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隔着手機說話不便, 武子昕和許願當晚見了一面。
見面是武子昕主動提的,且隐約約約透出非見一面不可的意思,許願最後同意, 地點約在了電視臺附近的星巴克。
一段時間沒見,武大小姐沒了上一次見面時的意氣風發, 嬌矜的個性竟收斂不少,想來武家的危機影響到了她,需要找人傾述。
只是奇怪的是,她傾訴的對象, 竟是許願。
“我爸爸生意出了問題, 公司已經資不抵債, 家裏現在住的別墅可能也留不住,要找買家了。”
她苦笑:“其實不是可能, 是一定會。姜姨估計也是今天剛得到消息, 才會想到找你。”
許願意外之餘頗感震驚,太突然了,即便是大廈将傾,也總會有一點點跡象,可她之前完全沒有聽武家人還有她媽提起哪怕一個字,在她印象裏, 武強的生意一直做得穩當, 武家人生活奢靡,兩個女兒也是用金錢嬌寵着長大, 恣意慣了。
怎麽會突然到了這種地步?
武子昕看出她的疑惑,嘴角的苦澀蔓延加深, 長長一嘆:“我現在懂了, 你為什麽對他那麽忌憚。”
“可笑我自不量力, 還想跟這種男人攀上聯系。”
許願眼角一跳,不懂武子昕為什麽突然提到林季延,她懵了幾秒,很快明白過來為什麽武家出事的節骨眼上,她媽找她、武子昕非要見她,所以……是有求于她嗎?
可是她又能做什麽呢?
她茫然無措,隐隐覺得她們這時候想着找她,是強人所難。
“我不明白。”她耐着性子,“武子昕,你能不能把話說明白些。”
林季延和武家的危機,到底有什麽聯系?
原來武家的公司在半年前便出現財務問題,武強的公司之前一直做海順的供應商,他跟姜思韻結婚後,他的公司确實受到了一些波及,武強心思倒也活絡,間接控股好幾家公司,以迂回的方式從海順那裏拿訂單,海順那邊倒也沒發覺,或者發覺了也睜只眼閉只眼,武強公司低谷過後又緩慢回升,這幾年生意做得比從前更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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俗話說“背靠大樹好乘涼”,只要海順科技蒸蒸日上,他這個下游供應商就不愁沒生意做,半年前海順擴大産能,武強便也大肆擴大廠房設備,借了銀行一大筆錢,背債也要大幹一場。
危機出現在最近,海順突然叫停了多年的合作,不由分說更換下游供應商,武強這些年順風順水慣了,海順科技一家就能把他喂得很飽,一直不思進取不做二手準備,現在對方突然變臉不再合作,他的處境便十分被動了。
麻煩的是,這兩年他身家在漲,免不了膨脹,大手筆投資了好幾個新項目,回報都不理想,窟窿越來越大,就等着海順的款項來填,這節骨眼上,海順科技翻臉。
如今公司現金流快斷了,武強四處奔走借不到錢,已經火燒眉毛到連賣房子的念頭都有了。
許願面上安靜,其實早就聽得心驚肉跳。
武子昕說:“海順內部的人告訴我們,這次中斷合作,是公司高層發的指令。”
“怪我自作聰明。”她後悔萬分,“上一次派對,不該邀請你和他,結果……”
結果城門失火,殃及池魚。
依着武子昕話裏話外的意思,海順的突然變卦,十有八九是林季延在暗中操作,他是海順的少東家兼大股東,斷掉一個供應商的合作,不過是動動嘴皮就能辦到的事。
許願其實不信,林季延這麽多年精力都在自己的律所上,家族企業他很少幹涉,他學有專攻,心思不在企業管理上。
“這事多半和他沒有關系,子昕,你一定是誤會了,肯定是其他人幹預……”
她将心裏所想道出,武子昕卻搖頭,斬釘截鐵說:“就是他。”
許願問她為什麽那麽确定,她才有些難堪道:“海順的人說,其實合同幾年前就該中斷的,還是林培德親自下的指令,後來之所以又能接到他家的訂單,是林季延從中轉圜,合作才又續了這麽多年。”
所以,成也蕭何,敗也蕭何。
林季延一句話,就能給武家一條活路,自然也能輕易地把這份施恩收回去。
聽完這些,許願徹底沉默了。
這些天懸在頭頂的刀終于落下了,卻不是落在她身上,而是砍在了武家的軟肋上。
想到他深不見底的城府,他幾年前就在暗中進行的布局,她就遍體生寒。
他倆的感情,若順利,則他可以到她面前邀功,她媽下半生的榮華富貴是他給的,他有情有義,愛她,便愛她所有,包括她的母親。可若不順利,她執意不肯回頭,他把武家養得夠肥,也該到殺雞儆猴的時候了。
她不是要為爸爸犧牲所有嗎?連感情也可以拿來做賭博的籌碼嗎?
好,那他就奪走她媽優渥的生活,把她架在火上,看她這回如何做選擇。
所謂殺人誅心,許願這一回真真正正體會到林季延的殘忍。
他從來不會輸,所以也不會叫她贏。
武子昕說了那麽多,卻見許願罕有地沉默,一絲要幫忙的意願都沒有,不禁急了,低聲下氣道:“許願,這回能幫我家的,只有你了。”
“拜托你,幫忙想想辦法吧,哪怕海順再給爸爸半年訂單也好,讓我家先度過這次危機……”
“你也不想你媽臨老了,連個家都沒有吧?我爸因為公司的事,最近在家裏老發脾氣,我們還能離開家躲躲,姜姨是最難熬的了,其實這事出來已經一段時間了,姜姨也不想打擾你的,可實在是……”
她沒再說下去,大概是難以啓齒。
武家的生死,不過是林季延一句話的事,如今誰能左右他的決定,只有許願。
但她如今有關系穩定的男友,要她如何去向林季延開這個口?
武子昕,甚至姜思韻都再明白不過,拿着親情去逼迫許願,這明擺着是在強人所難。
她們太自私了。
可這個時候,什麽都顧不上了,許願開開口就能幫他們解脫困境的事情,就是再難開口,也必須開。
當晚許願徹夜難眠,隔天中午,她并不意外地又接到姜思韻電話,她就在等電視臺外面,中午母女倆一起吃頓飯。
“子昕應該告訴過你了,你武叔叔實在是沒法子了,媽媽也是逼不得已……”
姜思韻抹着眼淚,一段時間不見,她憔悴許多,養尊處優的生活岌岌可危,往日保養得宜的臉現出幾分疲憊老态,她一生不算順遂,究其原因是欲-望太多,靠着三次婚姻實現階級飛躍,如今很有可能一朝跌回老家,她怎麽能不急?
許願只覺無力,人人都想着自己,費盡心思為難她,可他們有沒有想過,她有多難?
心中只覺厭煩,她面無表情冷漠道:“你家的事我聽說了,也替你急,可我只是賺工資的小記者,你找我也沒用。”
姜思韻被她嗆到,臉色難堪了一會兒,母女倆沒什麽笑容地對坐着,感情十分生疏。
“願願……”她最終還是張口了,“林季延那邊,只有你說得上話……”
“我怎麽去說?”許願流下眼淚,“開口說分開的是我,他差點被人捅死,狠心到一回都沒去看他的也是我,我跟他都這樣了,你們要我怎麽有臉站在他面前,求他網開一面?”
眼淚來得又兇又急,她幹脆垂下臉,雙手遮面,可鹹濕的液體還是從指縫間流出,她壓抑着自己,哭得很安靜,不想在這樣人多嘈雜的餐廳裏引起別人注意。
此刻,姜思韻同樣煎熬,她哀戚抹淚,做母親的,女兒哭成這樣,她心髒被挖了一塊似的,揪心般難受。
她想走,為了那點僅剩的母女情分,不願意再逼許願。
人都已經站起來了,可看到窗口倒映出的自己不再年輕的面容,她又猶豫了。
她已不是窈窕美好的二十歲,勾一勾笑就可以把男人捏在手心裏,第一回 嫁的不好,她可以籌謀着再嫁,她快五十了,即便風韻猶存,手裏的籌碼也所剩無幾了。
這一次跌下來,她就爬不回去了。
這一番心思百轉千回,她又狼狽地跌坐在椅上,掩面嘤嘤地哭。
“願願,媽媽知道在為難你,媽媽對不起你……”她沒臉看許願,哭着說,“你,你看在媽媽給你爸爸付了這麽多年醫藥費的份上,最後幫媽媽一回吧……”
許願一愣,明明臉上還沾着晶瑩的淚珠,卻無可奈何地笑了。
大約覺得荒謬,她偏過臉,笑了足足兩聲。
可明明又一行淚從她眼眶裏滑下。
“好,我答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