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林季延被對方一頓毒打。
叫肥仔的男人塊頭極大, 拳頭想必是鐵做的,一拳往頭上砸下來,能把人砸得腦袋“嗡嗡”作響眼冒金星, 更何況,密集的像雨點一樣的拳頭砸下來, 林季延對抗了幾下就敗下陣來,被揍得頭破血流,鮮紅的血蜿蜒流下,遮蔽了他本就模糊的視線。
他拼死護頭, 于是胸口又成了惡徒的下一個目标, 每一腳都往他要害踢去。
肋骨被踹得生疼, 像被刀捅過,這鑽心的疼蔓延到四肢百骸, 他痛到蜷縮成一團, 知道自己肋骨被踹斷了。
或許斷了不止一根。
“哥們,看在都是中國人的份上,先停一停。”他劇烈咳了兩聲,感覺到胸腔火燒火燎的疼,“先告訴我,你……做過拳擊手嗎?”
肥仔居高臨下地冷笑, 仿佛手舉死神的鐮刀:“臭小子眼睛倒是毒啊, 老子地下拳擊場出身,死在我拳頭下的倒黴蛋, 都能湊幾只籃球隊了。”
矮壯男人被槍擊中右肩,窮兇極惡的臉因為憤怒而扭曲, 上來補了重重幾腳洩憤, 林季延痛到五官扭曲, 對方每一腳都精準踹在他傷處,十分惡毒。
“中國人還幫白人佬做事,當狗開心嗎?”
林季延已經不能開腔說話,感覺呼吸困難,因此費勁地大口喘氣,同時側耳聽着窗外,希望能有鄰居聽到槍聲趕來瞧瞧,吓退這兩人也好。
但他很清楚,希望是渺茫的。
美國不禁槍,治安問題一直是懸在人們頭頂的陰影,美國人習慣了各掃門前雪,聽到槍聲的第一反應是緊閉門戶,報警讓警察處理。
至于警察,算了吧,誰都知道他們都有多低效。
他現在就是案板上的魚,只有挨宰的份。
矮胖男果然最狠戾,捂着血流不止的傷口,朝肥仔冷酷掀眼皮:“把他殺了。”
“再等會兒。”肥仔蹲下來,鐵手無情捏住他的下巴,仿佛要碾碎成粉,“小子,你那妞呢?把她藏在哪了?告訴我她在哪裏,我給你留條命。”
Advertisement
“家裏……只有我。”橫豎都是死,林季延此刻只希望許願能活着。
肥仔陰恻恻笑,明晃晃的刀鋒在他光着的手臂劃了一下,瞬間見血,他眼裏閃爍嗜血的兇光:“不說?”
“沒事,離天亮還早,老子跟你們慢慢玩。”
林季延自诩天之驕子,這一生從未像現在這樣絕望,性命被捏在別人手裏,宛如渺小蝼蟻。
他匍匐如死狗,幾乎哀求:“鄰居報警了,你們殺了我,就走吧……”
“沒想到還是個情種。”肥仔看着他,仿佛在看着一具還溫熱的屍體,“你不知道吧?警察平時見了我們都要繞道走。”
“我們哥倆就是警察的祖宗。”
“少TM找死說廢話。”矮胖男明顯是老大,冷厲呵他,“把那妞找出來,爽完走人。”
肥仔被罵,又是對林季延拳打腳踢,直到他只剩半條命,這才罵罵咧咧地轉身去找人。
他步向的,正是車庫的方向。
——願願。
被揍的鼻青臉腫的林季延艱難睜開沉重的眼皮,茍延殘喘望着他離去的方向,心裏近乎絕望喊許願的名字,祈禱她不要出來。
——原諒我。
原諒我保護不了你。
客廳裏只剩下矮壯男,他顯然要比精蟲上腦的胖子要聰明,冷靜到近乎冷血,在他眼裏,林季延這個年輕人已是個死人,還有最後一點用處。
他應該是常年把命拴在褲腰帶上的人,并不把這點槍傷放在眼裏,也不認為現在和死沒區別的林季延再值得他花一丁點力氣,只是陰冷地問:“醫藥箱在哪裏?”
“樓梯……”林季延費力地喘,“下面……暗櫃。”
矮壯男瞥了眼已經被打廢的他,輕蔑一笑,走向了樓梯處。
夜幕沉重,林季延意識模糊,望着漆黑不見光亮的頭頂,在想躺在棺材裏是不是就如此刻,沉重、死寂、黑暗,靈魂尚輕盈,肉身卻正在腐去。
直到來自窗口邊的極輕響動,像琴弦被撥弄,瞬間喚回他渙散的神志。
他轉過臉去,猛然睜大眼睛。
是許願!
她從拉開的窗戶爬了進來,身體像貓一樣靈巧,無聲無息踩在地板上,像月光女神贈予他的禮物,很快來到他身邊。
見他被打得滿臉是血,整個人差點認不出來,兩人四目相對,許願眼中瞬間湧起淚意,卻不敢在這個時候洩露情緒,也不敢浪費一絲一毫時間,膽戰心驚瞅了一眼樓梯的方向,迅速将手裏冰涼堅硬的物體塞到林季延尚能活動的手掌心裏。
她動了動嘴皮,眼中的千言萬語只化作了一個字。
——槍。
不知她怎麽做到的,竟然從地下室跑出來,在群狼環伺的環境裏,去樓上取到了這把滿膛的槍。
林季延知道這世上根本沒有神跡。
有的只有大無畏的姑娘,用超越一般人的勇氣,為絕境中的他掙到了一線生機。
此刻,他胸膛脹痛,已經無法用語言形容心情。
兩人用眼神述說,他在擔心她,她當然看出來了,極力擠出一個安慰的甜笑,亮了亮手裏的水果刀,告訴他自己有這個防身呢,死不了的。
林季延掙了掙,想要對她說些什麽,可來不及了,那仿佛踩在心髒上的腳步聲又出現在耳畔,許願年輕的臉上明顯劃過驚慌懼怕,便倉皇閃到了沙發背後。
顫抖躲在沙發後的她,終于流露出一個女孩該有的恐懼害怕,她含淚的眼睛幹淨的像一汪泉水,泉水抖動着,她握着刀,明明怕得要死,卻向他投來鼓勵的一眼。
——你有槍了,這一次,一定要對準。
扭過頭的林季延,還是受傷不輕半死不活的樣子,眼神卻完全變了。
這是一雙眼角破損出血,卻殺氣騰騰的眼睛。
嘗試着活動手指和身體,還好,雖然胸口撕裂一般的疼,四肢卻還靈活,對方過于輕敵,沒想過廢掉他的雙手。
現在他躺的位置離許願太近了,她很容易被發現,于是一點一點挪動自己,上半身往前去,撐靠在一張椅腳上,他将槍掩在身下,
矮壯男回來了,這一次槍別在他腰上,手裏是醫藥箱。
一個半夜入室的匪徒,卻在別人的家裏來去自如,一屁股坐在了沙發上。
林季延呼吸近乎停滞。
他坐的地方,背後便是許願躲藏的位置,只要他微微轉過身,就能看到許願的後腦勺。
——願願,不要動。
他在心裏呼喊祈禱,心髒差點要迸出胸腔,面上卻不顯,當着男人的面,做虛弱死人狀。
矮胖男沒有發現異樣,只是輕蔑一笑,打開了醫藥箱,熟練地取出紗布鑷子,卻發現酒精只剩幾滴。
“媽的。”他不滿地咒罵,“沒酒精了?”
林季延鎮定回答:“酒櫃裏有酒。”
他有氣無力指了指沙發對面的酒櫃,酒櫃上有幾瓶白葡萄酒,還有瓶爺爺在華超裏買的高度白酒,他酒量不錯,偶爾爺孫倆會小酌幾杯,解一解思鄉情。
“有一瓶白酒。”
男人沒有起疑,站起來,慢慢踱向走向酒櫃,站定在酒櫃前,欲找那瓶白酒。
客廳很靜,落針可聞。
他渾然不知他的背後,黑色的槍口如幽靈一般無聲無息擡起,對準,在他察覺背後過于寂靜,普通人大難當頭之前不該那麽安靜才對——
這腦海中電閃雷鳴的念頭剛出,就如陰涼的毒蛇在背後吐着蛇信,可惜他已來不及扭頭去确認。
扳機扣下。
“砰——”
“砰——”
一槍爆頭,一槍穿透頸部,攥在手裏的白酒“砰”的落地,中槍後脊背僵硬的男人甚至不能轉身看一眼親手殺了他的人,便不能瞑目的重重栽在地上,轉眼就斷了氣。
一切發生的太快,快到人完全不能反應,等反應過來時,一條肮髒的生命便結束了。
林季延精神上不敢有一絲松懈,車庫裏還有一個。
危險還遠遠沒有解除。
“別出來。”
剛凝神殺了一個人,兩發子彈射出時的後坐力幾乎也同時要了他的小命,他對沙發那頭費力地囑咐,喘得厲害,嗓音難聽,像壞掉的風機,沙沙的。
胸口太疼了,林季延懷疑斷掉的肋骨戳中了肺。
沙發那處寂靜,這回她總算乖了,縮在那裏不敢出來。
槍口還在冒煙,舉着槍的手對準車庫的方向。
聽到槍聲的肥仔果然回來的很快,不過輕敵的他,顯然以為中槍而死的是林季延,所以回來時的步伐顯然不快,表情也從容。
但當他一進入林季延的視線,當“砰”一聲響後,子彈穿透大腿的疼痛終于提醒他。
不對勁。
轉瞬對上年輕男人陰森森的視線,發現他竟然還活着,他這才想起來扣動扳機,子彈打空,對方滾了一圈躲了過去,他這才看到客廳一角已經死翹翹的老大,血流了一灘,是被一槍爆頭的,他當下震驚到大腦空白。
他那個刀山火海下來的老大,命比蟑螂還硬的老大,竟然死了,還是死在一個毛頭小子手裏。
某些東西一旦坍塌,就會像泥石流,将一切湮滅,肥仔慌了,他沒想到,只是一趟最簡單的任務,按照老大指示幹掉一個中國小子而已,結果這小子那麽狠,都被揍得散架了,竟然還将他們反殺……
媽的,老大都死了,他還有必要拼命嗎?
被林季延的槍口對着,他一慫,掉頭就一缺一拐地跑了。
卻不想,剛開房門,警車就呼嘯而來,嗚嗚聲響徹天際,且不只一輛,警察荷槍實彈對着他,他被手電筒照着,握在手裏的槍不知不覺滑落,他緩緩舉起了雙手……
屋內。
林季延近乎虛脫,他劫後餘生地扭過脖子,對上許願淚眼婆娑的雙眼。
他微笑,向她緩緩張開雙臂。
“來。”他說。
現在,他終于能給她一個安心的擁抱了。
許願滿臉是淚,腿軟的站不起來,便狼狽地爬着,向他不顧一切撲過來。
胸口被她壓得很疼,更疼了,但還好,這疼痛還能咬咬牙忍受,他克制着,任她在她懷裏哭泣發洩。
全身都疼,但他卻笑了。
林季延在這個夢裏體會到一個男人的幸福。
能竭盡所能保護一個女人,真好。
要活着,保護她一輩子啊,他在夢裏對自己說。
作者有話說:
兩人的回憶部分終于寫完了,應該也算共患難,銘心刻骨過。。
所以大家懂林季延的偏執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