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許願去洗澡。
上次淋雨生病的經歷還記憶猶新, 她從此讨厭雨天,也害怕再次淋雨生病。
沒有帶換洗衣服,她進卧室衣帽間, 之前她的衣服還在,便順手取了一套款式寬松休閑的, 進了衛生間。
半個小時的沐浴後,熱氣令每個毛孔舒展開,她将頭發吹得蓬松,那種全身潮濕粘膩的感覺消失了, 舒服許多。
但精神上的緊繃感還在, 那根弦, 不曾松開一分。
出了衛生間,發現卧室裏依然清冷, 這令她暫時小小松一口氣。
至少他沒有想馬上做點什麽。
林季延還在看書, 見她一身清爽步入客廳,眉眼不動,依然垂眸專注在手裏的名著。
客廳安靜到只能聽到紙張翻動的聲音。
兩人好像同一屋檐下的陌生人,靜谧,看似和諧,卻處處暗流湧動。
許願挑了一個不近不遠的距離坐下, 沙發松軟, 她肩背卻挺直,舍棄了自尊, 可惜傲骨還在。
奈何偏偏有人,要把她這一身傲骨錘得稀巴爛。
“到床上去。”
寥寥幾字, 透着掌控者的強勢迫人。
許願卻依舊木然坐着, 像是木偶突然有了靈魂, 對于操控者的命令,抗拒、充耳不聞。
林季延仍舊施施然翻閱紙張,這樣的夜晚,他竟然還能做到一心二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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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語調平靜地提醒:“不要讓我說第二遍。”
沙發一邊,許願不作聲。
眼下越是平靜,越能預見到,一場難以承受的暴風雨正在醞釀升級。
平靜是假象,這個雨夜,當許願自投羅網踏足他的空間,便不可能得到平靜。
許願心理包袱重,她想到下班時,傅清澤聯系她,問她帶傘沒有,她回複說帶了,他連忙道歉,為自己要加班、不能在這樣糟糕的天氣送她回家。
這樣一個心思純淨的男人,她卻目的不純地接近他利用他,她欺騙他的感情,現在,更是在另一個男人家裏,明早,要在他的床上醒來。
太髒太龌龊了,她不僅身體髒,靈魂更髒,髒到清水也洗不清。
這樣道德淪喪的她,犯錯太多,是要下地獄的。
這段時間以來,她一直背負沉重十字架,為了一己之私,一次又一次傷害別人,她面上燦笑,常常夜不能寐。
現在,這種重壓終于将她擊垮。
許願崩潰了,無論她做何選擇,最終都會有人被她傷害,她雙手捂臉,搖頭大哭。
“不行,我做不到……做不到……”
想自私,想不顧一切成全自己,卻無論如何做不到無情無義,她終究不是做壞女孩的料。
她泣不成聲,在這個不缺雨水的夜裏,宣洩着這段時間積攢的壓力苦悶,淚水決了堤,鹹濕的液體從指縫間溢出,她嗚咽如困獸,在囚籠裏哭成了淚人。
有人放下書,腳步輕輕,卻氣息猛烈地靠近,許願的雙手被強硬扳開,她淚眼模糊的視線,驀然對上他陰戾非常的雙眼。
“做不到背叛他,就可以狠心背叛我嗎?”
褪下平靜面具的林季延怒不可遏,他燃着怒火的眼睛攫取她的呼吸,令她一時忘了哭,幾乎溺斃在那片怒海裏。
沒有回答這殘酷的質問,她滿面淚水,怔怔吐露心聲:“我不能,不能一錯再錯了……”
林季延的表情甚至出現一瞬間的猙獰。
“所以你今天來,不是來求我,而是要在我面前表演你對現男友的忠貞不二?”
“很好啊。”他怒極反笑,“許願,你又在我的心口捅了一刀。”
他的語調配合着疏離的表情,一言一行盡是嘲諷,許願流下一行清淚,只覺得他吐出的每個字,也在一刀刀淩遲着她。
她心如刀割,搖頭否認:“不是的,我從沒有想過……”
“夠了!”
可惜林季延已經不想聽,或許是怕沖動傷到她,他驟然松開對她的鉗制,繃着一張俊臉,情緒克制地走到了落地窗邊。
只是背影冷寂,拒絕交流的姿态。
“如果我那天被捅死了,你是不是也不會來看我最後一眼?”
不同于剛才的憤怒嘲諷,挺拔站在窗前的他,嗓音落寞到極致,伴随着身後的一盞孤燈,只一眼,就令人心酸不已。
那些日日夜夜竭力壓制的真實情感,終于在這一眼中,功虧一篑。
許願可以在任何人面前粉飾自己,卻始終,無法在他面前戴上虛假面具。
在林季延面前的許願,才是那個真正的許願。
她情難自抑地站起來,委屈又小心地站到了他背後,那是她眷戀的脊背,她卻無法放縱到底将臉貼上去,只能小心保持着一點點距離,細細地哭泣道歉:“……對不起。”
“我想看一看你的,發瘋了想。”她的聲音棉絮一般輕,越傾述越難過,為自己曾經那樣殘忍不留餘地。
眼淚大顆大顆墜下,真情似珍珠般珍貴,“可是……我沒有臉站在你面前。”
雙手再度捂臉,她羞愧難當。
喃喃低泣:“……我沒有臉。”
這寬厚溫熱的背,多想義無反顧貼上去,哪怕汲取一秒鐘來自他的溫暖。
可是不行,自私執拗的她,已經不配擁有這份暖,她只配孤獨行走在雨裏,朝着茫茫前路走去。
哭聲如泣如訴,揪人肺腑。
大掌扳開她遮住臉的雙手,力道輕柔,沒了剛才的強橫,那些憤怒,更是消失無蹤。
許願不由擡起淚眼,卻觸到一雙柔情萬分的眼。
下一秒,他低頭,溫熱的唇落下,她終于淪陷在他久違的氣息裏,微微仰起楚楚的臉,溫順迎接這份許久不曾得到的寵愛。
四片唇一旦連成一體,便再也分不開,滔天渴望支配着本能,同時泯滅一切殘存的理智。
像火星墜落荒原,轉眼間便一發不可收拾。
許願很久沒有嘗過這樣兇悍熱烈的吻了,她拼命仰着臉迎合,有一種會被吸幹殆盡的錯覺,她幾近窒息,需要氧氣,攬着她的男人卻咄咄逼人,甚至不容許她分心呼吸一口氧氣。
她踮起腳尖,在意亂情迷中,被林季延逼到了牆角。
心跳奇快,她手腳綿軟,被他全權掌控局面。
幹渴是一種瘋病,男人一路向下,不管不顧地向那片白皙處索取,想要化身為狂野的狼,咬斷她脆弱的脖頸,用她的血,一解幹渴。
一陣響鈴聲卻在此時煞風景地響起。
是許願的手機。
兩人停下,唇雖然分開,呼吸和視線卻仍舊緊緊纏繞在一起,胸口微微起伏,心髒慰貼在一起,節奏漸漸合拍。
但一通電話,又如潑面而來的冷水,不僅澆滅了兩人眼裏的火,無形中也将他們的距離拉遠。
林季延灼灼逼視她:“是誰?這麽晚還找你?”
鈴聲又把許願拉回冰冷現實,她再一次被道德鞭打得體無完膚,因一個吻而泛起的紅暈,又迅速退了下去。
她咬唇,垂眸不敢再看他。
林季延卻不許她逃避,捏着她的下巴,迫她仰面與他對視。
“啞巴了嗎?說說看,是誰?”
他語調戲谑,是故意要她難堪,許願動了動唇,他又面沉如水,捏着她下巴的手毫不憐香惜玉地緊了緊。
“你最好別當着我的面,說他的名字。”
深陷嫉妒的他面目陌生,從擰緊的眉心到狠厲的眼睛,哪有平日半分儒雅紳士範,許願甚至開始擔心,若是再惹他不高興,他會毫不猶豫地掐住她脖子。
她最終什麽都沒有說,只是黯然沉默,眼裏隐隐在求饒。
那邊一直唱個不停的手機也終于安靜了,林季延雖餘怒未消,到底松開了手。
她皮膚細膩,下巴上赫然一個掐痕。
他少有出手傷她的時候,今晚卻破了例,林季延心生悔意,但眼下,對頑固不化的她也沒辦法,只能眼不見為淨地轉身,對着落地窗生悶氣。
一個臉紅心跳的吻過後,兩人之間再度陷入僵局。
知道他不好受,許願心裏同樣發堵,堵得難受胸悶,像病入膏肓的人,只有他能救。
他不伸手,她便前路灰暗,和行屍走肉沒有分別。
“我……”她手指頭絞緊,艱澀張口,“我有話跟你說。”
背對她的男人不說話,卻也沒有阻止她說下去。
“你再給我半個月的時間。”許願不安眨眼,逼自己一鼓作氣說完,“下個月初是傅正東太太的生日,邀親戚朋友去他家裏做客,傅……傅清澤也邀請我了,我,我想去他家看看,能不能有什麽收獲。”
林季延冷嗤:“別天真了,他難道會在家裏留下點什麽,等着你去發現嗎?”
“我知道我很天真。”許願深吸一口氣,将眼中湧起的熱意逼退回去。
“可我就是不甘心。”
“你能明白我的心情嗎?”不管他願不願意聽,她都想把自己血淋淋剖開,只圖痛快,“我就是想做點什麽,這些年,我沒有為爸爸做過任何事,就連他的醫藥費,我也沒有能力拿出來,我真沒用。”
“希望很渺茫,傅正東對我有防備,他想掩蓋的東西,說不定全被他銷毀了,如果爸爸不醒來,他會逍遙法外一輩子。”
“我唯一能做的。”她目光堅毅起來,“就是給他帶來恐懼。”
“我要他恐懼,要他晚上睡不着,要他時時刻刻活在不安裏。”
男人仍舊背對她,許願觑他一眼,知道自己的一番慷慨激昂并不能令一貫理性的他認同,這些話,也不是他想聽的,她小心翼翼,終于道出決定。
“我只是想看看幸運女神,會不會再給我一次好運。如果沒有,這之後,我就提分手。”
其餘的話她沒有說下去,但相信他能明白。
誰知他反應冷淡,甚至嗤之以鼻:“分手又怎樣?你覺得我還會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