“嗯。”趙檀把手伸了下去,抓住了柳貍的頂端。
柳貍閉上了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趙檀好奇地摸弄着。
柳貍感覺到一股久違的快感自被趙檀摸弄的部位升起,沿着脊椎傳遍全身,他的身子繃直,然後突然放松。
趙檀猶自玩耍着。
柳貍低頭,唇貼向趙檀的耳朵,輕輕道:“趙檀,這桶水不幹淨了,咱們換個浴桶洗好不好?”
“好!”趙檀抓着手裏已經變軟的物件,點了點頭。
天越來越熱,撷英殿的小廚房呆着不那麽舒服了。一日傍晚,忙了一天的燒火宮女紅香從廚房裏走了出來,碰上了前來取泰安帝的補身湯的兩個小太監。
兩個小太監眼睛盯着紅香,嗤嗤地笑個不停,還低聲議論着:這個宮女的胸部可真小啊!
紅香順着他們的眼睛一看,發現自己白色的夏衫被汗浸得有些透明了,裏面紫色的抹胸變得清晰起來。天太熱了,他懶得加假胸,看上去确實太過平坦了。
待小太監的身影消失了,紅香淡定地想:是離開的時候了。柳貍一定會帶着趙檀回潤陽的,自己也去潤陽吧,就是不知道趙檀恢複記憶沒有……
洗完澡,柳貍喂着趙檀喝了一碗冰糖銀耳百合粥。喝完粥,趙檀很快就睡着了。
柳貍不願意離開她,所以命人在房裏擺了一張屏風,趙檀在裏面睡覺,他在外面見人處理公務。
最先進來回報的是他留在東樞的京都,負責探尋朱琪(小竹)行蹤的暗衛。
“禀報統領,我們五人日夜輪班守在清華裏白楊砦宅子周圍,前一個月沒有一點動靜,十日前夜間醜時,闖進去一個女人,我們立刻進行抓捕,可是他輕功卓絕,甚至能夠翻越城牆,結果……”
柳貍蹙眉道:“先退下吧!”
柳四走了進來。
“禀報統領,屬下已經有了朱琪的行蹤!”
柳貍的脊背一下子變得挺直:“他在哪裏?”
“屬下雖然沒有追蹤上他,但是根據他出現的幾處地點,确定他正在趕往潤陽。”
“那我們就張網等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