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疼人
行川望着齊辂過于着急的背影,拿胳膊肘捅了捅逐風:“诶,你覺不覺得公子怪怪的?”
再想到長公主夜闖公子內室那晚,行川更是震驚。
長公主都答應放過公子了,如今,看公子緊張的模樣,莫非是公子舍不下公主?
即便公子與表小姐無緣,可公子是探花郎,又是陛下倚重的監察禦史,京中貴女不說随意挑,親事也定然不愁。
他是怎麽想不開,非往南牆上撞?
“哪裏奇怪?”逐風冷冷回應。
“公子對長……小姐似乎過于關心,你說,他該不會是喜歡上小姐了吧?”行川嗓音壓得低,語調卻怪異誇張。
逐風瞥了他一眼,看白癡一般:“公子照顧小姐,乃奉貴人之命,且公子略通醫術,帶小姐下船自有他的道理。你腦子不清醒,不若回房睡覺去。”
說罷,不理行川,轉身先行回房。
行川吃癟,尴尬地撓撓後腦勺。
“齊大人,可以放下本宮嗎?”蕭青鸾松開環住齊辂脖頸的手,嗓音仍虛弱,鳳眸卻清明。
睡前,她發間珠翠盡除,此刻青絲墨緞般散開,順垂在他臂彎處,臨風拂動時,似在他天青衣袖上溫柔着墨。
一縷發絲被江風吹亂,貼在她頰邊,襯得她膚如凝脂。
她未施口脂,唇色是自然的淺緋,因身子不适,透着一絲尋常少有的嬌弱,鳳眸卻是明燦絕豔。
“公主身子虛弱,恐走不到客棧。”齊辂未放手,嗓音淡然,似只在陳述事實。
“不勞齊大人費心。”燕七追上,走到齊辂身前,語氣冷硬,“聖上令齊大人照看好公主,卻未讓您單獨帶公主走,齊大人僭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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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辂薄唇輕抿,無力反駁。
以他的身份,別說單獨照看她,便是如此刻這般抱着她,也不合适。
僵持一瞬,蕭青鸾別過臉,虛弱地朝燕七伸出手:“本宮确實不宜再坐船,燕七,帶本宮去客棧。”
齊辂指骨悄然攥緊,斂住眸中情緒,任由燕七把她從懷中抱走。
到客棧安頓好,已過中宵,燕七坐在蕭青鸾門前,脊背倚靠門扇,抱劍而眠。
齊辂則拿着銀子,沿木梯拾級而下。
雨點敲打窗棂,吧嗒吧嗒。
蕭青鸾睜開眼,朝窗棂處望去,天色有些灰暗,聽到外面街巷裏的聲音,方知是白日。
掀開薄衾,小腿放下床榻,躬身尋昨夜穿的軟鞋,蕭青鸾看着裏褲褲管,愣住。
她的寝裙呢?
沒等她細想,便聽外邊有人叩門,篤篤篤。
繼而,傳來一道陌生女聲:“小娘子可醒了?奴家給你送衣裙。”
“進來吧。”蕭青鸾坐回榻上。
在對方開門前,匆匆拉過薄衾,蓋在腿上,一時沒在意她的稱呼。
“客棧掌櫃是我當家的。”年輕婦人捧着一只藍底白花的包袱進來。
把門栓上,沖蕭青鸾笑道:“昨夜小娘子暈船厲害,你家夫君倒是體貼,請奴家幫你收拾裙子,自己大半夜去買藥、買鞋襪衣裙。咱們這小地方,恨不得天沒黑店鋪就關門,也不知他怎麽買到的,淋着雨回來,這些東西倒沒淋濕。”
聽她絮絮叨叨說着,蕭青鸾驚愕不已,怎麽睡了一覺,她多出來一個夫君?
愣愣看着老板娘,蕭青鸾驚疑不定。
老板娘口中的夫君,是齊辂還是燕七?
燕七舞刀弄槍還行,替她買鞋襪衣裙?只想想,蕭青鸾就忍不住一哆嗦。
“你家小厮也忠心,主家不在,他坐在門口守了一夜。”老板娘說着,眸光往蕭青鸾面上落了落,暗自心驚。
怕蕭青鸾不喜,又移開,把包袱放下,打開:“也難怪你家夫君體貼,小厮謹慎,奴家長這麽大,從沒見過像小娘子這般美貌之人,天仙似的。”
聽罷,蕭青鸾明白過來,寝裙是齊辂請老板娘替她收拾的,眼前的鞋襪裙衫皆是齊辂買來,他就是老板娘口中的夫君。
“勞煩你先出去,我自行更衣即可。”蕭青鸾眸光落在攤開的裙衫鞋襪上,輕道。
聽到關門聲,蕭青鸾拿起裙衫,在身上比劃一下,大小倒是合适,可料子極差,連公主府最下等的粗使丫鬟,穿得也比這好。
卻是齊辂第 一回送她東西,蕭青鸾唇角扯起一絲輕嘲,一時不知該歡喜,還是嫌棄。
默默穿好衣裙,套上鞋襪,蕭青鸾心口微動,竟然很合适。
他不是什麽都沒夢到嗎,怎麽還記得她鞋襪的尺寸?
不,從前的齊辂可不會在意她穿多大鞋。
恍惚中,覺着自己忽略了什麽,一時又想不起來。
收拾妥當,她打開門扇,一擡眸,便見齊辂長身而立,站在門檻外,手中端着一只青花瓷碗,碗中琥珀色湯汁散發出藥的清苦。
她不喜歡喝藥,更不愛喝苦藥,前世病重之時,也只有他親手喂,她才願意喝。
蕭青鸾下意識擰眉。
注意到她的抗拒,齊辂心下無奈,卻又生出一絲柔軟。
她貴為長公主,有皇後寵着,聖上撐腰,慣常做出一副張揚跋扈的模樣,實則也還是一位怕吃藥的小姑娘。
腦中莫名浮現出上元夜情形,齊辂心下補了一句,膽子還極大。
“娘子身子不适,先把藥喝了,待會兒老板娘再送早膳來。”齊辂凝着她眉眼,溫聲道。
說話間,打量着她氣色,心下稍安。
“誰……”是你娘子了!
蕭青鸾仰面便要斥責,卻受到他眼神示意,順着他意有所指的方向望去,正好看到走廊盡頭露出半邊身子的老板娘。
哦,看來齊辂自稱是她夫君,掌櫃夫婦未全信。
“誰要喝苦藥?你自己喝吧!”蕭青鸾佯裝生氣,轉身回屋。
齊辂莞爾,捧着藥碗走進來,在她對面坐下,藥碗放在圓幾上,推至她面前:“喝了藥,在此歇息一日,明日啓程。”
“為何等明日?陸路本就慢些,你不着急?”說起這個,蕭青鸾有些慚愧,微微垂眸,“我沒坐過船,并非有意騙你,若耽誤你的行程,你可以自己先走,我還有燕七。”
“不耽誤。”齊辂搖頭,“行川和逐風先到,我已做好安排,且我們接下來不走官道,走小路會快些。”
蕭青鸾點頭:“是你自己說的,別誤了差事,害皇兄怪我胡鬧。”
“不會。”齊辂還想說什麽,耳尖地聽到廊上腳步聲,應是老板娘來了。
他起身,坐到蕭青鸾身側位置,捏起白瓷湯匙舀了淺淺一勺藥汁,送至她唇畔,溫聲哄:“良藥苦口,為夫喂你喝好不好?”
這把嗓音,像極了垂危之際,齊辂身為公主府長史,親手喂她吃藥,哄她的時候。
蕭青鸾怔愣着,檀口微啓,含住勺尖,飲下他喂的苦藥。
似乎,沒有想象中那般難以忍受。
老板娘端着早膳,走到門外,聽到齊辂哄夫人的聲音。
推開門,正好瞧見蕭青鸾秀眉輕蹙,乖乖喝藥的模樣,臉上笑出花來。
還是大戶人家的公子會疼人,簡單喂個藥,也能羨得人臉紅心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