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
【壹】
據說失蹤一個來月的烈國公主找到了。
她倒在國郊一方人家的草木屋前不省人事,屋主一大早起來幹活推門就被她吓了一跳,一看身上華美的衣着便知不是等閑之輩,趕緊去報官。一番檢查下來公主身子無恙,烈國國君因此龍顏大悅宴請大臣,給百姓也分發了不少好東西,烈國雖小并不繁榮,但國泰民安一直未有什麽動亂。
夜裏宮殿歌舞升平,烈國朝歌公主一身紅色繡金線的紗裙百無聊賴地坐在席前,隔着細細的紗竹簾望着大人們觥籌交錯。
十指丹蔻,她眯着描金的眸兒劃着酒杯的杯沿,正托着腮發着呆,此時宴會門口響起一串腳步聲,她擡頭望去,一位長袍男子帶着一名同樣着奇異花紋短裝的男子步上大殿,兩人皆戴着面具,行禮叩拜,然後到一邊就坐。
長袍男子坐在席位上,他身後的侍應便恭恭敬敬立于他身側,身影筆直而瘦削。
朝歌慢慢直起了身子。
烈國國君笑道:“歌兒你還未見過吧?這是寡人請來的司天臺國師。”
朝歌起身行禮,巫師和他的随從回禮,“聽聞烈國朝歌公主容顏天下無雙,如今百聞不如一見,即便隔着竹簾,也絲毫不減公主的光輝。”
朝歌道:“國師言重了。”
她一邊說,一邊将目光分毫不讓地釘在國師身旁的随從身上,與中年國師相比,這位随從個子高挑十分年輕,沉默的模樣靜谧如同宮外的夜色,他只露出了下巴,上面一道細微的疤痕。
朝歌眯起了眼,握緊了纖白的手指。
夜深,整座皇宮陷入沉眠與黑暗,只有遠處那一點點宮燈依舊幽幽亮着,如天上的星星,朝歌獨自站在寝宮的高臺之中望着月色。
女婢早已睡下,她獨自來到這裏,澄澈的月光下她擡頭望了一陣便轉過身,不知何時一名男子立于她身後,穿着描有花紋的長衣,戴着面具,下巴上一道淺淺疤痕。
“果然是你。”朝歌笑起來,月色下如搖曳的百合,“淩生。”
淩生行一禮,“夜涼,請公主早日回宮就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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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曉得我站在這裏是為了等你,還說這些作甚。”朝歌咽咽喉嚨,頓了一頓,才輕聲道,“你又回到宮中,是為了我嗎?”
“公主言重了。”淩生的回答沒有溫度,“淩生為國師而來。”
果然不是她要的答案,朝歌心裏緊了緊有些氣了,盯着他說:“我不信,我哪裏不值得你喜歡了?”
“公主貴為一國公主,天下聞名,言辭應還是妥帖些好。”
他的聲音依舊寒涼,朝歌按捺不住,一步上前拿掉他的面具,聲音忍不住大了,“我就是放蕩了怎麽了,我就是喜歡你怎麽了,總比你這一大堆繁文缛節的膽小鬼要好!我……”她眼眶紅了一紅,自覺失态卑微又後退一步,捏緊面具低下頭,“我那時求過你……要你帶我走的……”
淩生擡起臉,月光下露出極是清俊的眉眼,墨黑的瞳仁仿佛一汪死水再也盛不進別的東西。朝歌瞪着他,是希望從他臉上發現一絲破綻,只可惜對方神色平靜得令她有些心酸。
她不信他不喜歡她,她真的不信。
【貳】
到底是什麽時候開始的朝歌記憶也模糊了。
一次叛賊刺殺,是內臣作亂,餘黨直接從後面迂回沖進了後花園,殺了她身邊的婢女後明晃晃的刀直砍下來,她吓傻了,那年她才十三歲,呆呆站在原地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麽。
緊接着她看見血花飛濺,一個黑衣男人擋在她面前,一手了結叛賊一手捂住下巴跪了下去,血痕從下巴直到胸口,鮮血淌了一地。
她吓傻了,哇哇地哭,然後感覺有誰溫柔地摸摸她的頭。
那個黑衣男人對她笑了一笑,他生得好看,面容蒼白斯文,眉宇清俊,眼底的沉鈍戾氣卻無法忽視,他把她抱起來,提着劍開了血路将她送到母後身邊。
之後叛賊被剿清,她才知道原來父皇一直有安排暗衛在她身邊,那個男人是其中之一。
夜深連婢女和嬷嬷都睡去時,她跑到寝宮的高臺上,月光下對着空無一人的四周大喊一聲“你出來!”
回答她的樓閣中的風聲。
小姑娘撅撅嘴,“我知道你在附近!你出來!”
依舊安靜。
小姑娘直接爬到欄杆上,“你再不出來我就跳下去,要父皇處你死刑,哼!”
依舊依舊安靜。
朝歌牛脾氣上來了,她是公主誰不順着她呀,真沒受過氣,腦袋一熱就從将近四層樓高的高臺上跳下去。
耳邊是呼嘯的風聲,下一秒便是溫暖結實的懷抱。
男人抱着她接連數個跳躍終于落地。朝歌都快吓傻了,原來跳樓是這麽恐怖的事情,可她最後卻咯咯笑起來,小身子窩在他懷裏開心地戳戳男人的面具,“嘿嘿,出來了吧~?”
男人默了一默,将她放下來轉身就走。
啪,小公主扯着他的衣角,一雙漂亮的大眼睛水汪汪滴溜溜瞅着他。
“你現在走,我就跟父皇告狀說你欺負人家還摸人家的身子。”
“……”即便在夜裏朝歌也感覺到男人臉黑了。他似乎在輕微嘆息,轉過身蹲下來,行了一禮,“公主何事?”
朝歌看了看他下巴上的貼紗布,衣襟那裏也露出一點點白紗布,肉呼呼的小手從懷裏摸出一個小藥瓶,“吶,我偷拿的,給你。”
男人接過一看,是皇宮禦貢的上好金瘡藥,他又擡起眼,面前的小女孩笑眯眯的,“你救了我,我就要報答你,你要快點好起來哦,然後好好保護我。”
男人沒有拒絕,收下了瓶子。自那以後,朝歌有事沒事就大晚上偷偷溜到高臺上把他叫出來,叫不出來就以死相逼。不管去了哪裏他都在她身邊,即便她見不到他,夜裏躺在床上也能夠開口和他說話,她知道他在某個角落靜靜注視她。
他是暗衛,叫淩生,埋藏在黑暗中。
朝歌也不明白把他叫出來是為什麽,只是想見他跟他亂七八糟地說說話,白日裏的皇宮莊嚴而沉悶,壓抑得她喘不過氣來。
她期待夜晚。這般的情形維持了四年後開始變了。
烈國國小夾在強國之間,卻生出一位美貌無雙的公主,對這個國家而言不一定是件好事,鄰國的使者開始三番五次過來訪問只為目睹公主真容。
朝歌從宮闱間的閑言碎語間開始明白,她該嫁人了。
那天晚上她把淩生叫出來,連吸了好幾口氣說:“我喜歡你,你帶我走好不好?”
說完她臉開始泛紅,低着頭不敢看他反應,一邊垂眸靜立的男人在片刻的沉默後回答道:“淩生擔當不起。”
朝歌知道她的想法有些荒唐,可聽見淩生回答後不免難過,“我只想問你你喜不喜歡我。”
“公主,”淩生漠然擡起頭,語氣一如既往平靜,“保護公主只是淩生的任務罷了。”
朝歌呆了一呆,“是我哪裏不好看嗎?”全天下的人都說她美。
“不是。”淩生一禮,“淩生心中有人,請公主自重。”
朝歌看着他下巴上的疤痕,他言語至此,她無法再說。從那之後她再也沒有叫過他,直到那年夏天她和皇後一并去避暑山莊,回來的路上竟然遭到襲擊。
對方不是等閑之輩,朝歌猜測應該是鄰國士兵扮演的強盜。
她的馬車翻下山崖,她醒過來時正靠在懸崖下森林的一棵樹下,安然無恙,她身旁的黑衣男人卻是一身血,他扶着劍喘息,四周是那些強盜堆疊的屍體和馬車的碎片。
淩生見她醒了,用沾滿鮮血的手掌蓋住她的眼睛,“公主,別看。”
朝歌沒有打開他的手,他的手指粗糙,沾有濃郁的血腥味,她閉上眼伸手抱住他的身體,“我知道你喜歡我的……”
淩生身體一僵,側身将她推開,退到一邊埋首行禮,朝歌呆了會兒,只覺得心涼,她恍惚笑了笑,赤着腳站起來,“你送我回去罷。”她輕輕說,“然後我跟父皇他們說你死了,你不可能一輩子做暗衛,你說你心中有人,那你去找她罷……你自由了。”
淩生沒有回答,只是站起來默默随在她身後。
朝歌沒有趕着回去,她一邊走一邊看沿途的風景,他在她身邊,她不害怕。到距離王都最近的一個城鎮時那晚似乎舉行着節日,天空燃起朵朵牡丹煙花嫣然瀉下,她望着那些雍容煙花,聽見他忽然開口:“我見她最後一面時,也是這樣一個夜裏,放着煙花。”
朝歌心裏跳了跳,生澀難言,她是公主卻淪落這般境地,她覺得羞恥。
那晚後來她喝了很多很多酒,抓着他的衣服鬧了一番,鬧完了她的指甲嵌進他的肩膀裏,她咬牙說:“你要是真離開我,我就殺了那個女人,你知道我是公主……我想讓你走,又不想讓你走,淩生,你說我該怎麽辦……?”
他沒有回答,将酒杯從她手裏拿走。
第二天她醒來時就在王都郊外的小木屋前,幹農活的農夫正瞪大眼睛看着她。
作者有話要說: 千裏現在覺得,長篇寫多了後,短篇有點把握不住了……
感覺沒以前寫的好了,恩恩,還需要多多加油修煉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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撒花不來一發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