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
【叁】
“如果你不喜歡我,你為什麽還要回來,你不是心裏有人嗎?”
朝歌語氣近乎質問,上前緊靠一步,夜色清清,月光明亮地點綴她的眼眸。
“公主,淩生在皇宮有淩生的任務。”
“我不是說了你自由了嗎他們不會再追查……”朝歌說了一半,淩生的目光突然間變了,她從來沒有見過的目光——淩厲而銳氣,仿佛一支筆直射過來的淬毒利箭。
一晃眼的功夫他已經瞬步到朝歌身後幾丈開外,朝歌的鬓發甚至因為他的動作而微微揚起,淩生扼住了躲在柱後一個太監的脖子,喀拉一聲骨脆輕響在黑夜中。
朝歌回過頭,心有餘悸看過去,她看見太監張開的嘴巴裏緩緩冒出一縷白煙,淩生伸出手,那縷白煙在他掌心流轉凝聚成團。他側着身站着,脊背筆直,一身鑲紋黑衣,回過淡淡的眼神,這一瞬間朝歌突然覺得她離他好遠。
“淩生,你把他……”
“他本就是今天命格終止。”淩生淡淡道,松開手,太監的屍體軟軟倒在地面上,“公主日後還是小心為慎,免得被別人看見惹得閑言碎語。”
朝歌心在跳動,她咽了咽喉嚨,“你到底是誰……為什麽你的容顏從未變過?”
她聽見淩生用淡漠無奇的口吻繼續說:“淩生司管皇城這片區域,所以無論如何必須回來。”說完對她行了行禮,重新擡起頭,“在下淩生,司酆都無常。”
淩生将那團白色魂煙收入囊中,走到朝歌面前對她伸出了手,這一次他的手仿若無形穿過了朝歌細瘦的肩膀。
朝歌心尖一顫,扶着扶欄臉色漸漸白了,淩生說:“公主,人鬼殊途。”
……
鄰國魯祀國使者第六次前來的時候,國君約莫有些動搖的意思了。
魯祀國為華土一方大國,對小國而言聯姻自然是好事,況且近幾年兩房鄰國暗戰激烈,夾在中間的國家有随時會被吞噬的危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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使者退下後朝歌被叫去書房,出來的時候已經是黃昏,天邊一道斜斜的晚霞切過高高的宮闱,她回了屋後坐在床邊一直坐到深夜,夜涼如水,宮殿再次陷入靜谧。
她擡頭望了望窗棂,說:“淩生,我要嫁人了。”
不知何時,男子已經靜靜立在房間一角。朝歌沒有去看他,依舊望着天色,眼睛睜得大大的,“我連那個魯祀國太子長得什麽樣子都不曉得,就要嫁給她了。”
淩生俯首道:“魯祀國國泰民安,繁盛長榮,公主若是在那必定能安穩富貴一生。”
朝歌沉默了,半晌緩緩回頭,露出那張被稱為絕世傾城的容顏來,認真地注視男子,“淩生,我不在乎你是人是鬼。”
男子肩膀不可見地請問一震,下一瞬又道:“公主,淩生心很小,只能裝得下一人。”
朝歌凝視他,挽出一抹驚豔笑容來,淩生望着這笑容,那麽多年前她還是個小女孩,生得靈秀,誰都未料到長大後會是這副絕倫的姿容,而此時此刻在這片月光下卻顯得異常蒼白。
她輕輕說:“你走罷。”
一個月後,魯祀國擺了長長的陣仗來迎娶朝歌公主。
寝宮中卻不見朝歌公主,頓時大亂,混亂中只聽一人指着城牆道:“快看哪!”
衆人擡頭,城牆最高處一名美豔女子迎風而立,鮮紅的嫁衣翻飛,眸中傾世桃花。
她冷冷站在高牆上俯視這來迎娶她的隊伍,又見侍衛官和父皇母後那些驚訝的面容,有些恍惚又有些執拗地說:“你們走吧,叫那些人回去。”
“公主殿下!”
“一直以來,父皇說什麽就是什麽,只有這次不可以,這份婚事,我不要。”她以優美的姿勢提了提裙擺,“否則,我從這裏跳下去——堂堂魯祀國國君逼死了一方小國公主,豈不是太過可笑。”
“公主殿下!”
“公主殿下請三思!”
她四處張望着,似乎在尋找誰,遍尋無果後,望向陣仗領頭人的目光越發狠戾,“我不會嫁的……死也不會嫁。”
這份僵持維持了數個時辰,最後以魯祀國使者離開告終。
朝歌站得腿軟,人一走她癱軟下來,毫無防備地被侍衛官擡下了牆。國君一耳光揮到她臉上,甩袖冷哼,“你可知道,國家因你而亡?”
朝歌咬着唇兒沒有吭聲。
國君那一掌揮得重,朝歌晚上半邊臉腫了起來,婢女一邊心疼一邊給她上藥,朝歌沒過多久就睡了,夜裏隐隐約約感覺誰立于床邊輕微地嘆息,睜開了眼。
果然是他。
他正伸手向她的臉頰,見她睜眼轉過頭來,不動聲色地收回手,道:“公主。”
朝歌對他笑了笑,“你來看我,我很高興。”
淩生一身漆黑,幾乎要融于黑暗中,他靜了片刻才說:“公主這是何必。”
朝歌也不知道這是何必,她只知道她喜歡他,好像在第一眼時就已經喜歡他,感情似乎已經是前世的事情了,她背過身去,“這和你沒關系,淩生,這是我自己的決定。”
【肆】
半個月後,魯祀國向烈國國君發來書信。
其實已經與戰書無異,信中道烈國言而無信,朝歌公主抵死毀約,這讓擺了大陣仗來迎娶公主的太子很是失望,回國後無法向人民交代,言語間表示烈國這般目空無人拂了一方大國面子,望烈國好自為之做個交代。
書信下來,連黎民百姓都問到的戰火硝煙的味道,烈國太小,魯祀國若真出兵,一夜盡滅。
“什麽朝歌公主,根本就是妖女!”
“是啊,禍國殃民!遲早都是要嫁的還裝矜持!”
他們看來,公主為了國家遠嫁理所當然,她自己的幸福根本微不足道。輿論與謠言已經無法阻止,侍女把這些傳達給朝歌時,朝歌面色平靜,只是細細用黛筆将眉描完,唇間抹了胭脂,身換一襲绉紗大紅石榴裙,芊芊作細步,精妙世無雙。
她踩着夕陽踏出宮門,身後侍女驚道:“公主,您上城樓這是作甚?”
朝歌不言,一步一步踏上城樓,風漸盛,她發間那朵血紅牡丹花随風搖曳花瓣,身上紅裙如雲絮飛揚盡染霞光,她放眼眺望這座城池,屋宇樓閣,阡陌小巷,在黃昏哀絕的橘紅光芒中籠上輕紗。
樓底的人漸漸聚集得多了,她揚聲道:“事由我起,必由我結,身烈國公主享錦衣玉食,本應以國家為重,只不過,”她掃望樓下黑壓壓的百姓,道,“朝歌與你們一樣有血有肉有欲望有私心,心懷愛慕之人,要朝歌遠嫁一個根本不愛的人,朝歌不願。”說着她輕輕一笑,豔美無方,“況且一個國家卻憑朝歌一張臉來護自身周全,能得多少長久?”
樓下百姓靜默。
趕來的國君面色慘白,甩袖怒道:“歌兒你這是作甚,你且下來!”
朝歌回首望了望國君,道:“若不願嫁自己心愛之人便為禍國妖女,那朝歌便是罷。今日一別,朝歌賠罪,魯祀國見如此大抵也不會如何追究。”
語畢,身子一傾,夕陽中一抹紅墜下城樓,單薄如殘破紙鳶。
最後一縷光線沉入山脈中,堙沒了那一朵濺起的血花。
……
酆都。
奈何橋對面霧氣氤氲,橋下鮮紅的忘川河水宛如一面塗滿鮮血的鏡子。
鬼氣森谲,一只只生魂走過橋,飲過孟婆湯,陷入霧氣中。
淩生一身黑衣走到橋邊,面色清冷,一旁鬼魂見是黑無常急忙行禮讓道。他走到橋頭俯首,一名紅衣女鬼靠在橋邊不省人事,面色慘白,雙唇嫣紅如血,美得驚心動魄。
他又走近了些,女鬼便悠悠睜開了美眸,沒有焦距的目光在看清來人後漸漸亮起來,“我等到你了,淩生。”
淩生面無表情道:“朝歌公主。”
朝歌從地上爬起來理理紅裙笑着說:“真奇怪,我以為鬼魂是沒有夢的,可我做夢了,夢見我是個大宅子裏的下人,你是個來宅子做客的書生,後來我們在一起了。”
淩生身形不可見地輕微一僵,又冷聲道:“生魂不可在陰間停留過長,公主還是早日投胎為好。”
朝歌沒聽見一般,又問:“烈國如何了?”
淩生搖搖頭,“公主以死謝罪,娶親之事便未再過問,不過又因其他緣由進攻烈國。”
朝歌道:“到頭來,只差一個幌子罷了。”
“……”
朝歌擡眸看看淩生清冷的面容,猶豫半晌道,“那麽現在可以了嗎?”
“什麽。”
“可以在一起了嗎?”朝歌擡起蝶翼一般的眼睫,眸中一點點細碎的光,“你曾說人鬼殊途,那麽現在我是鬼了,可以嗎?”
淩生渾身一震,眼眸竟死死盯住朝歌,一把抓過她的手離開。朝歌被扯得生疼,踉踉跄跄跟着他。淩生将她拉到投胎隊伍最後面站定,寒聲道:“莫開這種玩笑,現在就去投胎。”
朝歌被吓到:“你生氣了……?”
“這種話以後永不再說,我也不想見到你,你到現在還不明白嗎?”淩生幾乎是一口氣道出,聲音冰涼。女子的面色一寸一寸蒼白,她呆呆望着淩生冷漠如磐石的臉,心裏有什麽碎掉了。
朝歌如被雷殛,片刻後低低開口,“這樣……嗎……?”她眨眨泛紅的眼眸,低頭喃喃,一絲笑意挂在嘴角,“是這樣啊……”
“是。”淩生回答,朝歌低頭沉默一陣,再擡頭時雙眼被挖空一般,她輕輕說:“你走罷,我會去投胎的,不勞你費心了……”
說着,淚珠子一顆顆滾下來,朝歌像個普通受欺負的小姑娘一般用鮮紅的衣袖抹抹眼睛。
“我再也不要……記得你。”
作者有話要說: 下一章結局
最近開始着手碼字現言了=v=自己很喜歡的一個故事~
ps:謝謝蓉蓉的火箭炮~~~mu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