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秋賞大閘蟹

9、10月份,是吃大閘蟹的最好季節。

雖然日本人沒有吃大閘蟹的習慣,可因為受不住某人的盛情邀請,這一天晚上,半澤直樹還是來到了橫濱中華街一家揚州人開的中餐館,進行名為“秋季賞蟹”的高雅活動。

不過說得那麽好聽,其實也就是兩個人私下開小竈,吃點好吃的而已。

點單後,很快地,金燦燦的一盤螃蟹被端上了桌。因為過去從來未曾吃過這種中國傳來的螃蟹,半澤望着那一坨坨身大腿短的東西實在是胸中無數。

這有什麽吃頭?從哪裏開始吃呢?

他心中發愁。

也不怪他,日本人大多數時候吃的都是海蟹。那些螃蟹個頭比河蟹碩大得多,把腿拉開了足足兩米長,一整只就足夠一個成年人吃飽。就算是淡水蟹,譬如毛蟹,也比這玩意兒龐大許多。日本當地會用海水來煮這些螃蟹,煮熟了,要麽做成冷盤,蘸着檸檬、醬油、蟹醋吃,別有風味,要麽去殼做成壽司直接配米飯嚼,又或者用蟹肉炒飯,蒸蛋,做奶油蟹肉餅等等,無論如何都是将螃蟹肉處理好了送到口邊,吃起來實在方便快捷,美味省事。

而這種叫做大閘蟹又名中華絨螯蟹的螃蟹,怎麽說呢,本來個頭就小,胳膊和腿兒也不長,哪怕是整整一大盤,可以下肚的肉也沒有幾兩,期間還因為要把肉從那細小的殼裏掏出來,不知道要費多少功夫,磨多少嘴皮,最頭疼的是味道也沒有調過,直接淡水清蒸出爐吃,能好吃嗎?渡真利怎麽會愛上這種食物的呢?

然而他似乎想錯了什麽。

之後,在對于這種螃蟹的理解上,坐在他對面的渡真利忍為他打開了新世界的大門。

卻見螃蟹才端上桌,渡真利便娴熟利落地挽起西裝袖口捏出一只最大的來。

他先用剪子熟練地剪掉大閘蟹的鉗子、腿,依次整齊地擺在潔白的陶瓷盤子裏,然後再将剩下的那一坨蟹身擱在盤子上,對着半澤狡黠地道:“美味都在這裏呢。保證你吃的時候不會想其他好吃的。”

半澤直樹哼笑道:“不相信。”

渡真利也一哼,那白皙纖細的指頭随即小心地摳開蟹殼底端一塊薄薄的三角形底殼,然後就着斷裂處用雙手将蟹蓋掰開。“啪”,清晰的一聲過後,蟹殼和蟹身分開,蟹殼內一汪滿滿的黃呈現在了半澤直樹面前。香氣氤氲中,黑色的薄膜下橙黃的精華散發出誘人的色澤,極鮮的氣息飄到了人的鼻尖之下。半澤直樹看直了眼,他動了動鼻子,皺成一團的表情稍稍松開,露出一絲恍然大悟之色。

“原來重頭戲,是這個嗎?”

渡真利笑而不語,将一殼子蟹黃遞給他,并一根銀色的小勺,道:“你嘗嘗看就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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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澤便接過。

其實說起蟹黃,半澤也不是第一次吃了,而且海蟹的比這種小螃蟹多了去了,這麽一小殼子蟹黃能比得上海蟹那一大盤的美味麽?可是當勺子裏盛滿蟹黃,沾了蟹醋放進口中後,半澤的想法立刻改變了。那原本毫不在意的神情瞬間被擊破,他難以置信地望着渡真利,仿佛中了一彈一般大聲道:“美味!”

看他這樣,渡真利開心地笑了。

“好吃,好吃!”

半澤直樹足足叫了兩句,随後幹脆放下勺子,把蟹殼放在嘴邊嘬。鮮美無比的蟹黃悉數進入口中,久久纏繞在半澤的口腔裏,揮散不去,半澤感覺到自己的味蕾在這一天前仿佛都是死的,經過一趟美味的百米沖刺後,終于算複蘇了過來。

為此,剩下的螃蟹一只一只地都開始接受直樹的“洗劫”,不過,與半澤直樹的狼吞虎咽相比,渡真利倒是不着急品嘗,他只是一邊抿嘴笑着,一邊優雅地用小剪子為他剪開蟹腿和蟹鉗,并道:

“慢點吃,又沒人和你搶。”

金色的小剪子在渡真利的手裏用得相當娴熟,可見他已經是饕餮大閘蟹的常客了。剪好的蟹腿放在半澤面前,白玉一樣的肉誘惑着他來吮吸。半澤一一接過,吃了,随後便是不停地吮吸指頭,贊不絕口。

看半澤由不信任大閘蟹的美味到突然為此着迷,渡真利托着腮,一臉滿足。

“覺得這螃蟹不好吃的緣故主要還是它看起來很‘難搞’,其實就是懶而已嘛。仔細鑽研一下吃法,就會發現是無上的美味。看看,不是我的話,你豈不是要錯過這種美食了?”

半澤抿嘴笑了。

“還是你厲害。不過我都不知道你能找到這麽好吃的東西。”

“還不是有些人說自己沒胃口,什麽都吃不下,我就只好費盡苦心去找一些特別的東西給他開胃了。”

是啊,最近因為家事的困擾,半澤一直處在焦慮和憤怒的邊緣。名義上還是半澤老婆的半澤花,除了毛豆、豆莢、蘿蔔湯外就只會煮鹹魚,半澤已經好幾天沒吃飽了。想去外頭吃吧,又對餐館沒什麽研究,不像渡真利這樣對日本各地的美食相當了解,能夠給半澤指出明路。比如此時渡真利的這一大盤大閘蟹,就給半澤直樹解了燃眉之急。

半澤覺得心中很溫暖。

他嘬手指的速度漸漸放慢,盯着眼前戴眼鏡的俊美男子一直看。而渡真利感覺到他如火的視線,有些臉紅,便把頭一歪,看向了別處。

這時候,他瞄到半澤的公文包。

“喲,換新的了呢。真不錯的包。”說着,他将包拿過來,裝着輕松地摸了摸,天真爛漫地笑道:“自己買的?”

“不,小花送的。”

聽見“小花”這個名字,渡真利的手仿佛摸到了刺一般停住了。他不動聲色地把包輕輕放回了桌上去,随後只是低頭喝杯子中的酒。半澤注意到他微妙的表情變化,心中也知曉緣故,便道:

“她還是習慣性地給我買東西。不過對我來說,新包舊包都差不多,我不很在意這個的。”

渡真利沒說話,只是似笑非笑地繼續喝酒,半澤咳嗽一聲,湊近了點問:“你想要不?要的話我也給你買一個。”

話才落下,渡真利就笑了:“才不要。誰要和你背一樣的包,我難道不會自己買麽?”

半澤苦笑一聲,渡真利假意沒看見,又去盤子裏捏另一只螃蟹來吃。

不過就在他要摸到螃蟹時,他的手被對面的人捉住了。捉住他的手比他的略微黑些,卻也不似跑業務的銀行員那般的粗糙。溫熱的手掌貼着他的手背,熱度傳達到心中。渡真利的臉部有點發熱,他試圖将手抽出來,可他越要抽出手來,對方反而越握得緊。這讓渡真利有點惱,他擡頭瞪着眼前的人,卻正對上半澤寵溺的笑目,那一瞬間,渡真利什麽着惱的心思都沒了。

“幹、幹嘛……?快放開,丢不丢人。”渡真利道。

可那只手反而握得更緊了。

緊接着“啪”地一聲,一把鑰匙被從半澤的口袋掏出,放在了桌子上,渡真利一愣。

仔細瞧,鑰匙上有門牌號,并不是普通家庭用的那種,而是賓館的鑰匙。

“房間我開好了。”

渡真利一臉呆:“诶?”

半澤抿嘴笑道:“我好久沒見到你了。難得來大阪,今天晚上就……”

兩雙眼睛彼此緊緊地對視,有火一樣的激情在燃燒。

渡真利仿佛被那視線燙到,不自覺地低下頭。他有點想躲避,可那握着他的手卻更緊了,似乎在懇求他的答應。

“知、知道啦。真是的。”

聽聲音是不甘願的回答,可究竟如何只有聽話人最清楚。

于是半澤看着渡真利臉上的別扭之色反而覺得可愛,他眼睛一彎,抿嘴笑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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