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林季延觀察了幾天, 發現許願依舊沒有要向外人求援的意思。
他對她的興趣漸濃。
她與姜思韻之間遠比一般母女生疏,母女倆的交流乏善可陳,多半是姜思韻問, 許願回答,她并不像普通女孩那麽粘媽媽, 有一堆說不完的話,反而在這個家裏,她沉默寡言,跟所有人都保持着距離。
姜思韻卻不在乎, 她只關心許願的學習, 在林季延看來, 在二婚丈夫的家裏,她需要的是“優秀不惹麻煩的女兒”, 至于女兒跟她親不親, 她适不适應新環境,并不在她的考慮範圍之內。
許願也确實很争氣。學習上沒有讓姜思韻心煩過,她的成績可以上本市最好的高中,不過姜思韻還是打算讓她上這所私立高中,這是上流階層的孩子才有資格就讀的學校,她的虛榮心令她很在乎這個。
而這也意味着, 對于許願的校園霸淩, 十有八九會再持續三年。
這個做媽的,甚至粗心到女兒臉上多了幾道指印, 也不當回事,心思都栓在二婚老公身上, 和他親親熱熱讨論去哪裏度蜜月。
林季延冷眼旁觀着。
如果說許願青春期一半的苦難來源于耿直的父親, 那麽另外一半的苦難, 則來源于虛榮的母親。
即便那天出了一點意外,那個小團夥對她的毆打并沒有停止,甚至有變本加厲的趨勢。
“我說,你……”
“準備挨揍到什麽時候?”
這一晚,他終于屈尊降貴敲開她的房門,眉眼慵懶抱手在胸前,言辭卻是犀利直接的。
許願近乎固執地抿着唇,眼裏有明顯的戒備。
兩個少年人其實是熟悉的陌生人,因此邊界感十足,各自站在房間一邊,誰都沒有要走向對方的意思。
最後慢悠悠走向她的,是林季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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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皮癢想挨揍沒人攔着你。”他俯身在她耳邊說,語氣傲慢又輕飄,“不過你現在住在我家,這麽慫,丢的是我的臉。”
許願慢慢垂下了頭,還是不怎麽冷的秋季,她卻不怕熱的穿了高領,林季延心知肚明她是為了遮掩傷口。
“不求我嗎?”他問,“如果你求我,我可以幫你解決掉。”
許願鹌鹑一般低着頭,如他所料,強烈的掙紮過後,果然沒有開口求他。
“謝謝……哥哥。”她勉強又不失禮貌,嗫嚅着,“我……我可以自己來。”
林季延輕蔑地笑,不懂變通只會一味犟脾氣的小女孩,說到底還是蠢。
面對無休無止的霸淩,她要怎麽自己來?
把她一身的細皮嫩肉磨糙?
他直勾勾盯着她的眼睛:“哎,知道不求人的後果嗎?”
許願察覺到他淩厲的氣勢,也很敏銳感覺到林季延和他爸是完全不同的人,他有着超越這個年齡的老成,也更難以捉摸。
“知道。”她沒有屈服于他的氣場,臉上也有着超乎這個年齡的固執,“我爸說,萬事要靠自己。”
好一個“萬事靠自己”。
這一刻,林季延倒是想為她鼓掌。
不過可惜,他還是覺得她蠢。
“那你要怎麽靠自己?”
“靠自己,讓身上的傷口越來越多?”
他語帶嘲諷,故意令她難堪,果然見她臉色愈白,流露出窘态。
眼下的狀況,她确實不知道要如何在不求助他人的情況之下,擺脫那群人。
不過,林季延倒願意教教她了,用逗貓逗狗的語氣說:“妹妹,不學會反抗,就會一直被欺負啊。”
“既然想要有骨氣,那就有骨氣到底。”他很輕地蠱惑,“拿出你那天掐人脖子的勇氣來。”
聞言,許願擡頭,用詫異的烏黑眼眸狐疑盯着他,驚訝于他竟然知道那天的細節。
那就意味着他當時在場。
她的臉白了白,或許真實的感到丢臉了,嘴唇在動,想開口問些什麽,到底因為年紀小不懂如何和林季延打交道,什麽都沒有問出口。
最後,她只是抖着唇辯白:“我……我沒想過殺人。”
“我可沒有教你殺人。”林季延被她的反應逗笑,也心知她其實沒那麽蠢,只是性格夠隐忍,“我只是要告訴你,想不靠任何人,那就去搏命。”
在她消化這句話時,他如同一個真正的大哥哥,寬厚又溫柔拍了拍她的腦袋。
“我給你一個選擇,記住,別撒謊,說實話。”他運籌帷幄的表情,“未來三年,是要她們不敢碰你,但是在你背後使小動作,還是要他們永遠在學校裏消失?”
許願愣了愣,他的意思是,讓她們退學?
劇烈掙紮後她張了張嘴:“我……”
林季延靠近她,看着他的眼睛,會讓人産生奇異的感覺。
那就是他要達到的目的,最後都能達到。
“妹妹。”他壓低了聲,氣質越發叵測,“想清楚了再說。”
許願被這雙甚至稱得上老謀深算的眼睛所蠱惑,鬼使神差道出心聲:“我,想她們消失。”
林季延給了她一個“孺子可教”的笑意。
“好孩子,沒有看錯你。”他離她很近,直視她眼睛,“那就最後去搏命一次。”
“放心,哥哥會給你兜底。”
這一晚兩人心照不宣的交集,是這個有關他和她的故事的序言,林季延的話并不是沒有對許願産生影響,相反,恰恰是因為他的只字片語,許願在一夜之間開竅了。
她反抗了,而且反抗的異常激烈,真真正正的搏命了一回。
起因是那群小團夥的小頭頭,那個叫尤蒙蒙的女孩,在被許願扼脖以後極不甘心,便想辦法蒙騙校園門衛,将校外的一個混混弄進校園裏,然後在中午将許願帶上了天臺,男男女女圍上來打她。
因為一個兇悍男生的加入,許願這一回被打得尤其慘,但在所有人都恣意輕敵的時候關鍵時刻,她出其不意地逮住尤蒙蒙的手指,張口就咬。
不管別人怎麽打她,她死咬牙關不松口,幾乎把對方的手指咬斷。
直到嘴裏都是尤蒙蒙鮮紅的血,從她緊閉的嘴角溢出來,沿着下巴滴落,一滴滴滲在地上,先是一滴,後來越積越多,直到變成滲人的一灘血。
她好像一個索命的厲鬼。
尤蒙蒙臉白如紙痛得差點暈厥,女孩們被眼前的一幕吓得大哭,驚慌大叫引來了大樓管理員的注意,随他上樓的,還有三個正在大樓裏辦事的老師。
可憐的幾個女生,還以為今天倒黴,卻不知她們的行徑早就有人揭發,管理員還有幾位老師,已經在這裏守株待兔了好幾天。
天臺的霸淩事件在全校引起了軒然大波。
尤蒙蒙差點斷指,家長氣勢洶洶找到學校,要求許願立即退學,否則就告到教育局。但林培德也不是吃素的,加上學校本就後臺強硬,表示要調查才能給出處理結果。
當晚,學校論壇出現一個匿名貼,帖子上沒有任何文字,只有幾個視頻,真實記錄了許願在天臺被尤蒙蒙一夥人毆打霸淩的影像。
甚至案發當天,許願被外校男生打到半死,嘴臉醜惡的女孩們鬧哄哄的,慫恿男孩把她從天臺上扔下去,許願拼死咬住了尤蒙蒙手指,才死裏逃生。
帖子被頂到最熱,全校師生們看過視頻後,無不震驚于這樣惡劣的霸淩事件就發生在他們學校,就在他們身邊。
當晚,學校報案,警察介入。
最後,所有參與過霸淩的女孩都被勒令退學,那個校外的男生因已成年,将會收到法律的懲罰。
學校展開整頓,許願養傷回校,預期的孤立并沒有發生,同學老師們都很熱情,大家都為她的勇敢喝彩。
沒有人知道是誰在天臺那個位置裝了攝像頭,除了許願自己。
“謝謝哥哥。”
“這個,送給哥哥。”
某一晚在大人們都回房後,許願悄然敲開了林季延的門,手裏是一盆自己種的含羞草,她囊中羞澀,并不知道該送些什麽表示感謝。
林季延抱手在胸前,倚靠着門,仔細端詳她的神色後,眼裏浮起淡淡笑意。
知道她謝他什麽,他也不否認,只是下巴戳了戳她手裏還算茂盛的植物,“這是什麽?”
“含羞草。”許願恢複了一點天真,“碰它的葉子,葉子就會縮起來。”
“你看。”
她嘴角沾着甜笑,甚至親自動手,給他演示手中植物的特別之處。
手一碰,手裏的含羞草果然害羞地縮起葉子,像是有靈性。
“挺有意思。”林季延不吝誇獎,“還挺像你的。”
許願臉紅,不敢再去看他含笑的眼睛了。
“這禮我收下了。”他右手捧着含羞草,左手摸了摸她的頭頂,戲谑的聲音就在她頭頂,“害羞草妹妹。”
這下許願連耳根都紅了,乖巧的不像話,很符合林季延想象的“妹妹”該有的樣子。
但他清楚知道,這女孩是與衆不同的。
“還有,”他問出心底最深處的疑惑,“真的沒想過去向外人求助?”
許願怔了怔後搖搖頭,口氣是堅定的,“爸爸說過,能不麻煩別人,就不要麻煩別人。”
“媽媽剛有了新生活,她現在很幸福,我,我不想給她添麻煩。”
又是爸爸……
林季延原本玩味的笑意逐漸收斂。
該死的,他甚至有點羨慕這樣的父女情了。
“死腦筋看來會遺傳。”他很輕地一笑,語氣甚至是帶了點酸,“等着你爸醒過來後笑你傻吧。”
他本是揶揄開玩笑,卻不想,眼前的小女孩呆呆的,随後淚光閃閃地望着他,也不知道他剛才哪句話,竟然觸動了她的淚腺。
被打都倔強不哭的小姑娘,竟然在他眼前紅了眼眶。
“謝謝哥哥,謝謝你。”她看上去很激動,真心實意地感謝他,像是有強烈的感情要在此刻抒發。
他錯愕:“為什麽又謝我?”
“我爸爸,他一定會醒來的。”她抿着唇,死死壓抑想哭的心情,“所有人都告訴我爸爸不會醒,但是哥哥說他會。”
她小鹿一樣雀躍,又哭又笑說:“所以,他一定會的。”
作者有話說:
還沒寫完,還有夢境3,在美國還會發生一些事兒,所有的深愛都有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