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許願知道, 就算她裝得再過冷漠,到最後,還是無法拒絕她媽。
她只是有些寒心。
她又想起某個下雨的晚上, 她和齊曉暮打車回家,雨下得很大, 她媽媽就在小區門口撐傘等着,雨裏的身影有些粗壯,是街上最普通的上了年紀的婦女,見到蹦蹦跳跳的女兒, 嘴角自然而然溢出寵愛笑意, 她在車裏看得眼熱, 因為那是她一輩子都得不到的東西。
她爸昏迷的這些年,她失去了很多, 一路飄零, 別扭生長,長成了現在的樣子。
所以才那麽渴望能喚醒他吧?
愛她的人那麽少,每一個都彌足珍貴,可惜,一個沉睡不醒,一個, 被她狠心舍棄。
她鼓起勇氣給林季延打電話, 電話通了,他卻不接。
一連打了三天, 他也拒接了三天,态度很明顯。
一天天拖着, 姜思韻卻等不下去, 隔幾天借着給她送吃的來催促, 許願內心備受煎熬,在始終聯系不上他,又無法确定他的行蹤之下,只好硬着頭皮聯系他的秘書李夏。
李夏倒是爽快人,說老板最近都在家裏休息,老板媽媽特地回國照顧他,不過老板出院不久就開始在家辦公,上次她送文件過去,還親耳聽到母子倆在拌嘴,老板媽媽一直在唠叨,有那工作時間不如出去相個親,老板也不是省油的燈,讓他媽多惦記還在英國的年幼的女兒,盡早飛回去全家團聚。
【老板養傷最近出門比較少,不過他讓我訂了後天晚上西餐廳的位置】
李夏又發來一句。
【西餐廳最适合搞浪漫了,老板搞不好真相親】
天氣預報說,兩天後有一場席卷全國的冷空氣,氣溫會降至15度以下,臨下班前,許願感受到了這股來自北方的寒冷空氣,很快風卷着大雨,将城市籠罩在雨水裏,年輕的女同事開窗,想感受這股威力強大的冷空氣,辦公室裏瞬間吹來一股強勁冷風,臨窗的辦公桌被卷起好幾張紙。
許願離窗也近,冷得一哆嗦,起了身雞皮疙瘩,她看了一眼暗沉的天色,最終只是攏了攏外套。
下班後她出地鐵站,雨點密集,正逢一對母女站在站口對着雨幕發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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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一看經濟就不怎麽寬裕的母女倆,穿着樸素不似城裏人,不像來打工,更像是剛從外地來城裏看病的,老婆婆很老了,看上去單薄荏弱,佝偻着腰,時不時咳一聲,被已近中年的女兒攙扶着。
他們沒有傘,只能望雨興嘆。
地鐵口進進出出,大家頂多向這兩人投去一眼,便匆匆走自己的路。
許願原本已越過他們,走了兩步,最終不忍,回身将手裏的雨傘塞進那位女兒的手裏,不等對方拒絕,便二話不說快步沖進雨裏。
雨正是下得最大的時候,雖然把包遮在頭頂,可架不住風大雨大,全身上下一會兒就濕了,她在雨裏跑了一陣,才遇見第一家便利店。
再出來時手裏多了一把雨傘,但狀态是糟糕的,全身上下沒幾處幹燥的,原本陰冷的風這會兒變得刺骨,她在雨裏瑟瑟發抖。
就這樣,一路快走,到了缦雲西餐廳。
雨聲淅瀝的夜,微濕的衣服貼着皮膚,許願焦灼站在高級西餐廳外,心情複雜地遙望窗邊。
他和美麗女伴正面對面,愉快用餐。
這位女士面生,她沒見過,名門淑女的做派,側臉婉約,別說男人,就連她這個旁觀者都覺得美好。
許願知道,他睚眦必報,他曾遭受的一切,如今也要一一奉還給她。
好在她內心很平靜,沒有想過走進去,她只是透過玻璃,在雨裏遠遠凝望着他。
重傷過後,清瘦了一些,俊朗如昔的臉上泛着斯文笑意,她對這欺騙性的笑容最熟悉,如果他想,他可以是最儒雅體貼的紳士,也可以是最完美的情人。
而他最陰暗的一面,也許只有她有幸窺到。
心情就像淋了一場大雨,許願透過門窗倒影,看到自己太過狼狽的身影,可真諷刺,決裂那天也在下大雨,他們在雨裏對峙,再次見面又是這樣的下雨天,可是狼狽的只有她。
她只祈禱這折磨快點結束。
正垂眸胡思亂想,再擡眼,便與餐廳內英俊矜貴的男人視線相撞,他輕緩搖晃酒杯,只是冷漠掃過她潮濕狼狽的臉,視線是冷的,表情也是冷的。
與他視線一起刮來的,還有一陣迎面掃來的冷風,許願禁不住哆嗦了一下,手裏的傘打晃片刻,才又穩住。
她轉身,走遠了一些,用背對着餐廳,耐下心撐傘等待。
直到站得四肢僵硬,臉也被風刮得快沒知覺,餘光掃到兩人從餐廳出來,許願偏過臉去。
俊男靓女并肩談笑,畫面精致又昂貴,仿佛有一扇隐形的窗,将外人攔在外面。
許願愣在原地,沒有勇氣上前打攪。
他甚至,連一眼都沒有看過來,全程無視。
雨勢不小,司機早已經等在路邊,林季延打開車門,讓女伴先上車,随後,他左腳一擡,邁進車裏,許願才從遲鈍中蘇醒,手腳恢複了行動力,沖了上去。
“等等!”
回應她的,是車門冷漠關上的聲音,金屬撞擊,卻仿佛在她心上撞出一個凹陷。
她用力拍窗。
“等等,給我一分鐘!”
她已經顧不上優雅,把所有的姿态和驕傲主動踩在叫下,語氣哀求,跟路邊的乞丐沒有分別。
車子沒有發動,車裏的人同樣安靜,拍了數十下後,車窗緩慢滑下,露出後座男人俊秀卻異常冷漠的臉,氣息冰涼陌生,深黯的眼底早已不複往日溫情。
他終于正眼看她:“願願,我給過你一分鐘的,可是你沒有珍惜。”
嗓音涼薄,一如上一個下雨天,狠心不願回頭的許願。
“我知道錯了。”許願已經顧不得許多,彎腰檢讨,“看在曾經的情分,可不可以幫幫我?”
車裏五官婉約的女人漾着好奇的目光,盯着他們,在好奇兩人的關系。
風将許願手中的雨傘吹偏,雨水兜頭澆頂,她泡在雨裏,其實正被架在火上炙烤。
永遠為了沉重的血緣在奔走,她背着無形的債,從不曾得到真正的自由。
骨節分明的手伸出來,手上一塊絲質手帕,他原本冷清的眼眸又釋出幾分柔情,一點點擦去她臉頰滴落至唇角的雨滴,東走暖意溫存,嗓音卻挾裹雨夜涼意:“沒有無緣無故的幫助,懂嗎?”
“你知道在哪裏可以找到我。”
說完,車窗重新關上,将她隔絕在外,發動,離去。
手裏的傘徹底垂下,許願被漫天的雨水澆得透心涼。
晚十點,響起門鎖按鍵聲,門打開,室內昏暗,客廳只有一盞落地燈亮着。
坐在燈下看書的男人,穿着休閑居家,他長腿交疊,氣質儒雅,膝上擱着一本《百年孤獨》,已經看了近一半。
或許是暖意融融的燈光打在他身上,他的周身已沒了在餐廳時的疏離冷漠,神色平和寧靜,更像一個耐心等待妻子歸家的男人。
許願卻如游魂野鬼,在門口躊躇了半分鐘,他也不催促,視線繼續落在紙上,反正門敞開着,任她自由選擇。
半分鐘後,許願脫下濕漉漉的鞋,光腳踩在地板上。
她看上去依然不好,身上殘留雨夜的水汽,長發半幹垂在肩頭,像是剛上岸的年輕海妖,不像他,全身都是幹燥溫暖的,大約,懷抱也是熱的。
她站着,目光如木偶一般憂傷,他坐着,注意力在紙上,也并不關心她的憂傷。
彼此楚漢分明,任由沉默在昏暗的空間流淌。
“去洗澡。”
他打破一室的沉默,也只是發號施令般的,給了她這冷冷的三個字。
作者有話說:
大家說,do 還是不 do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