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這一天的幸運在持續, 大周六晚上廖峰警官還在刑警大隊開會,據說出了一個棘手的命案,到現在還沒追查到兇手, 這幾天刑警大隊都在通宵加班。

廖警官大約好幾天沒回家了,身上有煙味, 臉上也顯露熬夜過後的疲态,右手手指慣性叼着一根煙,看來是個老煙槍。

他在會議室接待了他們,同時陪同的, 還有另一位年輕一些警官, 在認真做筆錄。

耐心細致聽完了許願的陳述, 也凝神看完了她遞過來的視頻,以及給出的證據, 他交代同事将視頻和物證保存好, 坐在對面的許願親眼看着這些費盡心機拿到的東西被放進了證據袋,心裏一顆大石落地。

廖警官眉頭緊鎖着,時不時吧嗒吞雲吐霧,整個人處于思考狀态。

“這個傅正東,過去經手這個案子的同事也懷疑過他,審過, 他推得很幹淨。”他簡明扼要地介紹案子, “他最可疑的地方,是沒法給出能讓我們警方信服的不在場證據。”

“我對這個黃文浩也有印象, 特地從泰國飛回來交材料,我們內部也讨論過, 這個傅正東是有作案動機的。”

他的食指在煙灰缸上輕點兩下, 遺憾道:“很可惜, 還是出在老問題上。”

“沒有證據支撐我們的推測。”

許願還在逐一消化警官說的這些內容,一旁的林季延幫她問出了最關鍵的問題:“現在手上的證據,能支持你們警方出具搜查令嗎?”

“可以。”

廖警官給出了積極的回複,但很快又恢複了職業警察慣性的謹慎思維。

大約,他實在是太過了解人性。

他看到了許願眼裏的焦急如焚,知道她在想什麽,說:“今晚不行。”

“拿到搜查令需要時間。”

這句話一出,許願心裏的火苗熄了一半,只能按捺着聽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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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依這個嫌疑人的小心程度,他現在應該已經有動作了。”沉吟片刻後,廖警官雷厲風行地掐滅了還剩下大半截的煙,站了起來,“你們先坐着,我去部署下,這幾天要跟緊他,他肯定有動作。”

“最關鍵的,還是要找到那臺電腦。”

他和同事出去忙了,許願提供的線索和證據都有價值,許昱峰當年是名動全國的知名記者,多少人眼睛盯着警察,希望知道他墜樓真相,但是這麽多年了,這案子一直沒有了結,成了一樁懸案。

現在,這樁懸案有了眉目,邢警官有了方向,知道該怎麽做。

會議室只剩下許願和林季延,或許是還有疙瘩,兩個人相顧無言,氣氛冷清。

如今除了案子,他們心照不宣地不提其他。

大家都在大步往前走,他也不例外的,許願明白。

之所以現在在她身邊,是在盡他作為兄長的最後義務,無關風月,只是一個男人責任心的體現。

他在幫她完成最後一個心願,僅此而已。

“冷麽?”

不等她回答冷不冷,他就二話不說脫下了自己的外套,披在了許願肩上。

許願确實冷,今天為了漂亮,裙子搭了一件薄外套,最近晝夜氣溫變化大,到了晚上,這點衣服就有點扛不住了。

“可是你……”她沒忘了他不久前才動過大手術,是鬼門關裏打轉過的人。

他當然知道她在顧忌什麽,少言寡語地應了一句:“沒那麽脆弱。”

今晚,他一直是這個樣子,除了她恸哭一回他施舍了一個擁抱,其他時間,他都和她保持着距離。

許願也就不再拒絕他的好意。

他從來就是想做什麽,就必定要做到的男人。

廖峰警官安排人手去盯着傅正東,一切妥當後,也沒急着離開,又聊了一會兒。

他對許願有印象,對林季延也不陌生。

林季延在地下停車場遇襲,對方是他代理案件的原告,他作為被告律師贏了案子之後,對方懷恨在心,在停車場蹲守幾天,要不是他身手矯健,避開了紮往胸口的致命一刀。

“我看了監控視頻好幾遍。”廖警官煙抽得兇,轉眼又點上了一根,言語間都是誇贊,“你這身手了得,應變能力也在一般人之上。”

被別人誇也就算了,現在誇的人是閱人無數的刑警大隊隊長,這就凸顯出林季延的不一般。

那個監控視頻在網上傳播開了,一度上了社交媒體熱搜排行榜,底下評論區都在感嘆這律師的身手敏捷,突然面對一個身強力壯且窮兇極惡的持刀兇徒,沒有慌張沒有自亂陣腳,每一個動作都表明雙商在線,躲過了最兇險的一刀後,挨了怎麽躲都躲不過的兩刀,就開始搏命反擊,最後用車門夾住了兇徒持刀的手,這才虎口脫險。

有人說這是教科書式的脫險視頻,但也有人客觀評價,普通人做不到的。

要是換個人,就被一刀捅死了。

身體的應變能力、急智、勇氣,各方面缺一不可。

林季延溫潤謙遜,收起棱角時誰都想不到他是個狠人,在刑警大隊長面前也是,收起鋒芒,滿身儒雅書生氣。

“只是運氣好。”他語氣平淡地評價那次十分驚險的遇襲,好像談論窗外天氣那般平靜。

有同事來找廖警官,他走開了,許願和林季延準備走,臨走時,許願落在後面,頻頻往廖警官在的大辦公室望去,眼裏有深深的遺憾。

她以為拿到了,就勝券在握,可以把兇手揪出來,向爸爸交代。

但其實沒那麽簡單,她以前明白“不宜操之過急”的道理,花了十年去等待真相。但今天晚上,她心浮氣躁,一想到手上的證據不能令傅正東繩之以法,他很有可能各種狡辯,甚至現在就有可能在處理掉那臺電腦,她就一口熱騰騰的火氣上來了,壓不下去。

“失望了?”

林季延站在她面前,将她的落寞看在眼底。

許願緊抿唇,夜裏的她,身形單薄,看上去很脆弱。

她幾乎付出一切,甚至豁出去自己的感情,才拿到那看似微不足道的一點物證。

她很累了,眼睛水洇洇的,無助茫然的樣子,像是随時會哭。

林季延很想把她攬到懷裏,給她一點他力所能及的安慰。

手想過伸出去,最後還是捏成了拳,硬着心腸轉過身去。

外面淅淅瀝瀝開始下雨。

不由想起一個雨夜,她在雨中決絕不肯回頭的臉,于是胸腔裏再多的熱意,也散去了。

“失望是對的。”他冷冷清清的語氣,“希望從來不是好東西,它只會傷害你。”

就像過去的他一樣,總是對這段感情抱有十分的把握,一而再再而三地等着她想通回頭,最後等來的,還是莫大的失望。

這心情難以描述,疼痛比刀疤還持久,需要花很長時間來愈合。

甚至他也不知道,這傷口能不能愈合。

也許會疼一輩子也說不定。

許願聽出他語氣裏的冷淡寂寥,久久無話,心裏知道他是對的。

他送她回家,兩人一路無話,都默契地絕口不提過去未來,各自守護好邊界。

到了小區,停好車,許願開門出去,不想腳剛一落地,便見林季延長腿一伸,也開門下車。

她有些莫名,在雨裏靜靜地用眼神詢問。

“客廳收拾一下,我今晚住你這裏。”他甚至沒有征求她的意見,便做好了決定。

許願無措了一會兒才開口:“我不會做傻事的。”

她當然明白他在擔憂什麽,或許怕她意氣用事再做出什麽出格的舉動,或許只是單純地擔心她的安全受到威脅,想要陪她度過這個動蕩的夜晚。

林季延眸光肅然:“傅正東可能會找你。”

“不會。”許願很确定,“他不敢。”

又是一陣令人窒息的沉默,林季延的目光如刀尖一般鋒利,幾乎要将她的血肉淋漓剖開,令她的所思所想無所遁形。

“但是你敢。”他說,“你什麽都敢。”

許願的臉龐火辣,只希望雨再大一點,将她滾燙的臉澆涼一些,好讓她的煎熬少一些。

“這世界上沒有什麽是賭徒不敢做的,而你……”他頓了頓,“現在就是個賭徒。”

許願的唇抿成一線,手握成拳。

她的對面,林季延繼續毫不留情地剖析她,将她的僞裝一一剝離:“你已經賭贏過一次,接下來,你會賭上第二次,并且,押上所有。”

許願生氣了,忍無可忍地大聲反駁:“林季延,別以為你很了解我!”

“不,我只是很了解自己。”他語調仍舊冷靜,像在冷眼看着另一個自己,“因為我們是一樣的人。”

“我不是你,我們不一樣!”

許願倔着一張俏臉,她氣急敗壞,不願意承認他是對的。

她面紅耳赤,始終不願意承認,骨子裏她跟他一樣的心狠,敢冒險,敢将自己當成籌碼,只為贏下一場賭局。

和廖峰警官的一場談話,已經令她明白,自己并不一定能逆風翻盤。

兩個不起眼的塑料貼不算什麽,孩子的證詞也不算什麽,甚至那張照片,也沒有價值。

傅正東完全可以向警察撒謊狡辯,那些貼紙是他托她爸帶回來的,被孩子貼在電腦上,一切都是巧合。

那臺被故意藏起來的電腦可能現在正在被轉移,或許将永遠不見天光。

眼下,她唯一能做的,便是故意激怒傅正東,讓他失控犯錯、不打自招。

沒有什麽比犯下一個新的罪責,更能引起警察的注意。

可是,林季延的眼睛太毒了,他竟然窺探到她的心理。

“我們當然一樣。”林季延站到她面前,扳過她正在灼燒的臉,雙眸裏甚至蘊着幾分深情。

他眉眼鋒利,嗓音卻在雨中缱绻。

“因為如果我是你,我也會做同樣的事。”

“願願,你還不明白嗎?”

“我們都是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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