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林淮竹先是知道自己被至親欺騙多年,後又經歷滅門慘案,導致他對誰都不信任,心也如磐石那般難以打動。

唯一能讓林淮竹松動的大概也只有他母親。

向往母愛是孩子的天性,即便是林淮竹也不例外。

尤其是得知自己敬重信賴的父親跟叔父一直在騙他後,林淮竹的情感報複性的完全傾向另一方——

他母親。

這是一種很常見的心理狀态,信念轟塌的那刻很容易極端化,以此彌補受到的創傷。

沈遂學過一些心理學,知道林淮竹此時對他母親的感官十分複雜。

一方面不自覺将對父親、叔父的感情移情到他母親身上,一方面又清醒的知道對方不愛他,甚至不想他活在這個世上。

林淮竹想了解母愛是怎麽回事,又怕了解越深越知道自己是一個不被期待的孩子。

所以母親是林淮竹童年期的一個弱點,随着年齡、閱歷的增長,他才會漸漸釋懷這件事。

直白來說林淮竹就是缺愛,缺一個可以讓他寄托精神的‘母親’。

母愛——

這兩個字在沈遂腦子裏過了好幾遍,其實……給林淮竹當男媽媽也不是不可以。

沈遂上大學之前一直生活在孤兒院,從十二三歲就開始帶比自己小的孩子,男媽媽這事他有不少經驗。

雖然逗哭孩子的經驗更多。

沈遂躺在床上思來想去,覺得男媽媽這個新人設靠譜,因此制定了一套詳細帶孩子的計劃。

他是個行動派,晚上剛制定出來,隔天便開始付諸實踐。

清晨一早,沈遂睜開眼睛躍身而起,坐在床沿蹬上用金線繡着雲紋的長靴,穿着亵衣亵褲就去了林淮竹房中。

林淮竹也剛醒,沈遂推門進來他正盯着素色的幔帳想事。

初秋的日光照進來,抛下一片暖融融的晨光。

沈遂逆着光而來,烏黑的眸子染笑,灼灼看着林淮竹,“醒了?”

林淮竹從床上坐起來,唇上也挂了一絲淺淡笑意,“嗯。”

這兩日林淮竹經常向沈遂展現溫和那面,笑臉相迎也已經不是什麽稀罕事,不過是一種跟他交好的手段。

沈遂沒大驚小怪,從挂衣的木施上取下林淮竹今日要穿的衣服,走到床前俯下身,很自然地為林淮竹穿衣。

林淮竹面容微凝,不明所以地任由沈遂施為。

林淮竹的衣服樣式簡約幹練,窄袖、束腰,貼合身線,有些像武俠劇的勁裝。

沈遂以前經常給小孩子穿衣服,熟練地幫林淮竹穿好。

他貼得極近,林淮竹不習慣地微微側頭,餘光卻落在沈遂身上。

林淮竹不知道他這是又想起哪一出了,一大早跑過來竟給他穿衣。

沈遂最近總是這樣,常做這些莫名其妙的事,而且樂此不疲,且一次比一次古怪。

窗外那棵桂花開着橙黃的花,仿佛一串串小金鈴。

秋風拂過,簇在枝頭的金桂嘩嘩作響,香氣溢滿整室。

沈遂将衣服給林淮竹穿好,又整了整褶皺的衣衽,然後跳下床笑道:“好了,走,吃飯去。”

說完轉身便走,沈遂走到門口沒聽到身後的動靜,他不解地回頭。

林淮竹還在原處未動,沈遂看過來時他才隐去眼底的情緒,又變回了溫和無害的模樣,起身跟上了沈遂。

早飯沈遂照例陪秦紅筝吃的,中午則是跟林淮竹一塊。

席間沈遂一直給林淮竹布菜,“你現在正是長身體的時候,多吃點才能長高個子。不要挑食,菜還是要吃的。”

沈遂給他夾了一大筷子竹筍,林淮竹跟大多數孩子一樣不怎麽愛吃蔬菜。

現在比從前好多了,經歷一番變故林淮竹已經不怎麽挑食,看着碗中的竹筍什麽都沒說,吃了一口。

“哥哥也吃。”林淮竹用公筷給沈遂夾了不少秋葵。

沈遂此生只不愛吃兩樣青菜,秋葵跟芫荽,也就是香菜。

但原主愛吃秋葵,所以每餐必有,只要不跟秦紅筝吃飯,沈遂絕不碰這道菜。

沈遂擠出一笑,“好。”

心裏咬牙切齒:小混蛋。

晚上沈遂又邀林淮竹共浴。

凝髓露不虧是藥王谷的頂級寶貝,昨日他跟林淮竹泡了小半個時辰,最後浴水恢複了原狀,裏面粘稠的東西全被他倆吸收了。

這個澡泡得沈遂神清氣爽、通體舒暢,骨軟筋酥,十分的爽利。

今日沈遂讓人往浴桶旁放了一個小木桌,上面擺着點心跟涼茶,沈遂灌了一口茶。

這茶不是凡品。

茶樹種在靈域之中,用靈泉灌溉,以只食仙草的靈獸糞便為肥料,待茶樹長成之後只取最嫩的那一小撮葉子。

清爽的涼意順着喉口滑下,沈遂舒服地眯起眼,表情頗為惬意。

因為加了凝髓露,浴桶裏的水不僅沒變涼,反而越泡越熱。

就連林淮竹也出了汗,白瓷般的臉蛋被水汽蒸得紅撲撲,鼻尖冒着細汗。

沈遂喝完茶,擡手給林淮竹倒了一杯遞與他。

林淮竹接過來,一口飲盡。

沈遂問,“好喝麽?”

林淮竹點頭,“好喝。”

沈遂笑道:“這茶是我外公送來的,只有一罐,我母親分了我半罐,你要是喜歡就來我這裏,我泡給你。”

他并非要炫耀母愛,只是想林淮竹記秦紅筝一個好。

林淮竹斂下長睫,抿唇‘嗯’了一聲。

沈遂拿過林淮竹手中的碧色玉杯,“還喝麽,我再給你倒一杯。”

林淮竹輕搖了一下頭,“不渴了。”

沈遂也不勉強,他放下林淮竹的杯子,往自己茶杯添了些。

痛痛快快飲了三杯涼茶,沈遂身上那股躁意才壓下去。

他雙手向後撐在浴桶邊沿,看着林淮竹道:“過些日子就是我母親生辰了,我想為她煉一顆駐顏丹,你同我一起罷。”

林淮竹說,“我不會煉丹。”

沈遂毫不在意,“我也不會,駐顏丹不是什麽高品階丹藥,哪怕煉得不好也沒關系,我們送的是一份心意。”

秦紅筝自然是不缺駐顏丹,沈遂敢說只要是他送的,哪怕是在路邊薅一把野草她也會高興。

“你若是我父親的私生子,我還真不想見你在我母親面前晃,但你不是。”

沈遂嘆息一聲,“我拿你當兄弟,所以我不想你們處不好。”

林淮竹沉默片刻,最後還是點頭應了。

沈遂倒也沒多高興,他這邊努力了半天都沒換回林淮竹哪怕0.1的好感,更別說秦紅筝了。

但這起碼是一個好的開始,總比什麽不做要強。

沈遂善于自我開導,這麽一想心情好了不少,洗完澡他還不忘艹男媽媽人設。

沈遂摁住穿好衣服要走的林淮竹,“別動,我給你擦擦頭發。”

林淮竹的眼眸随着眼前的燭火躍動,他動了一下唇問,“為什麽?”

沈遂瞬間來了精神,他以為林淮竹要問他為什麽對他這麽好。

答案沈遂早想好了,一直等着林淮竹問呢。

結果林淮竹問的是為什麽要給他擦頭發,沈遂不免有些失望,但面前不顯分毫,給了林淮竹一個樸實無華的答案。

“你頭發這麽濕,晚上怎麽睡?”他們的靈根還沒長好,未踏入修真行列,不能用術法烘幹濕發。

林淮竹像是沒料到理由會如此簡單,竟怔了一下。

沈遂取來吸水性極好的棉紗布,撩起林淮竹的頭發,将滴水的發根和發尾細細擦了一遍。

他的動作輕柔娴熟,仿佛做過很多次。

林淮竹心頭忽然湧起一股說不出的煩躁,眉心不自覺皺起。

與此同時沈遂收到了負1好感值的提醒,他表情空白,目光呆滞,懷疑人生似的。

—203。

沈遂第一次難以壓制自己的脾氣,很想将手裏的棉紗布甩林淮竹臉上。

男媽媽都不滿意,是不是想上天?

現在沈遂終于體會到天蓬元帥撂挑子不幹,想回高老莊的心情了。

他也想撂挑子,他也想回自己的高老莊。

見沈遂遲遲不動,林淮竹擡眸望了過來,那張秀麗漂亮的臉仍舊一派溫和無害,看的沈遂賊來氣。

沈遂經歷過社會的打磨,面對再糟心再無理取鬧的甲方,他仍舊可以頂着虛假的笑臉,熱情周到的裝孫子。

“右腿突然有點不舒服。”沈遂将棉紗布塞林淮竹手中,略顯疲倦道:“我休息一會兒。”

林淮竹疑惑地看向沈遂的小腿,嘴上關懷道:“按理說應該好了,你坐床上,我看看。”

“不用,你先回房罷。”沈遂語氣雖然不沖,但透出來的意思卻很強硬。

林淮竹聞言,略帶探究地看了沈遂一眼,不再多言離開了。

林淮竹一走,沈遂繞過一道屏風,進了卧房一頭栽到床上。

他想不通好端端的林淮竹為什麽又要扣他分,難道擦頭發也有錯?

沈遂從未這樣心灰意冷,蹬掉腳上的鞋子不願再想跟林淮竹有關的事。

這次他是正兒八經地開始擺爛,而不是像上次口頭說說。

沈遂腿傷早已經好利索,本該去學武堂,但他鹹魚到底拖着不去,也沒去找林淮竹。

沈遂沒一直悶在屋子裏,這兩日往秦紅筝院子跑得比之前勤快很多,常常一待就是一整日。

除了嘴甜地哄秦紅筝開心外,沈遂向她請教了不少有關煉丹的事。

原主修的劍氣道,但靈骨與天賦着實一般,并沒有太高的建樹,後期因為嫉妒林淮竹還走了歪門邪道。

沈遂不執着修劍道,尋思着這條路走不通就轉個行,所以想看看自己在煉丹方面有沒有天賦,他還想着在秦紅筝生辰之前練個駐顏丹送她。

讓沈遂略感失望的是,煉丹師是以靈力控制丹爐的火候,但他現在沒有。

越是高品階的丹藥,對火候的把控越是嚴格。

沈遂在秦紅筝這兒啃了不少相關書籍,還親眼看她煉了一爐丹藥。

秦紅筝對爐火的把控叫沈遂驚豔了好一陣。

難怪老谷主把什麽好材料都往秦紅筝手裏送,人家是真有天賦。

沈遂一連往秦紅筝院子跑了好幾日,秦紅筝煉丹時他就打打下手,做些力所能及之事,偶爾說些開心的話逗她高興。

又在秦紅筝煉丹房待了一日,沈遂收獲頗多。

跟秦紅筝用了晚飯,沈遂便步行回了自己院子。

斜陽西下,天際燒着潋滟的火燒雲。

院落前站着一挺拔的身影,血色餘晖潑灑在他身上。

看到林淮竹,沈遂腳步一頓。

作者有話要說:

小懷把自己作死了,遂遂不給他當男媽媽了。

不過也不能怪他,他這成長經歷注定他有點難搞。

另外大家可以猜遂遂到底啥時候能在小懷這裏上分?

A:下一章。

B:下下章。

C:十章以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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