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怪象與重傷

急救車在路上奔馳着,那速度飛快,所有人都側目去看,議論着發生了什麽事。

而在車內,是一片緊張的氣氛,每個人都想着如何最快到達醫院。

“忍,忍看着我。忍!”

握緊擔架上的人的手,直樹嗓音沙啞地懇求道。

而忍只是眼神渙散,不知是聽見了還是沒聽見,一直呆呆地盯着上方,好久了他才仿佛聽見了直樹的話,艱難地道

“我想回家,直樹……”

直樹一時淚如泉湧,他握着他的手,堅定地道:“回家,回家。馬上就回家,忍。”

忍聽見很欣慰,可很快鮮血順着嘴角滑落,他劇烈地咳嗽起來。

好痛。

明明他以為會摔得不重的,可是事态總是超出所想。

自己太自以為是了。

現在從胸口到腦袋,疼地無以言喻。他想,只有回家躺在自己的大床上,看着直樹逗自己開心,才能夠緩解這種疼痛。可是他其實知道,直接回家是不可能的。

要去醫院麽?

自己還能活下來嗎?

這一切都是未知數。

生命和尊嚴,他選擇了後者,這現在看來是對別人很不負責任的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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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其是他要如何和父親還有直樹交代。

想着,忍顫抖地握緊直樹的手,不自覺地掉下眼淚來。

感覺到自己的呼吸已經嚴重受到阻礙的時候,他意識到不僅是頭部,自己的內髒可能也受了重傷。他張開口,用僅有的力量虛弱地道:

“對不起,直樹……不要為我難過……如果我有個三長兩短,把我和我們的一切,忘記了吧。”

“不要胡說,忍!”

他的話讓直樹幾近瘋狂。

他們緊握的手上全是直樹的淚水。

忍未曾見直樹哭得這樣,突然後悔說出那種生離死別的話。

可他生怕有個萬一,直樹難以釋懷。

“你媽媽呢,你救她了嗎?”

“她沒事,她很好。謝謝你,忍。不是為我媽媽,你肯定跑掉了。對不起,都是我的錯!”

聽見說只有自己出事,他人都安然無恙後,忍放心了。

他靜靜地偎依在直樹的懷裏,強忍着痛楚,可惜失血過多加上琦田治也的迷藥影響,不多久,他再度陷入了昏迷。

***

好嘈雜。

不知多久,安靜的周圍突然變得吵鬧,那種聲響,仿若置身于人來人往的街道上,又仿佛是在機器運作的工廠裏。嘈雜之中更有一股尖銳的鳴嘯,好似飛機起飛前的噪音,令他痛苦且害怕不已。

身體像失線的木偶,手和腳都是可以感覺到存在的,但是大腦的信號無法傳遞給它們,它們只能靜靜躺着,完全不能使用。

吵鬧聲和喪失對身體控制的能力令他陷入了不安和害怕之中。

他努力睜開眼,在一片迷茫之中尋找一個可以令自己安心的東西。可是望了一圈自己周圍的世界,他陷入了更深的不安。

他看見自己躺在空曠的病房裏,這病房大地離奇,也清靜地離奇,一個人都沒有。

病房裏有桌椅,但是桌子只有三條腿,椅子只有兩條腿,以一種好似抽象畫的形态立在他的周圍。好像有人為他送花了,那是一種很奇怪的花,每一朵花的花芯都是一副沉睡的臉,而且圓臉頰圓鼻子,看起來很像胡桃夾子裏頭的人物。他摸了一下,那些花的臉蛋是柔軟的,肉肉的,仿佛它們不是植物而是生物。

到底怎麽了?

他驚慌地打量周圍,希望讓自己明白自己是在正常的世界裏,可無論是牆面上挂着的還未曾蒸熟的面餅一樣發軟變形的鐘表,還是牆上挂着的四分五裂的人體的畫,都看來那麽異常。

他再望向窗外,從樹木到花草一律雪白,好像被洗掉了眼色。走到窗邊,天空飄下晶瑩的白色冰晶在他的發梢上,可當他伸手去摸的時候它卻一點都不冷,反而熱地好似蒸熟的米飯一般。

反常的世界形态,似乎彰顯了他身上的某些異樣變化,可是身在這個世界裏的他,卻不能完全弄明白。

“我是誰……”他自言自語,半晌道:“我是忍呀。渡真利忍。”

可說過,他又想不起來渡真利忍是個什麽樣的人。

最後想多了,幹脆把那四個字都忘記了。

“我在幹嘛?”

又一次自言自語,沒有任何人的回答,安靜的世界仿佛下了一咒語,久久發問無人回答後,他逐漸接受了看不懂的世界。

他重新坐回床上,和時間一起發呆。

不知多久,他感覺到腦袋上有一些疼痛,伸手摸了摸,他看見掌心裏是一片鮮紅色。他有些害怕,将血在雪白的被子上擦,而這被子也夠神奇,它未曾被血污染,反而吞噬了鮮紅色,一切又歸于潔白寧靜,仿佛他從來未曾受傷過。

他感到了一絲安詳,躺在病床上,将自己縮了起來。融于這一片白色,似乎是他現在唯一能夠讓自己平靜的事。

“不要害怕,不要害怕。不會有事的。”

他就着這樣的自我安慰,沉沉地進入了夢鄉。

他開始做夢,夢見一片黑色的天空,一顆劃過的流星。夢裏他覺得自己乘在流星之上,飛快地穿梭去了看不見的天地。

“直樹。”

他無意識地吐露出了這個名字,但是又沉沉地睡去,再也無法記起。

***

東京國立醫院,急救室門口的紅燈一直亮着。

門外站着兩人,他們都神色悲痛,坐立不安。

等待期間,有一名護士速速跑來,他們緊忙迎上去,卻聽她拿着手裏的一份文件道:

“不好意思,接到通知,我們需要這位病人的家屬簽一份病危通知書。”

這些話每個字都擊打在直樹的心上,他簡直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

“病危?很嚴重麽?我會不會失去他?”

他抓着護士,顫抖地問,對方隐約察覺出二人的關系,卻也不說什麽,只是遺憾地道:“這個暫時不能下定論,但是……我們只會給重傷患者下達這種通知書。”

這話讓直樹的腦海徹底空白。

他怔怔地坐了回去,雙眼都發直了。而一直聽着這些話的渡真利信也焦急萬分。他悔恨不已:

“都是我行動太慢了。再快一點忍就不會跳下去了,可惡的琦田治也!!”

而直樹哪裏還來得及愧疚,他捂着頭,神經已經崩到了極限。他每一秒都在想着忍安然無恙地在自己身邊時候的樣子,無論是他笑或者生氣還是沉默,任何樣子的他都可以,只要他能夠安全地回到自己身邊就可以了。

直樹握緊雙手緊緊祈禱着,每個字都念得飛快。

兩個小時後,手術室的門打開了,有一名醫生先走了出來,直樹和渡真利信看見連忙圍上前,抓着醫生問:“他怎麽樣?”

醫生摘掉口罩,用嘆息的口吻道:“手術完成了,然而這位病人顱骨骨折,造成顱內失血,呼吸神經為此受損而難以自主呼吸。同時有一根斷裂的肋骨刺破了他的肺部,綜合這名患者有重度哮喘的經歷看,情況很不樂觀。雪上加霜更有,我們最後發現有一根細小的骨頭劃傷了他的心髒右心房,雖然按壓止血和縫合都做了,可那麽脆弱的地方留下傷口……我不知道如何和你們說。下面一周如果情況沒有好轉的話,他可能也只能捱這麽一周了。你們要做好最壞的打算。”

這話落下,直樹的腦袋轟隆隆地作響。

他的身體徹底地僵硬了。

猶如犯人被宣判了死刑。

他不知如何形容這種心情。

非要對比的話,當年知道小花有解離性失憶症,要離開自己跟随其他男人離去的時候,他認為天都塌了下來。他瘋狂地去追她,喊她,留住她,不停地給她電話懇求她回頭。他曾經沒骨氣地哭着說,不想放棄她。直樹一度認為那是自己人生最大的低谷之一。

可現在,他發現自己經歷過的所有的悲傷和可怕都抵不上這一刻。

他哭不出來,叫不出來,喊不出來,瘋狂不起來,他只是睜着眼站着,不知道何去何從。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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