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悲傷還是快樂
深夜的醫院,直樹坐在重症監護室之外,透過玻璃窗緊緊盯着在病床上奄奄一息的忍。
記得忍還在準備買年貨,還興沖沖地說要為他準備個好年,他還在冰箱裏驚喜地發現了蟹黃餡的餃子。他一直以為今年新年一定能夠過得開開心心的,他和忍重新的這段生活會得到祝福的。然而轉眼,忍陷入了生死未蔔的狀況。
他不知到底為何命運要這樣捉弄他和忍,是對他的懲罰麽?
他知道自己虧欠忍很多,然而要以這種方式懲罰和報複他的話,對忍也太不公平了。畢竟他什麽也沒做錯,錯的只是他半澤直樹一個人而已。
“忍,我們還有十五年,二十五年…才剛剛開始而已。你怎麽可以擅自地只留下七天給我,還連話也不和我說一句。”
直樹失魂落魄地低語着,陷入了長久的沉靜。
他覺得自己要做點什麽,否則他要發瘋了。
他必須做一些能夠纾解此時悲痛的心情的事,不然他一定會立刻死在這裏。
想着,他突然記起什麽。
***
“啧,電話怎麽打不通!”
握着手機,渡真利信有些焦慮。現在是早上6點,他正在給父親電話報告弟弟的傷情,可許久未曾有人接。無奈他給家裏傭人電話,随後才得知渡真利博原來一早就為了選舉離開了宅邸,期間任何電話都無法接聽。
選舉?對了,渡真利信猛然記起,今日是籌備衆議院大選的第一天。
據國內制度,衆議院大選被稱為是日本的總選舉,超過半數的政黨或執政聯盟就可以組閣。在一般情況下,衆議院第一大政黨黨首任首相。他父親渡真利博是今民黨的重要骨幹,參與衆議院選舉是他最重要的任務之一。萬一今民黨的黨首成為首相,他父親便可以被組建為內閣成員,作為第一順位指定大臣而成功實現成為副首相的願望。
往常籌備大選,父親會在一兩個月前就準備,這期間他不會住在自己家宅,而會和今民黨的同僚一起研讨選舉方案,一起在黨內置辦的宅邸起居。這一兩個月很重要,家裏是無論如何聯系不到他的。
他放下電話,心中很是悵惘。議會選舉要好多天,難道父親就這樣一直不知道忍的情況麽?萬一忍有個三長兩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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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如果知道忍這樣的話,父親無法安心選舉的吧。
畢竟加入成為內閣成員,這是渡真利家族這麽多年來一直努力的大事,可以說整個渡真利家族為此付出了許多犧牲,是他們的統一戰線,任何成員的生死和這個相比,微不足道。雖然這種決定太過無情和冷漠。
放下手機,渡真利信有些不知何去何從。他覺得自己對不起弟弟,又發自內心為他祈禱。唯一能夠做的,他想,就是嚴懲傷害弟弟的兇手,在父親選舉結束後,給父親和弟弟都給出一個交代。
懷着這樣想法的渡真利信,很快地振作起來,而此時他看見有人站在走廊的盡頭瞧着自己。
那個人不是別人,正是直樹。
“我有個請求。”
直樹的嗓音顯得很疲憊,但是卻非常地清晰:“請讓我參與旁觀對琦田治也的訊問,同時我想參與對東田滿的搜捕。”
渡真利信聽着這些話,緊緊盯着直樹充滿血絲的眼睛。
他從這個男人身上看見了一種痛苦,同時并有一種力量。
他在企圖振作,挽救和控制事态。
“忍呢?你不是要陪着他麽?”
“他會沒事的,我知道的,他一直都很堅強,他一定可以安全地活下來。而且我只是走開很短的時間,我需要調查清楚這件事,給忍一個答複。同時,我要親手懲治傷害他的人。”
說出這句話的直樹面部鮮紅,這是緊繃的皮膚因為憤怒而充血造成的。
“按照規定,你不是警察也不是檢察院的人,沒有這種權利。連我自己到時候都要回避此案,由我的同事來審問。然而,你作為這次案件的間接當事人和證人,以及受害者的親密關系人,我想你可以申訴和嫌疑人當面對證的權利。不過,希望您和嫌疑人見面的時候保持起碼的鎮定。”
渡真利信的嗓音聽來很刻板,可是卻給了直樹莫大的希望。畢竟有法律規定,為了避免私刑或者更大的摩擦,嫌疑人與受害者親屬雙方只能在法院見面,不能私下有交流。
直樹深深一鞠躬,沙啞地道:“多謝您。”
***
忍住院的第三天,警察署開始正式着手這次名為“暴力團綁架侵害案”的事件。
其實在忍住院當天,警方已經進行過了簡單的審訊,可對方仗着自己家的背景什麽都不願意說。直到傳聞中的“鐵手警督”大島三江親自前來。
大島三江和渡真利信一樣畢業于東京皇家第一警官學院,還同一屆畢業。兩人在校是競争對手,畢業後分配到同一處警察署工作,往日裏大島三江和渡真利信很是不好,甚至可以說是相當惡劣,不過這一次,渡真利信卻很放心地将案子交給了他。因為這個人雖然不好相處,卻是個嫉惡如仇的男人。他也不會因為忍是信的弟弟而故意不負責。
“什麽綁架侵害,拜托我真沒有打算殺他的意思。”
這裏是審訊室。
三位警官坐在東面,而嫌疑犯的琦田治也坐在下面。聽見案子定性後,懶洋洋的琦田治也反駁着,同時拖着嗓音道:“是他自己跳下去的。”
“你确定不是你的驚吓讓他墜樓的?”
“呵呵,大家都是人,誰能夠吓到誰啊?而且綁架也是不存在的事實,我們不過是情侶約會。”
本來這人嚣張的态度已經令人不爽。更哪堪他這樣胡言亂語,坐在旁邊的直樹看着琦田治也得意的表情,睜目欲裂。
不過在他發作之前,一份檢測報告重重地丢在了琦田治也的桌子上,坐在中間的警官大島三江徐徐地道:“檢測受害人的血液,我們發現他被使用了會使得神經麻`痹的藥。同時我們在被害人身上發現遭到毆打的痕跡,還有下`體的輕微撕裂傷。我們可以斷定你對受害人意圖施暴,情侶之間不會有這種行動吧?”
這些報告都令直樹聽得痛不欲生,琦田治也卻越發耍賴皮。
“我們在玩游戲而已。你們警察不要對我刑訊逼供哦。”
一次次的謊言和抵賴簡直讓直樹難以忍受了。
琦田卻越發得意,他突然大膽地站起身,伸了個懶腰道:“事情就是這樣的。我半夜去巷子口接我的舊情人回去和他敘舊,他也答應陪我玩了,途中為了增加情趣我們稍稍做得過分了點,不過他一點也沒反對。後來只是他自己嗑藥過多,産生幻覺而跳樓了。我還想救他,沒想到沒來得及。這麽說來,警官大人,我還算是見義勇為,您不要忘記給我評個優秀呀。”
這一番話直樹聽過,再也無法忍耐。傷害了忍就算了居然還出口編造出這樣離譜的謊言。這是怎麽樣卑劣的人品才可以幹得出的事。
在琦田治也打算擅自離開的時候,直樹先于警察們第一時間揪住了他。
“幹嘛,要打架?”
話才落下,琦田臉上狠狠地挨了一拳頭,他意圖再反擊,可誰想直樹的臂力和拳頭的撞擊力遠遠超過他的想象,更加上直樹如今的憤怒非常,琦田治也很快感覺到自己的臉骨好像裂開了。之後他感覺到自己腹部遭到了狠狠的撞擊,一下一下打得他胃酸都要嘔吐出來。
“夠了,半澤直樹!”
沒人想過這個身材纖瘦的男子居然有這麽大的力量,連小霸王琦田治也都被揍得毫無還手之力,緊忙上來拉住直樹,而直樹揪着琦田的衣領,惡狠狠地道:“忍他從小接受良好的教育,也沒有學過什麽拳腳功夫,根本打不過你,所以你才能夠得逞。但是我不是,今天你碰到對手了,你卑劣的人渣,今天就讓你死在這裏!”
話落,直樹抓着他的腦袋狠狠地往牆上撞,不過才撞了一下,直樹被揪住了,狠狠地推開。原來是大島三江出手了。琦田治也未曾被這樣揍得口吐血水,他大覺得羞辱,又看大島三江不攔自己反而攔着直樹,幹脆沖上前和直樹打起來,還砸起凳子,可不及他有機會摸到直樹,方才對着直樹冷臉的大島三江翻身就對着他的腹部踹了一腳,琦田治也難以置信地盯着大島三江道:“你敢踢我!警察居然敢濫用私刑!”
然而話才落下,他的臉上又挨了一腳,這便翻身倒地,再也爬不起來。
“記錄一下,嫌疑犯對待确鑿證據百般抵賴,不符合自首坦白的條件。更襲擊警官,态度惡劣。還有擅自破壞公共設施。”大島三江說着,兩名警察即刻寫起了記錄。
直樹怔怔地看着大島三江,而他瞥他一眼道:“半澤先生,你的心情我可以理解。但是不要留下把柄。暴力團還是在全國各地,掣肘着警方的力量。”
“但是他那樣诋毀忍!”
“所以我說你的心情我可以理解,只是按照規定,你做過頭了,不能再參加後來的審訊了。”
直樹聽見,握緊拳頭,緊緊盯着大島三江,大島經過他身邊,拍拍他道:“正義遲早會到的。交給我吧。”
直樹聽見,不甘地低下頭,無力保護忍更無力複仇的現狀讓他備受折磨,可現在,他也只能接受這樣的安排。
***
“你這個家夥真是夠厲害,我還想揍琦田,可礙于身份無法下手。聽說你把他打得鼻子都歪了。這家夥的握力是附近出了名的大。”
忍的病房之外,渡真利信如此誇贊道。
直樹勉強道:“可惜還沒打盡興,那家夥就被保護起來了。”
“已經差不多了。大島這次對你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也是你運氣好。你不要再插手了。我想忍也不希望你去當什麽追捕官,只是希望你在身邊照料。”
直樹聽見,失落地望重症監護室裏的忍,一言不發。
五天過去了,忍的情況一直怎麽說,未曾惡化,不過也沒有起色。
直樹透過玻璃門靜靜望着他,他見忍渾身插滿管子,直覺地覺得他會很不舒服,可惜現在的忍無法說話,表達不了。醫生說過幾天他可以拿掉大部分的管子和吊瓶了,可是這不代表他的情況穩定了下來。只是說明治療的效果不大了而已。
難道無可挽回了麽?
不過,就在直樹要徹底陷入悲觀之中的時候,主治醫生隔日的檢查報告,給了他一線生機。
“真是令人意外,這位傷者很堅強,心髒的傷口已經愈合了,而且從目前的報告來看,這一周他的身體恢複不錯。至于骨折全部愈合大概需要3個月左右時間,也不是問題。唯一麻煩的是他一直無法醒來,我們不知到底哪裏出了問題。這樣吧,你們看,這是正常的腦部CT圖,這是他的。”
在診療室,醫生取出了拍片,指給直樹和渡真利信看。左邊正常的大腦CT呈熒光藍色,輪廓分明,能夠清晰看見左右半球。而忍的CT除了能夠看見他骨折的地方外,也并無特別。
“可以看見手術非常成功,他的傷情已經逐漸穩定了,按理說三兩天內是可以醒的。但是他一直在昏迷,我們不知道是不是還有其他的骨頭碎片進入了大腦未曾發現,又或者是因為別的才導致如此。”
直樹聽見,有欣喜又有擔憂。
“一直睡下去會有什麽壞處?”
“正常人睡個三四天也會生病的,所以要想辦法讓他自然蘇醒。這可能就需要家屬的耐心照顧,偶爾和他說說話,多和他進行一些親密的接觸,讓他能夠通過五感最大程度地感覺到外界的一切。”
直樹聽見,緊忙答應。
“那我可以進入重症監護室照顧他嗎?”
“按照現在的情況,他可以暫時離開重症監護室,去加護病房。那裏的話,家屬是可以陪伴的。”
這對直樹來說真是天大的好事。
他之前一直想要親自進入重症監護室照顧忍,無奈有規定不許家屬進入那裏,直樹只好在醫院附近的賓館住下,每天陪伴一陣再回去睡。現在可以直接租用床鋪,他照顧忍比過去方便多了。而他也是行動快,才獲得許可,當日入住了病房。
這以後的一周,他便白日趕去上班,夜裏趕回來陪伴忍。
每天晚上他會和忍說話聊天,談他們過去的事。他也會握着他的手,不停地喊他的名字。
等忍能夠拆除頭上的繃帶的時候,他會将他抱在懷裏,和他說未來的事。新年那天,忍依舊昏迷着,直樹便幹脆在醫院過了。
看着漂亮的煙火灑滿天空,直樹感慨萬千,他抱緊忍,和他訴說當時壯美的景色,并伴着新年的鐘聲許下唯一的願望。
【希望忍醒來,請讓他不要離開我。】
直樹這麽希望着,也這麽相信着。因為最近的體檢顯示忍的骨折愈合地差不多了,身體很多體征也恢複了正常水平。他堅信忍會好的。因為忍那麽愛他,他不會舍得丢下他的。
只是,新年後第二周的一份報告給直樹潑了一盆冷水。主治醫生的話,也再度給他打擊。
“上次做了良好的預測,可是事實好像證明我們的預測太樂觀了。半個多月都過去了,這位病人還是沒有蘇醒的跡象。我們擔心他會不會有可能因為腦部損傷……已經陷入了植物人的狀态。”
直樹震驚了。
“不可能的。”
“我只是做了比較壞的打算。”
“不可能!”
直樹連連否認這種推斷,可要如何證明醫生是錯誤的他又無法知曉。
這夜他握緊忍的手,趴在他床頭,哽咽地道:
“忍,你睜開眼睛看看我。忍!我想你,我想要見你,忍!”
一聲聲的呼喚落下,直樹再也支撐不住。
他緊緊抓着忍和自己幸福微笑的合照,從來未曾發現自己這樣思念他的笑容。
***
白色的雪,又一次紛紛地降落了。
某種微妙的心悸之中,睡夢裏的人睜開了眼。
睜開眼,眼前是一片的白色,還是他所在的房間。距離上一次他躺在這裏入睡已經不知道過去多久了。當時他以為這個世界只是個夢,等醒來就會消失了。可現在看來,他好像被捆縛在這樣的世界裏無法脫離了。
只是,依稀好像可以聽見誰的呼喚。
而這種呼喚,深深地讓他魂牽夢繞,令他不願意繼續睡下去,而想去找尋到呼喚的源頭。
“誰在叫我?”
走在雪白的地面上,他只穿着單薄的睡服,游離在寂寞到可怕的屋子裏。他經過了走廊,經過了一間一間無人的空房,尋找着那仿佛在耳邊又好似在天邊的叫喊。
外頭的雪好大,不能出去,那裏是危險的。
可是呆在這屋子裏,這樣一直下去,好嗎?
發了一會兒呆,他感覺到手心有點熱,可翻開看,又什麽都沒有。
一個人的手心怎麽會莫名其妙地發熱?他不知道。
只是趁着這時,他摸了摸自己的後腦勺,發現那裏不流血了。
見狀,他展露了笑顏,但是笑過後,又不知道自己為了什麽喜悅。
“我是什麽人?”
他又一次自言自語。可這次很久他都想不起。
他有些慌,木木地站着,覺得好像失去了什麽非常重要的東西。
該怎麽辦?忘記了自己就意味着忘記了世界,不知道自己的過去未來就不知道要去哪裏。
他好似沒有風向的帆船,被撩在了大海之上。
他突然覺得很傷心,很想哭。
誰來救救他?
幸而此時,非常非常幸運地,有一個人影出現在了他的眼前。
這個人穿着和他截然不同的衣服,黑色的,黑得那麽徹底。
他留着過耳的短發,看來和他的打扮是一樣的。
“你是誰?”
一聲問過,那人回頭,忍驚呆了。
這個人,和自己長着一模一樣的面容,不過區別在于,他看來比現在的他要年輕許多。
“我是渡真利忍呀。”
渡真利忍,這四個字進入耳中後,忍驚喜起來:“對對,渡真利忍,你叫這個名字。那我呢?”
那個人看着他,微微一笑:“你也是渡真利忍啊。”
忍愣住了,那人微笑道:“你想離開嗎?我帶你離開。你跟着我走,我們去你熟悉的地方。”
忍聽見,怔怔地站起身,他随後跑到他面前:“帶我離開,我要走。”
“不過,走出去的話,你可能會失去這個你。”
“失去這個我,是什麽意思?”
那個“忍”沒有說話,他只是微微一笑,抱住了忍,低語道:“我要保護你,因為有些事你想起了會害怕,所以我會讓你忘記。你記得最幸福的事,是什麽?”
忍呆了許久,沒說話,但是他的腦海裏已經浮現出了那個場景。
那是在一個好大的面試場地,他坐在角落裏,安靜地看着一個男人,他正在和面試官緊緊說着自己的理想和抱負,深深地吸引了忍的視線。後來,他主動去和他交談,他們初步成為了好友。他為此興奮了一晚上。又後來,他見識到了這個男人的能力,不過隐約知道,他好像有個叫半澤花的女朋友,但是交往不深,還有機會。而此時,忍的母親,還沒有去世。
“明白了,你不用說我也知道了。我們就回到那時候吧,那時候的你,是最快樂的。讓我帶你去,讓你定格在那一刻,永永遠遠,不會長大,不用前行,再也不會傷心。”
忍聽見,愣愣地道:“不用前行,不會傷心?”
“是的,你願意嗎?”
忍不知道如何回答,然而他知道自己不想繼續留在這裏了。
而且,帶他去最好的記憶裏那真好,他的媽媽,他暗戀的男人,他們都會一直陪伴他吧。
他想着,幸福地翹起嘴角。
“好,我想去,請你帶我去吧。我想離開這裏,我想要永遠快樂。拜托了。”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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